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量力。”
因為十三郎的“吩咐”也好,因不忍兄弟相殘也罷,總之橫山不二抓住刀、劍分離的時機離開戰場,一個人領先所有生修沖過鬼陣,朝雙獒揮刀。
“找死!”灰、雪兩大頭獒冷笑,一面留意天絕動向,一面隨口給橫山下了判詞。
沒錯,他就是來找死的。
絕望的人才會主動求死,橫山這樣的人按理不會輕易絕望,然而在經歷今天的事情、尤其剛剛那一幕魔胎脫竅,讓這位本可前途無量的強者萌生死志,一發不可收拾。原因在于他推斷出三重真相,其一,洗紅浪已經死了;其二,自己永遠都沒辦法為兄弟報仇。最后一條是最關鍵的,自己過去、現在、將來要做的事,極有可能、不,肯定在幫助那個兇手。
就是那位授刀給自己兄弟倆的師尊!!
傳刀其實是煉刀,天魔刀在手這么多年,橫山不二很清楚它正在因為自己而變得強大,以往他認為這是刀性通靈的體現,如今才意識到那是假象,魔刀、與刀中之魂需要借修煉者之手恢復,甚有可能以這種方式療傷。
這里是靈界,魔刀終究是魔刀,因此這條推論最為合理,也即是說,橫山不二兄弟兩個被人利用,橫山本人可看成洗紅浪魔變的根源,至少其中之一。
這就好比被人殺掉父母,強暴妻子,賣掉兒女,最后還要自己為奴為婢,服侍終生。
既然不共戴天,何不隱忍等待復仇?
因為傳刀之人已經死了,兄弟兩個親眼所見,親自確認。
死人不可戰勝,對死人也沒辦法復仇,現如今,刀魂在與十三郎一戰中隕滅,僅余下一團真魔之氣,洗紅浪本人化身魔胎,試圖與天魔刀合二為一,誕生新刀魂。
橫山不二不僅無力阻止,連自己都有可能搭進去,偏巧十三郎接過戰局,他才有了脫身的機會。
接下來會有兩種可能,十三郎成功,魔胎死定了,十三郎失敗,魔胎仍會找上橫山不二,繼續之前沒做完的事。
橫山不二能做什么?
他最多只能砸掉這把刀,且不一定砸的爛。
天絕出世,劍尊歸位,橫山不二看出十三郎必勝,了卻最后牽絆。
于是他做出決定:不活了,找死去。
“兩斷,殺!”
不想活的人,本質皆在于不敢面對內心的某些情感,因此這種行為當以懦弱定性,然而就事實來說,每個下決心不再活著的人都會擁有片刻極其強大的時候,思索原因的話,大約能看成天意有憫、以此表達對生命的不舍。
橫山不二本為強者,因不想活而更加強大,再有此前刀劍相合,過程雖被十三郎截斷,但它已經吸進去的東西不會再吐出來,也即是說,天魔刀與拿著他的那個人一樣,皆處于最強。
強強聯手,橫山不二一人獨占兩大頭獒,旁邊還有些鬼將嘍啰滋擾,竟也能夠相持、偶爾甚至能占些上風,尤為奇妙者,刀客對手如此勇猛,兩大頭獒臉上非但沒有擔憂,反而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出手謹慎道法相接,穩守、但不使其脫離。
“他完了。”灰獒不停施法,竭力不讓橫山鎖死氣機,同時不忘提醒雪獒與屬下不要冒進。
“嗯。”雪獒隨口應著,戰斗時目光竟有些漂移,不能專注眼前。
他們都已看出來,這一仗根本沒必要打,只要拖過片時少許,心、神、力、體、志皆喪的橫山不二自己會自動完蛋;眼下這種情形,兩大頭獒將更多關注投向天絕,一面試圖分辨其釋放氣息是否帶有欺騙內容,一面抓緊時間考慮,假如那種真意為真,自己該跑還是該留。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雪獒不像其余頭獒那樣赤手空拳,而是拿有法器,其所持、正是被十三郎丟掉的巨劍,同樣是力大無窮。
劍在人安,劍毀人才會遇險,千丈厚壁、揮得動便是天然法盾,強大如橫山也不能隔著巨劍傷害到雪獒;正是因為這把劍的強橫與巨大尺寸帶來的先天優勢,雪獒得以在橫山的猛攻下分神,吃力不見危機。
橫山不二瘋但是不傻,很快將攻擊的重心轉向灰獒,因雪獒分神,灰獒不肯拼命,一時被得逼到連連后退,內心惱火不已。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傳來那聲悲憤哀絕的呼喚,絞殺中橫山不二劇痛轉頭,一下子楞在當場。
天絕劍下劍獄被斬碎,無處可逃的魔胎被劍光所罩、幾乎沒有反抗地被十三郎“生擒”,接下來的事情與大家預料的一樣,半化途中的魔氣被十三郎吸走,魔胎不可避免地走向衰竭,但他像是因此醒了過來。
醒后第一聲呼喚,橫山不二看到無數畫面,處處溫馨。
幼年掙扎,少年相伴,懵懂踏上修行路,兄在前面走,弟在后面跟,亦步亦趨,并肩作戰,無數次險惡,從不分離。
一切自得刀后改變,然而現在的橫山看不到那些,洗紅浪也是。
情緒噴發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只看能否突破那個臨界點,完全發自本能,橫山不二瞬間失控,大放悲聲。
“不要啊!”
聽到這聲吶喊,十三郎理都不理,掌中再加三分力。
“哥哥!”
醒后第二聲呼喚,魔胎目光剎那清明,轉頭朝十三郎怒吼:“放開我!”
古怪一幕出現在眾人眼前,作為盟友的橫山沒能阻止十三郎痛下殺手,洗紅浪反而做到了;聞聲同時看到洗紅浪的眼神,十三郎僅用萬分之一個瞬間思索,便在眾目睽睽下放手。
“去!”
一聲去,兩人去,得到自由的洗紅浪毫不猶豫再施秘法,虛弱到極致的身體再度爆開,同時發出今生最悲切的一聲吼。
“天魔解血,牽啊!”
魔胎是洗紅浪,洗紅浪是魔胎,魔胎失了魔氣根本,化魔之力隨之大減,屬于洗紅浪的記憶隨之生效,人也變了樣。
但這只是在暫時的,若無外力,這個過程仍將繼續。
接下來的變化,需要從幾個方面去描述,因為它們起步于同一時刻,進程中演出諸多變化,并從不同地方匯聚到一起。
第一重變,因聞兄弟呼喚而心神巨震,橫山不二刀芒散亂,雪獒看似分散的目光陡然間凌厲,持千丈巨劍合身而撲,體力、法力、精力全開,絕勝一擊。
“殺!”
第二重變,十三郎手下留情,天絕劍意自開縫隙,洗紅浪隨之閃爍出擊,氣息因二度解血徹底釋放,并因無法收斂傳遍四方。
第三重變,聽到那聲“牽啊!”,橫山不二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理會帶劍雪獒如泰山壓頂,其后灰獒虎視眈眈;他將視若性命的天魔刀拋向空中,身體疾退并如旋風盤轉,同樣拼命大喊一聲:“抓住啊!”。
一牽一抓住,橫山不二變成又一個蘇老板,洗紅浪解體換來的紅云速度暴增百倍,于虛空中閃爍搶向前方,去握兄長的手。
是神通嗎?
這更像是哥哥帶著弟弟野外玩耍,弟弟遇險時的必然一幕。
不管是什么,洗紅浪暫離危機,此刻縱然十三郎反悔再想出手,恐也捉不住他。然而就像蘇老板一樣,其施法本體并不安全,橫山不二拉住弟弟,自己卻失了抵御之力。
雪獒怎會放過這種機會,冷笑聲中加持大力,巨劍臨頭,下一刻便將生死兩分。
第三重變,洗紅浪的氣息如狂風橫掃,四面圍攻的狼群聞之一頓,隨后集體對空狂嚎;億萬頭狼的呼號聲沖天而起,天空頭頂狼首再現,真威隨之乍放。
“嗷嗚!”
狼王發出復仇之宣告,巨大狼爪凌空而落,以無匹威勢,無上壓力,徑取不停閃爍的洗紅浪。
十三郎做不到的事情,集狼族意志于一身的狼王可以,隨著那股無上聲威,洗紅浪化身的紅云前進之勢大減,神情隨之絕望。
這一刻,兄弟兩個同時遇險,生死一瞬間。
“放手!”絕望的洗紅浪再次大喊。
“兩斷,獻祭,天魔!”
回應他的是更加暴戾的嘶吼,巨劍臨頭的那一刻,橫山不二在最后時間里朝天空咆哮,反手一拍頭頂。
黑煙起,精魂出,三寸小人雙目赤紅,以閃電般的速度追上此前被拋向空中的天魔刀,遁身而入,凌空橫掃。
天魔刀上,瘋魔氣息瞬間狂漲,橫斬迎向巨狼之爪。
“啊,啊啊啊啊啊!!”
第四重變接踵而來,得到少許空隙的洗紅浪再度前撲,一路發出意義不明的哀嚎與悲嘶,方向卻為之改變。
他從橫山不二身邊經過,身體化作的紅云與之擦了個邊,碰一碰身體,隨后毅然決然改變方向,沖向那把當頭而落的千丈劍芒。
“嗬!”
連番劇變來的如此之快,向來臨敵最擅此道的十三郎也只來不及作出第一步反應,此刻雖然看清全局,但已無力回天。
好在還有天絕。
好在還有劍尊。
大先生關注的事情不多,認準的事情從不改變,自威嚇靠山王時起,他便知道一點:主敵是誰!
有此一條,足夠了。
“斬!”
第五重劇變,赤紅劍影瞬間劃過萬里虛空,迎著劍,斬向獒,一斬就是兩頭。
劍未至,殺機臨,兩大頭獒聞意變色,眼中均流露出驚恐的神情。直到這個時候,他們終于能夠確認那把劍上的真境意味是真的,不是那個狡猾的金烏弄出來的障眼法。
太荒唐,換成誰來也不會奇思妙想到有人假冒真境。
偏偏兩大頭獒這樣想了,并且因此猶豫,于是即將丟掉性命假如沒有第六重劇變的話。
“放肆!”
巨狼為真,天絕為真,兩大真意縱橫的所在,居然還有第三個聲音發出。隨著話音,殘破即將甭垮的封息大陣再度運轉,走出一條臂膀。
時間太緊,來人甚至沒功夫邁步,先搶出一條胳膊,一個聲音,一股磅礴威懾。
“混賬東西,都給本王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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