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破境,她可怎么辦?
此時此刻,程睿心里只余一個念頭:沒有自己守護著,她會遇到什么?
算師修行比尋常修家更多兇險,有事往往涉及生死玄關,即便不考慮修行,別的呢?
落魄鳳凰不如雞,舒氏曾經雄霸一方,內里不知藏有多少奧秘,知道底細的人、風聞舊事的人,難免要打他們的主意。別的不說,十四年間程睿親手剪除、驅趕的人就不知多少。
指望齊家?別鬧了。程睿在此這么多年,除講法那次見過兩位不冷不熱的齊家少主,別的時候再為看到過齊家子弟。
被程睿驅趕的修士當中,不乏那些天資不俗,修為強悍、甚有兇名在外之存在;這樣做幫了她,但也等于替她結仇,一旦自己遠走或者有事,那些沒有斬草除根的人會怎么做,后果會怎樣?
程睿到底是宗族血脈,誰能保證一輩子守護不被追究?他心里很明白,目前之所以安穩,是因為程氏大位尚無人登臨,因此大家不希望自己這個禍害回去。一旦有人主持大局,怎么可能任由他在外面一味胡鬧,丟盡程家的臉?
百多年闖蕩,血衣殺者看似威風八面,實際上是因為別人給面子不與他計較,假如程家要解決這件事,他拿什么去反抗。
自己與她連面都沒見,就已經害了她?
越想越怕,越想越慌,程睿把目光投向老頭,等來一句話。
“你需要破境,需要力量。”
程睿連連點頭。
“老夫有兩條路,可任選其一。”
程睿沒做聲。目光如刀子一樣剜進老頭的心里去,好半響才森森開口。
“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好人。”
老頭神情絲毫不變,狐貍般狡詐的眼睛眨呀眨的,看著讓人沒由來地覺得心慌。
“我是她老師。”
陳睿癡,血衣倔,程血衣無論如何與傻子沾不上邊。生境早過,大把壽元在手,考慮破境理由充足,但若說到生死早的很。
關鍵問題在于,眼前事好也好,不好也罷,這個老頭兒操的哪門子心?
今日今事,老頭若不能說個板上釘釘、且讓人信服的關系出來,程睿絕對立施殺手。在其身體上穿出七八個窟窿。
他是她老師,老師!
當面撒謊的事情誰都不會干,既然他說是,那就是。
那就好解釋了。
算師神秘且修行不易,傳人尤其難尋,需要絕好天資太可;傳聞有言,算師甚至能夠看破輪回,提前布局在無數年后讓自己的記憶覺醒。實現另一種形式的重生。
這需要傳承,需要一代代弟子幫助實現。
不考慮這個。老頭將亡放不下對徒兒的掛念,把目光放在陳睿身上,再合理不過,且做不來假。
“我那徒兒啊,命里注定大劫重重,躲不開。避不了,過后前途無量,不過身滅道消永喪輪回,沒得改。”
既已表明身份,老頭無需再如以往那樣扮傻充楞。坦然告知陳睿實情。
“當初抽簽是老夫做的手腳,本該給你開的卦也是老夫所為,從你出現在此地的那天起,老夫便知道你一定會來,勢必與舒家有一場糾結。”
老頭兒擺手阻止程睿發問,繼續言道:“別問將來,算者只能看出有這場糾結,若能事事清晰的話,算者個個都能成仙。”
這么簡單的道理程睿當然懂,沉吟過后一揖到地,誠懇向老者請教。
“我該怎么做?”
事情到了這一步,程血衣知道自己從開始便被“算計”,眼前這個老頭稱得上神通廣大,把他算的死死的。
有什么關系呢?算計也好,無心也罷,最終選擇仍由自己來著,既然符合自身意愿,被利用又何妨?
為了她,他心甘情愿
“破劫兩條路,其一按照常規走,尋封地修信力,兩百年內當有所成。”
老頭直言相告,解釋道:“這里有個問題,你需要返回宗族恢復身份,不能重奪大位,至少也要拿到一座仙靈之氣充裕的封地,最好是一座完整星球。”
程睿聽后微微皺眉。原因不用說也知道,首先不放心離開,其次他明白自己現在的情形,返宗容易,但想拿到封地、且是條件很好的那種,恐不是說說那么簡單。
老頭對此心知肚明,繼續說道:“老夫有個法子。”
程睿認真聆聽。
老頭兒說道:“你把舒氏全族帶回去。”
一句話,程睿目瞪口呆。
老頭望著他的表情直想笑,言道:“你那個賭約呀,正好用的上?”
程血衣恍然大悟。
舒氏一族,可不正符合老祖要求?只要將他們帶回去,條件自然滿足。此外還有,程睿完全可以將舒氏一族安排在自己肯定能獲得的封地內,豈不是兩全、不,三全其美?
賭約真能完成的話,自己豈不是又有了奪嫡的資格,且比以往更充分?
絕望的人重新看到希望,那種狂喜的感覺足以將理智提防沖垮成稀爛,熄滅已久的欲望重新染起,程血衣身軀微顫。
對他而言,重新奪嫡不再僅僅是為了一口氣,而是兩個人的真實將來。
公平地講,此前程睿自甘守護不圖回報,甚連對方的面都不敢求,一方面固然出于心意,自慚形穢才是主因。
前朝公主與當代落難王子對比,看上去旗鼓相當,實則迥然不同。根本原因不在于兩者誰的價值更高,而是公主對人只有助益不構成威脅,王子則始終是一根潛在的刺。尤其程睿這種,設身處地想一想。程睿覺得假如自己登臨大寶,恐也不會放心其他競爭者。
退一萬步講,程睿曾為程家候選,掌握大量程氏機密,假如程氏真的表明態度放棄這個人,別的宗族會如餓狼一樣撲過來。將其撕成碎片。
現在的他,除個人實力馬馬虎虎外,連散修都不如。
散修還能自由自在,他呢?身上背著程氏之名,注定不能像散修那樣逍遙。他的性格不可能回頭寄人籬下,意味著有宗不如無宗,有姓不如無姓,家業兩無期。
反過來講,舒氏雖然落魄。但其地位日日改善;算師一脈最為大族勢力所喜,舒家女子若能有所成就,將來多半門高富貴。
每每想到這些,程睿都會強迫自己回避,多一秒都不敢。
現在不同了,只要做成這件事,天翻地覆!
“這件事情難度很大。”
老頭及時一瓢涼水,又說道:“還有第二條選擇。”
程睿目光微閃。心里其實有了論斷,仍恭敬問道:“愿長者教我。”
連稱呼都改掉。可想程睿的心境變化。當然算修不以境界論高低,便是沒有那重關系,這樣叫也不算錯。
老頭兒微微一笑,說道:“以你的身份,應該知道狂靈之地。”
程睿一下子愣住,半響才明白老者的意思。神情頓時變得凝重。
“您是讓我反古?”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程睿良久不語。
“怕了?”
“不是。”程睿默默搖頭,之后又點頭,神情微赫說道:“不是那種怕。”
“老夫明白,你不怕死。只害怕不能成功。”
話到此處老頭兒嘆息說道:“你是否知道,六宗、仙靈殿,還有外面的許多勢力,從未停止過對狂靈之氣的研究,至今仍有人嘗試反古?”
程血衣說道:“從無一人成功。”
老頭兒說道:“那你是否知道,不成功的后果如何?”
程血衣默默搖頭。
老頭說道:“老夫可以告訴你,后果很可怕,修為止步但得久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了這番話,程血衣多少有些意外,不明白老頭為什么知道這么多,更不理解他為何將結果說的如此怪異。
修士修行為了長生,假如有一種選擇,能久活但不能再次突破境界,相信絕大多數修士都愿意選擇。既如此,為何用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樣可怕的字句?
老頭笑了笑,笑容看上去悲哀寂寞,說道:“你還年輕,體會不到壽元長久但又無力回天的痛苦。”
這句話說到點子上,程睿修行之路順利,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樣的感覺,但他看出來老者表情蘊含的意味,絕望令人不忍直視。
“您是不是也”
“我修算道,怎會做那種事。”
言罷老頭稍做沉吟,繼續說道:“但我有老友曾經這樣做,為報血仇反古修行,后來因無法突破而徹底絕望,已自殺三百六十七回。”
程血衣瞠目結舌,完全想象不出這種事情為何發生。
老頭不肯進一步解釋,隨手翻出一枚玉簡交給陳睿,說道:“關于狂靈之氣,那位老友多少總結了一些要領,全部記在這里。至于將來是否用得到老夫也不知道,隨緣吧。”
這就是傳承了。老者行將離世,給那位老友的一生血淚尋個出路,留點念想。
當時情形,程睿覺得自己用到它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以后,他若登臨大位,免不了需要為宗族大業操心,還是會遇到研究狂靈之氣的問題。
也就是說,不管怎么樣,這枚玉簡的價值皆不容忽視。
鄭重接過玉簡,程血衣既沒有感謝也未就此事再多問,轉而說道:“請教長者,我與舒氏并無太多交往,該如何說服他們跟我走?”
這話純粹是自我安慰,程睿與舒氏何止沒有交往,干脆連人都不認識。僅憑一腔相思,陳睿莫名其妙叫人家背棄齊門搬家,不被打出來才怪。
老者聞言頗生感慨,微微一笑站起身,說道:“癡兒,癡兒,這就看你了啊!”
程睿不是太明白這句話,沉吟中發現老者要走,待追問時,老者依然飄身遠去,留下一句讓他興奮莫名的話。
“舒家的事情,老夫多少能點主。另外要告訴你的是,老夫大限將至,還有幾件后事安排;三十年內,老夫會再到此處等你,來與不來,走與不走,全看你自己抉擇。”
這是約定,也是期限,陳睿明白、但其心里一時沒什么頭緒,只對著老者的背影作揖。
“程睿謹謝長者教誨,請告知名諱。”
“不著急謝,也許將來你會恨我也不一定,至于名諱”
老者聲音飄忽不定,以程睿的修為居然分辨不出來自何方,良久有言。
“算者眼中無長幼,你可以叫我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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