冉不驚,姓冉名不驚,是個出了名的大胖子。
如問冉不驚的特點,隨便找一個熟悉他的人來,答案都是一致的:不驚。
不驚的人擅長觀察,更擅長忍耐與等候,只有極少數人才能體會到,不驚的人真正擅長的事情是抓機會,并做雷霆出擊。亂生三方,當第一亂剛剛開始,當獵妖使、甚至連山上學子都沒弄清究竟發生什么事的時候,冉不驚在所有比他更強、活得更久、處事更老辣的人之前作出反應。
劍棍斜掃,迎面而來的對手齊刷刷倒下;劍棍落空,但不會因此而停下,百米殺刃破空直闖,掠過那些伏倒在地上的妖將與修士,沖入后排那團亂糟糟的人群大開殺戒。看到這一幕,冉不驚僅僅驚訝了百分之一息,龐大身軀便以追趕飛劍的速度沖入戰場,沖向那整整一排倒地的對手。
無論妖將要是修士,甚包括最弱小的妖靈在內,沒有哪個會因為跌一跤便不能戰斗。誠然他們在這一跤失去了雙腿,戰力必然大打折扣;然而在冉不驚心里,除非將他們全部化成灰燼,否則便不能疏忽,更不能將其無視。
死掉的對手才是好對手,冉不驚早就明白這條道理,外域廝殺數十年,這條信念每一天都在加固;因此當他看到對手處在最虛弱的時刻,心里第一個念頭不是追根究底探索原因,而是趁勝追擊,痛打落水狗。或者叫落井下石。
戰場上,這是一種多么珍貴的品質。
龐大身形動如狂風。看似兇猛實則如輕鴻一樣靈動,冉不驚處置那些傷員的方式簡單到極點,一句話便可總結。
抓起來,扔出去!
自下方戰場開打的那一刻起,冉不驚便留意到周圍鬼梟與以往有些不同,飛舞的姿態更狂躁,眼里的兇光更加暴虐。如能仔細觀察其表現,他一定能發現鬼梟實際上在流露忌憚。或可說是恐懼。
什么東西能讓近萬梟群恐懼?
冉不驚沒有那么多時間仔細研究,只好將其理解為這一次的戰斗比之前更大,因而激發了鬼梟的兇性;他明白這個時候的鬼梟是不能招惹的,于是決定要惹一惹。
如山一樣的身體沖到一名妖將身邊,冉不驚沒有施展神通,而是直接伸出手去抓。他的得意神通是欲,對這些受人操控的妖將而言。那種令同階修士畏懼的神通不比一把小刀更有用。當然,冉不驚的本事并非只有欲,但在眼下這種場合,他更信任自己的雙手,還有靈犀一動的判斷。
那名斷腿妖將比獵妖使的表現還好,因他的腦子里只有兩個概念:活下去。殺死對方。斷腿后,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個狂沖過來的胖子,嘴里嘶吼著召喚妖靈為自己彌補傷勢,同時以雙膝點地,身體居然仍能夠躍起。
能躍起。不代表他的真能躍起,雙膝發力。利爪出鞘,妖將的身軀卻陡然一沉。低頭看,幾十條妖靈應妖將召喚而來,當不是為了替他接上腿,而是撲到傷口與身體上,發瘋一樣撕咬。
戰場第二亂,妖靈變。
撕開數百米長的空間,一次切斷數十名妖將加一名修士的腿,這樣的事情,哪怕對一名空間大能來說也是不小負擔。有爹爹苦口婆心叮囑在先,當獵妖使第一波反擊被遏制,小不點沒有繼續施法,收功悄悄隱匿,并將法力調整梳理。與此同時,牙木化身妖靈混入斜坡,淹沒在一片片鬼頭之。
“你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
披著百幻紗衣的他小心翼翼地走著,明知道這種場面不會有人注意一只妖靈,仍禁不住為之膽戰心驚。
藏身于混亂,牙木與周圍妖靈看起來沒有多少不同,也沒有做太多事。他的身體好像會冒煙,飄出一只接一只、一股接一股綠色氣流,假如以神念仔細查看,會發現那是一只只綠頭小鬼,如放大十倍、且身體虛幻的綠頭蒼蠅。
小小弱鬼不值一提,但當它們散開到周圍,分頭以興奮的姿態融入只只妖靈的身體后,劇變隨之發生。
原本兇猛但是馴服的妖靈瘋了,先是身軀一震,閃爍的眼睛里流露出幾絲茫然;僅僅半刻后,茫然化作瘋狂意,妖靈眼里冒著綠光,四散沖向所有沒有融合小鬼的同類,瘋狂撕咬一切。被撕咬的妖靈初始疑惑,很快因為感受到那股""裸的殺意變得同樣瘋狂,彼此、相互、蔓延著將混亂傳向周圍,也傳遞著令人震驚的瘋狂。
修士有人專修魅惑,一顰一笑皆讓人失神;鬼類與人好有一比,存在著一種可令鬼物瘋癲的鬼,或者應該看成一種鬼劇毒,名字叫倒魅。
被這種鬼沾上,鬼物會因為太倒霉而發瘋,仿佛它們的快樂、運氣等一切美好的東西通通被那只小鬼奪走,只余下霉,霉,霉還是霉。
鬼物本身就是最可憐的那類“生靈”,如今還變成這樣,實為任何稍稍具備靈性都無法忍受的事情;于是它們瘋了,會以瘋狂的姿態攻擊周圍的一切,再不受任何力量控制。
對于這樣的鬼物,鬼修喜歡稱之為:倒霉鬼。
倒霉鬼一身晦氣,最終都會死,且是真正意義上的死;因此對任何鬼修來說,倒魅都是讓他們避之不及的東西,除極少數喜歡鉆研的“人才”,從沒有修士愿意主動培育。與獵妖使戰斗多年,魔魂圣子別出心裁想到這一重,覺得不妨拿妖靈當成鬼物看,或許可以對抗妖將的控制。想到便要做,最終。牙木利用返回滄浪的機會找到一些綠頭倒魅,還沒來得及試。
事實證明。敢想、敢做的人就會有回報。
變化從一個點開始,很快如潮水席卷八方;不時有小鬼嘗試以同樣的法子對付妖將,結果都好像水入大海,半點反應都沒有。即便是妖靈,有些強大的個體也能壓制小鬼帶來的瘋狂效果,只能徒勞地保持“清醒”,在妖海掙扎。
“啊哈!居然能這么用,就應該這么用!”
正如牙木自己所講的那樣。他找到的這個法子尚未經過足夠驗證,效果如何值得商榷。十三郎哪里來的時間給他慢慢驗證,不得已,迫于淫威的魔魂圣子孤身涉險,此時為自己的杰作驚嘆的同時,心里也不禁惴惴不安,連連祈禱著。
“你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
“吼!”
怒吼聲顯示出妖將是多么憤怒,本能揮舞利爪,欲將那些“造反妖靈”撕成碎片;片刻轉向,其身體突然一輕,連帶那些拽著它的妖靈“嗖!”的一聲飛向空。直落兩百米外。不待其清醒再做雷霆之怒,周圍大片黑影遮蔽了它的視線,無數利爪尖喙伴隨著火苗齊齊涌上,將其徹底淹沒。
原地,冉不驚如陀螺打了個漩。渾身肥肉波浪般起伏,甩開撲上來的妖靈同時也增加了幾道傷口。天賦異稟。深達半尺的切口對尋常人而言乃致命傷,哪怕修士也難以承受,但對這位肥兄來說,傷口兩側全是白花花的油脂,最深也才不過剛剛見到血。
早在七十年前,道院踏須彌的那次比斗,冉不驚便曾展露出法體雙修,將同期學子、性情極為驕傲的何問柳遠遠拋在身后。七十年苦修七十年苦戰,冉不驚修為堪堪快要臨近元嬰期,肉身似比修為更加強悍,超出這些妖將何止一籌。
與尋常修身之人相比,冉不驚額外多出一項可稱“天賦”的東西他的力量實在是大,體型也卻是太胖。平常覺得無所謂,此時此刻身陷萬軍叢,這兩樣天賦給他帶來極大幫助,無人可以復制。
受傷不能令冉不驚停下,旋飛眾妖,他以沉默而堅決的姿態沖向下一個目標,眼睛看向下下個目標。他心里很清楚,假如自己能將那些斷腿妖將全部清理掉,等于將對方除化神修士外的力量掃滅四分之一強;戰斗如按照這樣的比例交換,靈修可以滅殺對手七八次,此戰如何能不勝?
化神修士怎么辦?那不是冉不驚應該考慮的事情,所以不去管。
“做到自己的事!”
戰斗,這種品質同樣難得,很珍貴。
群妖斬腿,妖靈染霉,兩次劇變令獵妖使的陣營一片大亂。
沒有前鋒阻擊,那條劍棍得以發揮出最強威力,一路掠空一路橫掃,撕開無數并不鮮活的軀體。怎么說也是數十名修士合力,哪怕修為不太夠,但在幾名大修的主持下,并有陣法加持,其威力縱然比不上化神,又能差得了多少?
一刀切十筷,綁一起極難斬之兩斷,換以同樣的力量橫斬排成一條線的十根筷子,便可秋風掃落葉。百米劍棍浩蕩聲聲,嘶鳴聲掀飛片片殘尸,哀鴻遍地。有見于此,最興奮的莫過于那些以赴死之心結陣的學子們,歡呼咆哮奮力催動、甚至壓榨身體內的法力,拼命將攻擊的勢延續。
蜉蝣真的撼得了樹,砍瓜切菜般的屠殺,老嫗等人終于忍耐不住,也終于意識到了事有驚變,先后準備出手。
下一刻,他們的目光又被戰場所吸引,準確講是被那條不知何時出現、兇猛不可一世的身影所吸引;看到他的那個瞬間,三人同時呃的一聲驚呼,施法手段頓時改變,目標也換成自己。
三人想法一致:自保當先。
戰場第三亂:屠戮于萬軍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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