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面甄十娘打發了沈忠信,正要繼續畫圖紙,李齊媳婦來了。
臉上油光滿面,打扮的光彩照人,一進門就給甄十娘跪下磕了個頭,“早就想來給夫人請安了,只這段日子忙翻了天……”當初只是覺得甄十娘聰明又有手藝,再加上有沈鐘磬撐腰,才破釜沉舟賭一把,沒想到,短短半年,她們夫妻的身價便不可同日而語,儼然已經成了靈谷鎮的頭面人物,連知縣牛大人都要看她們夫妻三分臉色。
為此,李齊媳婦對甄十娘那是一個感恩戴德,再不敢沒大沒小地叫她阿憂,雖沒簽賣身契,可李齊夫婦已打心里把自己看做是甄十娘的奴才了。
甄十娘卻唬了一跳,一把拽起她,“……你這是干什么?”又道,“還像以前叫我阿憂就是。”
她很懷念曾經的那段舊時光。
李齊媳婦哪敢,“夫人竟說笑話。”一付恭恭敬敬的模樣。
見她執意,甄十娘也知她們之間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就嘆了口氣,問起達仁堂的情況,生產的怎么樣,太醫院的訂單還差多少,銀子還夠周轉,麻藥生產的還順利,彭馴侍弄的藥田收成如何。又提起李齊給的那幾條鬼獒,“……有三條已經帶了崽,將軍很滿意,直說要好好感謝李大哥呢。”聲音和從前一樣親切,全無一絲高高在上的架子,李齊媳婦漸漸地自然了,話也多起來。
“……太醫院的契約這個月底就供完了,溫先生和我家那口子在蕭大人的引薦下見了太醫院主管藥司局的李太醫。”一一回答了甄十娘的詢問。李齊媳婦就主動說起這次來的目的,“李太醫一口答應續簽四十萬粒,只是有個條件,要我們獨家供應太醫院。不得供給其他醫館,尤其回春醫館……”看著甄十娘,“知道夫人身體不好,不敢打擾您的。只太醫院是皇家的,又不敢輕易得罪,才打發我來請您個示下。”
如果這不是自家的藥堂,自己這次還真被太醫院算計了去!
惘她當初在七皇子的怡和殿極力保這些人呢。
當初有那一舉,也全是為達仁堂的前程著想,想不到,竟救下了一群白眼狼!
明知道回春醫館就是她甄十娘的,還敢背后桶刀子!
想起竇璋辦理上京回春醫館的手續也是一波三折,卡在了太醫院。
甄十娘怒急反笑。
“你告訴他。回春醫館有沈將軍和皇太后撐腰。你們也不敢得罪。而且……”她話題一轉,“藥材早就漲價了,后期和回春醫館簽的契約每粒要比太醫院高出三十文。太醫院的這批契約完了,要續約就每粒漲三十文!”
笑話。念在當初是太醫院的第一張契約讓自己開成了達仁堂,這以后,任憑自己的丸藥多火,她都沒給漲價。
想不到,他竟然以為自己好欺負!
“這……這……”李齊媳婦聲音有些結巴,“能行嗎?”
“怎么不行?”甄十娘用茶蓋輕輕地撥著浮茶葉,眼皮都沒抬,“他不想簽,我還不想賣呢!”聲音沉穩,隱隱透著一股剛氣。
她現在可不是當初,離開太醫院就沒了銷路。
真斗起來,他們誰求誰還不一定呢!
李齊媳婦瞬間就充滿了底氣,腰背挺得繃直。
有將軍和夫人做后盾,她怕啥。
瞧見門簾外人影閃動,甄十娘就吩咐秋菊帶李齊媳婦下去休息,囑咐道,“既然來了,也別急著回去,你先去秋菊屋里歇會兒,和她敘敘舊,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回頭吩咐小丫鬟,“讓廚房中午加道辣子雞和豌豆炒肉。”
辣子雞和豌豆炒都是她喜歡的菜!
沒想到,阿憂成了高高在上的將軍夫人,竟還記得這些。
李齊媳婦感動的淚流滿面,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
甄十娘笑著讓秋菊帶了她下去,“快去歇著吧。”
回頭招來小丫鬟,“……去看看,剛才誰在門外?”
不一會兒,小丫鬟帶著夏菊進來,“是石校尉,說是奉將軍之命有事向您回稟。”
石虎?
沈鐘磬帳前的第一密碟。
他來有什么事兒?
甄十娘心里一咯噔,抬頭吩咐夏菊,“……帶他去花廳。”
“聽說少爺在鄭府遇到妖怪,將軍就派了屬下去查實……”見甄十娘扶了冬菊進來,石虎畢恭畢敬地給她施禮。
“……到底怎么回事?”甄十娘接茶的手頓住。
“少爺那日見到的應該是鄭閣老的嫡孫鄭毓勛……”石虎說道,“今年六歲,三年前隨奶娘去河里玩,回來后就渾身發癢,幾天功夫竟長出了一身魚鱗,初時以為是病,找了許多大夫,都說是妖孽附體,連道士和尚也束手無策,大家都勸鄭閣老趁早處置了,只因鄭家四代單傳,怕斷了根,加上鄭大奶奶又是南平安伯侯的嫡長女,因她一力護著,鄭閣老也不敢輕易處置,就謊稱暴病身亡,偷偷地養在了后院……”
原來如此!
甄十娘眼前就閃現出鄭大奶奶那張厚厚胭脂遮掩下憔悴的臉來。
“這幾年鄭大爺連續抬了七八房姨娘,生了八個女兒,就是沒得兒子……”石虎接著說道,“若得了男丁大約早就處置了。”他把偷偷拓印的在太醫院留底的鄭毓勛當年的病案呈給甄十娘,“將軍被萬歲留在了太和殿,特意讓屬下先跟您說一聲,叫您和少爺不用害怕,雖是被妖孽附體,可那鄭毓勛和普通的孩子一樣,從來沒有傷過人。”
他就是普通的孩子!
看了石虎拓回的病案,甄十娘已經肯定,鄭毓勛得的應該是一種少見的皮膚病。
“……他會輕功嗎?”合上病案。甄十娘抬起頭。
“不會。”石虎搖搖頭,“屬下藏在望春軒里觀察了三天,他跑跳、動做反應都比一般孩子慢,仿佛三四歲的孩子。”
甄十娘滿眼困惑。“……怎么會?”把那天馮十三進去搜查的事說了一遍,“……只前后腳功夫,他就不見了影。”就算身邊有馮十三那樣輕功絕頂的人,也不可能逃的那么快。
石虎也疑惑地搖搖頭。“屬下不知,屬下覺得就和普通人一樣……”喃喃道,“難道他真的被妖孽附體了,會飛?”說著話,石虎激后背起一身白毛汗。
甄十娘撲哧一笑,“會飛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天為什么會那么詭異,只有問鄭毓勛本人了,她也不知道。
就朝石虎擺擺手。“你下去吧。”
“……難道真是妖孽附體?”石虎一出去。冬菊就迫不及待地問。她臉色微微發白。
甄十娘搖搖頭,“應該是一種病?”
“那夫人能治?”冬菊聲音有些興奮,“那日奴婢見到鄭大奶奶。也真可憐,人都瘦成了肉丁。”
“沒親自診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甄十娘若有所思地搖搖頭。
“鄭閣老也真是奇怪。”冬菊嘆息,“都知道您的醫術天下無雙,她怎么不來求您?”
是啊,這是有些奇怪。
甄十娘就想起鄭大奶奶那晦澀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表情,暗道,“……當時不知道,現在想來,她是想求我給鄭毓勛瞧病吧?”
只是,甄十娘眉頭蹙的更深。
她為什么不求我?
是不敢……還是不信?
驀然想起蕭老夫人為替蕭煜說服鄭閣老送的重禮來,甄十娘心一動,一絲靈光劃過腦際,她仿佛抓到了什么,待要仔細琢磨,又不得要領。
五指輕輕叩打著桌案,沉吟良久,甄十娘抬頭吩咐冬菊研墨,刷刷點點寫了一封短信折好了,遞給冬菊,“讓紀懷鋒送去中堂府,一定要親自交給蕭老夫人。”
中午陪李齊媳婦用了飯,甄十娘便睡了。
一覺醒來,聽丫鬟在外面竊竊私語,就披衣走出來。
幾個小丫鬟正在廳里圍著一個一尺見方小巧玲瓏的圓輪嘰嘰喳喳,秋菊一回頭瞧見甄十娘,“夫人醒了?”匆忙上前扶了甄十娘,“……怎么不喊奴婢。”
早有小丫鬟飛一般進屋去拿銀狐馬甲。
“……這是什么?”甄十娘好奇地來到桌前。
“……是二爺剛給文哥武哥送的玩具。”秋菊笑嘻嘻地介紹,“二爺沒說,奴婢看了半天,也沒瞧明白。”
水車。
前世去蘭州交流時曾經在黃河邊見過,甄十娘一眼便認了出來,不覺啞然失笑。
沈忠信,這是來溜須她吧?
早就聽簡武簡文嘟囔,說二叔有個小水車,能把盆里的水運到高處,兩人喜歡的了不得,可沈忠信寶貝似的說什么也不給,連沈鐘磬親自去要過一次,沈忠信都沒吐口。
現在竟巴巴地送了來!
而且,沈忠信送東西一向是直接給簡武簡文,或者讓沈鐘磬帶過來,送她這來討賞還是第一次呢。
“這個叫水車……”甄十娘低下頭,“可以提水和灌溉農田。”
“……怎么提啊?”冬菊眨眨眼。
“這輪子要放在流動的河水中才能轉……”甄十娘手撫著用支架固定了半懸空的大軸輪解釋道,“咦……”瞧見大輪上有個手動把柄,不覺咦了一聲,回頭吩咐小丫鬟,“你去拿水來。”
一邊握著手柄試著搖動了下,大軸輪就跟著呼呼地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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