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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簡武使勁踢打著沈鐘磬,“放開我,我要我娘!”
“將軍慢走!”見沈鐘磬一點情面都不講,甄十娘尖叫一聲追上去,眼看著沈鐘磬的馬車卷起一溜煙塵沖了出去,甄十娘只覺得胸口一陣悶堵,她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仰去。
“夫人!”正要去追馬車,余光瞧見甄十娘身子搖晃,秋菊回頭一把扶住她,見甄十娘嘴唇發鉗,雙眼緊閉,嚇的嗷嗷直叫,“快來人啊,夫人暈倒了!”
“夫人,夫人!”喜鵲臉也變了色。
一時間,霸王居里亂成一團。
搖了半天沒見動靜,喜鵲抬頭看向傻了似的站在那里的紀懷鋒,“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把孩子追回來啊!”
紀懷鋒等人這才回過神,嗖嗖嗖,幾人一縱身沖了出去。
“十娘!”沈鐘磬返回院門,一眼瞧見秋菊半跪在地上抱著面如死灰的甄十娘,直嚇的他差點沒了呼吸,伸手接過來,輕若柳絮的身體抱在懷里,沈鐘磬一個踉蹌,半條腿撐著地才好歹沒坐下,“十娘,十娘!”他半跪著用力搖晃著甄十娘。
他不是狠心,他以為帶走了孩子她就會立即坐上馬車跟他走。
她恨他,死也不肯跟他進府,他是真的沒辦法了才使用暴力啊!
“她只是痰迷了心竅,掐掐人中就醒了……”聞訊趕出來的顧彥浦說道。
這些甄十娘以前都教過她,只是一著急什么都忘了,聽了顧彥浦的提醒,秋菊立即沖上去。
幽幽轉醒,甄十娘目光茫然地看著抱著自己的沈鐘磬。
“十娘……”沈鐘磬終于呼出了一口氣。
“娘,娘……”被紀懷鋒帶回來的簡武簡文一進門就咚咚咚沖了過來,見沈鐘磬還抱著自己的娘親,簡文簡武撲上前就連踢帶打,“你放開我娘,你放開我娘!”簡武狠狠地咬著沈鐘磬的胳膊不撒口。
沈鐘磬只一動不動地任他打。
聽到兒子的叫聲,甄十娘眼前驀然一亮,“文哥,武哥!”掙脫沈鐘磬伸過手來。
“娘!”聽到娘的叫聲,簡武這才松開口和簡文雙雙撲過去。
直把兒子真真實實地摟在懷里,甄十娘才有一種真實的感覺,人也漸漸地清明,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她一把收緊胳膊,抬頭戒備地看著沈鐘磬,涌起一片紅絲的眼睛像一只受傷的獸。
沈鐘磬見了就是一陣錐心刺骨。
瞧見沈鐘磬胳膊被簡武咬的鮮血淋漓,榮升倒吸了一口氣,“……這孩子,也真夠野的。”
“奴婢求求將軍……”喜鵲撲通給沈鐘磬跪了下去,“將軍不要怨夫人,不是她有意瞞著您,當年夫人難產血崩,命懸一線,擔心孩子養不活,曾讓奴婢去求過將軍,就是想把孩子送給您的……”把四年前自己挨打的事說了,“……見奴婢被打成那樣,夫人再不敢登府求您。”說起心酸往事,喜鵲淚流滿面,“求求將軍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看在夫人為了他們差點丟了命,看在夫人這么多年含辛茹苦養活他們的分上,千萬別把孩子奪走……”喜鵲邦邦綁地磕著頭,“夫人自身醫術高明,卻把身體折騰成這樣,你知道為什么……”她抬頭看著沈鐘磬。
沈鐘磬臉色灰白。
喜鵲繼續說道,“……那些年,沒有人相信夫人的醫術,也沒人肯買她的阿膠,一到春天家里就吃了上頓沒下頓,為了孩子能填飽肚子,夫人斷了藥不說,還要起早貪黑地和奴婢一起打理荷塘,菜野菜,挨著藥房去求人賣阿膠,賣從山上采的草藥……”悲悲戚戚地說著,喜鵲額頭磕出了血,她淚流滿面地看著沈鐘磬,“為了他們,夫人熬干了心血,眼見已是油盡之燈……將軍真的忍心就這么把他們奪走嗎?”
在場眾人,包括紀懷鋒,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一個個七尺高的漢子都忍不住落了淚,撲通撲通跪倒一片,“……求將軍開恩。”
沈鐘磬猛地閉上了眼。
原來她折騰成這樣全是因這兩個孩子,全是為了他的骨肉!
一個羸弱的女人,卻要養活一個五口之家,這些年,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只是,他并不是想分開他們,他是想把她們母子接回將軍府享福啊。
她是他的嫡妻。
不是母親堅決反對,他做夢也想把他們接進將軍府,和她成雙入對地出入將軍府,出入上流名宴啊。
現在,有這樣大好的機會,他怎么能輕易錯過,再說,就算他肯讓他們住在祖宅,一旦被母親知道了,她怎么能容自己的親孫子流落在外?
緩緩地睜開眼,沈鐘磬直直地看向甄十娘母子,痛苦的眼底少有地閃過一抹哀求之色。
她恨他,所以不愿意跟他進府,可他真心地是為她好啊。
對著如此倔強的甄十娘。
有一瞬間,沈鐘磬直想跪下給她磕三個頭,告訴她,他所做的一切,真心的是為她好!
顧彥浦見了就嘆息一聲。
風聞沈老夫人蠻不講理,他原是不想趟這渾水的,看這形式,他少不得要出出頭了。
有些話,站在甄十娘立場的確不好開口,還是他這個老人家來做惡人吧,“將軍請借一步說話……”顧彥浦朝沈鐘磬一拱手。
沈鐘磬剛中狀元時,在還是太堊子的萬歲身邊見過顧彥浦,也曾受過他指點,對他也頗為尊重,見他開口,不由神色一震。
顧彥浦,也許能幫他說服甄十娘。
“先生坐,我來……”見顧彥浦親自端了壺給他倒水,沈鐘磬忙接了過去。
顧彥浦就勢在沈鐘磬對面坐下,“將軍為何執意要接她們母子進將軍府?”
“她被這樣養在外面,雖然錦衣玉食,到底不被人尊重……”看著祖宅里一個個對她畢恭畢敬,可將軍府里卻是沒人正眼看她,尤其老夫人屋里,連小丫鬟都想踩她幾腳,話說出口,余光瞧見顧彥浦搖著折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仿佛心思被看穿幫,沈鐘磬臉色一陣漲熱,又大聲說道,“自古子憑母貴,她的身份一天不被母親認可,文哥武哥在人前就一天抬不起頭!”
言外之意,他這么做,全是為兒子著想。
“是這樣啊……”顧彥浦恍然大悟,“所以將軍才想讓夫人早點死。”
想她早點死?
他直恨不能殺到閻羅殿上,求閻王爺給他短壽三十年續到她身上!
沈鐘磬身子一震,“顧先生何出此言?”他瞪著殺人般的眼睛看著顧彥浦……
那面甄十娘已帶簡武簡文等人進了東屋。
“……奴婢去聽聽他們說什么?”秋菊回頭看看西屋書房虛掩的門。
打小給甄十娘當耳報神,這種事情她常做。
甄十娘也抬頭看了一眼,“算了吧。”
不用聽,顧彥浦一定會替她說話。
“……依奴婢看,將軍是打定了主意要帶文哥武哥走的。”喜鵲憂心忡忡地看著甄十娘,“夫人就低低頭,一起回去吧。”就算在老夫人手里受些氣,也好過母子分離。
“娘,娘……”被嚇壞了,簡武簡文緊緊地摟著甄十娘不撒手。
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簡武小臉都白了,甄十娘心一陣絞痛,“為了孩子,別說低頭,就是折腰她也認了,怕只怕,即便她頭低到了塵埃里,任打任怨地送上門去甘受責辱,老夫人也不會讓她隨兒子進門。”
還有什么能比活生生地看著她們母子分離更讓老夫人快意的?
心里翻江倒海,甄十娘勉強維持著平淡神色,輕輕拍著文哥武哥的后背,“沒事了,文哥武哥先放開娘,娘給喜鵲姑姑看看傷。”
聲音祥和,簡武簡文很快安靜下來,回頭看看喜鵲鮮血淋漓的額頭,乖巧地閃到一邊,卻不肯放開甄十娘,坐在甄十娘身后緊緊地抓著她衣衫。
提倒傷,喜鵲才感覺額頭有些疼,她一面拽了頭發遮擋額頭,嘴里說道,“奴婢沒事兒,夫人別擔心。”
甄十娘已一把拽了回來,一面吩咐秋菊,“把藥箱拿來。”抬手把喜鵲額頭的劉海挑開,“疼嗎?”撫著喜鵲血肉模糊的額頭,甄十娘手指微微發顫。
她可以阻止的。
只是,面對沈鐘磬的霸道,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就讓喜鵲這么抖開前塵往事,他總有幾分愧疚吧?
可是,想起眼看著喜鵲額頭磕出了血,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他卻依然剛硬如鐵般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甄十娘心里一陣絕望。
這是他的底線吧?
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
即便他親眼看到她給孩子請了最好的師父,他也不允許他們流落在將軍府外!
面對一頭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犟驢,不知顧彥浦能不能勸住他。
若顧彥浦也勸不住,她怎么辦?
難道真要這么跟著他回將軍府試試,直在老夫人屋門前跪上三天三夜撞個頭破血流然后一個人黯然神傷地回祖宅,留下兩個無力自保的孩子在將軍府,母子三人從此天涯永隔?
這念頭只一閃,甄十娘便使勁搖搖頭。
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在浪費時間就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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