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久花
“……萬歲這是徹底對侯爺生出戒心了啊。”鄒誠幽幽嘆息一聲,“出了正月,祁國就要下聘迎娶六公主了,婚期也就在三四月間了,侯爺當斷不斷……”聲音戛然而止,鄒誠痛心疾首地搖搖頭,“我活了這么大,就沒見過這么軟弱的一國之君,只會在家里一力排除異己,謀害忠良,對外除了割地賠款嫁公主,他還有能耐!”
書房頓時一靜。
良久,安慶侯猛一拍桌子,“有我一口氣在,就絕不能讓六公主這么嫁了!”萬歲步步緊逼,烹鼎相煎,他已經沒了,若想后半生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他必須在六公主出嫁前動作。
狠狠咬了咬牙,安慶侯眼底閃過一抹壯士斷腕的決絕。
“哪那么容易?”鄒誠搖搖頭,“沈鐘磬上次調動的兩萬大軍一直就沒撤回豐谷,上京城若有個風吹草動,一息之間便可到達。”言語間有股大勢已去的慷慨。
沈鐘磬!
聽到這個名字,安慶侯使勁磨了磨牙。
若不是他調兵挾住上京城的兩肋,他又會被迫向萬歲妥協,同意六公主和親。
“若上京城四門緊閉……”安慶侯一字一字說道,“他的兩萬大軍需要多久能攻破城門?”
“這……”鄒誠搖搖頭,疑惑地看著安慶侯,“侯爺的意思?”
“擒賊擒王,我們只要找對了時機,出其不意花上半個時辰在紫禁城內控制住一人……”安慶侯一字一字地說道,“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找對了時機?”鄒誠喃喃自語,“……時機最好?”忽然眼前一亮,他抬頭看著安慶侯,“上元節!”
“上元節!”
安慶侯異口同聲說道。
兩人同時住口,靜靜地看著對方,忽然,同時哈哈大笑。
英雄所見略同。
鄒誠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他看著安慶侯急促說道,“……萬歲已經訂了由大皇子護送六公主和親,侯爺就籍此上書萬歲推薦沈鐘磬親自帶兵保護。”
“皺賢弟所言極是。”安慶侯點點頭,“如此一來正可迷惑萬歲,以為我們是調虎離山,打算待六公主和親后動作!”說著話,他抬頭看著鄒誠,“……此事還得賢弟親自去見見祁國使者。”
這件事由祁國使者主張比他推薦更好。
“好!”鄒誠站起身來,“侯爺不說,我也正要去拜訪祁使呢。”
天空不知時候陰了下來,遠山近樹亭臺樓閣都籠罩在一片霧瘴中,幽幽暗暗的,抬頭望著半空中零零落落飛舞下來碎雪,安慶侯微微瞇起了眼:
沈鐘磬!
等到上元節,老夫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初四一早,用了飯,甄十娘就坐在炕邊和沈鐘磬說閑話。
“……冬天找不到食物,餓昏了的狼便會結群襲擊馬隊,他們緊緊追隨著馬隊,靜靜等待戰機,大都會在后半夜發動,一條條銀灰色的大狼從四面八方沖進了馬隊,首先攻擊小馬駒,一口一匹,迅速地咬殺了,卻不急于去吞食,而是繼續撲殺其他馬匹,狼也會三五成群地圍攻大馬,竄到大馬腹下倒掛在馬肚子上,用利爪劃破馬腹然后翻滾出去,肚子破了個大洞,馬還會隨著慣性向前奔出幾丈遠,踩爛了的腸子,倒斃在地上……”
甄十娘前世是北方人,對北方的草原牧場,大漠孤煙,民風民俗都很熟悉,想到萬歲有統一燕祁的野心,沈鐘磬也一直在籌謀,而她看過大周志,燕祁就在大周北方,尤其祁國是個以游牧為主的國家,那是一塊沈鐘磬不熟悉的領域,她便拉家常似的給他講起了這些。
一場戰爭,為將者不僅僅是要了解對方兵力布置,軍事防御,還必須了解身處環境可能發生的這類天災人禍,有時候,往往就是這些細微末節,決定了一場戰爭的勝負。
天天給簡文簡武講故事,甄十娘的口才早練出來了,一段狼災被她娓娓說來,直是聲情并茂,瞧見沈鐘磬目光閃閃,聽的聚精會神,甄十娘嘴角就彎了彎。
她賭對了,他果然愛聽這些。
只有和他搞好關系,她才能在今后的小生涯中獲得更多的權益和自由。
正說在接骨眼上,院子里一陣大亂,李齊喇叭似的變了調的大嗓門傳了進來,“阿憂……阿憂……快救命啊……”
聲音都變了,一定是有人病危!
天,沈鐘磬就在這兒,這不是硬往刀口上撞嗎?
繞是冷靜,此時甄十娘腦袋也一片空白,秋菊早白了臉,見甄十娘目光看,二話不說撒腿就往外跑。
“……誰這么大嗓門?”故事正聽到興頭上,沈鐘磬就皺皺眉頭。
見他沒聽出來李齊的聲音,甄十娘心略略安了些,“是鄰居,可能家里出了事兒,將軍稍等,妾去看看就來。”
起身給沈鐘磬杯里續滿茶水,甄十娘強制鎮靜地緩緩走出來,一關上東屋門,她就匆匆地朝外走,剛穿過回廊,正遇見推門進來的秋菊,氣喘吁吁地叫了一聲,“!”
“回事?”甄十娘一把將她推到門外,回手關上門。
“是于大伯家的狗子,被花生嗆了氣管,人快不行了,趕巧李伯母在哪兒,就領了這兒來……”秋菊捂著胸口大喘了一口氣,“被喜鵲姑姑領她屋里去了。”
甄十娘扭頭一瞧,喜鵲正在西次間門口朝她招手,嘴里打著啞語,另一只手悄悄指著西屋,忙扭過頭吩咐秋菊,“你先去回廊里守著,攔著將軍別讓他,我看看。”
病人都送到家來了,今天她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圣人云,欲將滅之,必先學之,想滅了燕祁,首先要學會他們的技術,了解他們的習俗,自從得勝還朝,萬歲向他透露統一三國之志,這半年來,他明理閑散,暗中卻一直加緊籌備開馬市,練騎兵,收集燕祁兩國的情報。
北人擅騎射,他一直認為只要練好了騎射,就可以滅了十幾年沒有戰火早已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燕、祁,卻從沒想過,深入祁國腹地,還會遇到狼災和荒無人煙的幾天都走不出去的干旱沙漠,如果不事先了解這些,他年一旦他帶兵深入,遭遇狼災或者沒有任何標記可辨別方向的沙漠……
幸虧甄十娘的故事提醒了他!
心驚的同時,他渴望了解更多關于北方荒漠狼煙的故事,誰知,他正聽得興致勃勃,那面竟來了這么一出。
就好似聽評書正聽到高潮處,說書人卻啪地一拍鎮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左等甄十娘不,右等還不,沈鐘磬心里有股說不出的煩躁。
見他臉色越來越沉,榮升抬腳走了出去。
“你出來了?”秋菊正六神無主地在回廊里轉悠,瞧見榮升出來,嚇了一跳,“你快進去躲著,讓鄰居們撞見屋里竟有男人,會毀了清白。”
五年來,甄十娘一直以寡婦自居,她是名震大周的大將軍嫡妻的尷尬身份在梧桐鎮上也見不得光,秋菊早養成了慣性思維,一著急就脫口說了出來。
榮升嘴張的老大合不上。
這話說的,好似他家將軍是來的?
要說清白,大奶的清白早在七年前就給了他家將軍,他們是拜過天地,入過洞房的夫妻,就見不得人了?
“……還愣著干,你快進去啊。”一直擔心甄十娘就是簡大夫的身份會被揭穿,秋菊心本就亂遭遭的,哪想到話里的毛病了,見榮升還站在哪兒,就用手推他,“快點!”
感覺周圍空氣冷森森的,秋菊下意識地抬起頭,沈鐘磬正臉色青黑站在東屋門口。
“將軍……”秋菊渾身一哆嗦,腦袋嗡嗡直響。
有心想堵住門口不讓沈鐘磬出去,可雙腿軟軟的,一步也挪不開,不是后背還有一堵墻,她早就癱了。
見過沈鐘磬黑臉,秋菊卻從沒見這樣震怒的他,渾身透出的那股無形煞氣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人吞噬,心里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嘶喊,“完了,完了,就是簡大夫的事情怕是再藏不住了!”秋菊全不,沈鐘磬之所以暴怒,全因她剛剛的一句話。
“將軍……”見沈鐘磬一步一步走,榮升下意識地擋在秋菊跟前,對上他寒意森森的目光,又期期艾艾地閃到一邊。
秋菊嘴唇發白,哆哆嗦嗦地發不出聲音。
“外面回事?”出乎榮升意料,沈鐘磬并沒有質問秋菊剛剛的話。
“外……外面……”秋菊腦袋一片空白,嘴里不受控制地說道,“于大伯家的狗子吃花生嗆著了,來找。”
吃花生嗆著了?
“不找大夫?”沈鐘磬困惑不解。
又不是大夫,他們找甄十娘有用?
她家就是大夫啊!
秋菊在心里哀嚎,嘴里卻不敢說出來,見沈鐘磬目光驟然變冷,她眼皮一翻,軟軟地倒了下去。
“將軍!”榮升正要去扶秋菊,瞧見臉色青黑的沈鐘磬抬腳就往外走,嚇得顧不上秋菊,快步追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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