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靜語

季莘瑤低下頭，看見她似是醒了，便與同樣已經注意到單曉歐的動靜的顧南希和單老對視了一眼，之后俯在床邊，輕聲喚了喚：“媽？”

單曉歐睜開眼，眼中先是有朦朧，接著有些彷徨，直到看清了床邊的人是莘瑤時，才仿佛有點動容，可臉色卻很是蒼白，她看著季莘瑤，嘴唇動了動，卻似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媽，您好些了沒有？”這一年來，季莘瑤雖偶爾來看她，但總是客客氣氣的，此刻莘瑤關心的面容和語氣，讓單曉歐本來有些僵白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琰。

“瑤瑤……”單曉歐緩緩坐起身，看她的眼神，該是已經清醒了很多。

莘瑤見她坐起身，便拿過搭在一旁的外衣，蓋到她肩上：“您身體不好，別著涼。”

單曉歐微微笑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緩緩轉開，看見顧南希，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眉心隱隱蹙了蹙：“他怎么回來了……”

“媽。”顧南希仿佛沒有看見單曉歐眼神中對他隱約的排斥，只是客氣的叫了她一聲。

單曉歐因為他這一聲媽，而似是說不出什么，但她始終沒有去看站在他們身后的單和平，只是將目光重新轉到季莘瑤身上，伸出手，握住莘瑤的手：“瑤瑤，你終于肯來看我了……”

季莘瑤抬手輕撫著她的肩，微笑道：“媽，您別多想，平時緒然和悠然兩個小東西圍著我，加上公司的事情，我整天忙的團團轉，實在沒時間趕來Y市，這次是南希回國了，他特地陪我來看看您，他說，如果您想和我們一起回G市住，就一拼接您過去。”

“我不去。”單曉歐本來一直緊張的盯著季莘瑤的臉色，當即便冷了下來，別開臉，皺了皺眉。

單和平這時靠近過來，剛想開口，單曉歐便陡然抬起眼，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什么時候過來的？誰準許你在這里的？出去！”

她抬起手，冷眼看著面色當即便僵下來的單和平，毫不留情的指向房門的方向，下起了逐客令。

“媽，您這兩天精神狀況不好，單老不是前兩天就來了嗎？這兩天是他在照顧您，您忘了？”季莘瑤輕輕按下單曉歐的手，溫聲勸說著，眼中卻帶著擔憂。

看來她精神上的病癥果然還是有些后遺癥，剛發生過沒多久的事情，她竟然都記不得了。

“是我讓他進來的？”單曉歐楞住，遲疑的看向季莘瑤。

莘瑤剛要安慰著開口說什么，顧南希忽然將手放在莘瑤的肩上，在她回過頭去看時，他低眸淡看著她，眼色波瀾不驚的，但卻是在暗暗提醒她，目前單曉歐的狀況不知是哪種類型的病理，若貿然告知她精神上的問題，也許會起到反效果。

季莘瑤在他無聲的眼神下當即領會，抿了一下唇，沒再說下去，只是安撫的反握住單曉歐的手，微笑道：“媽，不說這些了，我難得過來看看你，何況今天南希也來了，緒然和悠然也正在外邊，正好咱們一家人團聚，您想吃什么？我和南希去買菜回來給您做，今天我們在這里住一晚，好好陪陪您，怎么樣？”

單曉歐忙不迭的點點頭，但點頭之余，又遲疑的看看正淡然笑笑的顧南希，似是因為他是顧家人的身份，還是有些介意。

“單老，我們下去聊聊？”見單曉歐似是有話想和莘瑤說，顧南希便轉身，淡笑著看了一眼始終被晾在一旁的單和平。

單和平看他一眼，看懂了他的意思，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直到他們兩人走出去，莘瑤便俯身去扶單曉歐：“來，我去叫保姆先給您熱些牛奶喝，晚一點我和南希親手給您做一頓豐盛的晚餐吃，您現在什么都不要想，好不好？”

“瑤瑤。”單曉歐雙腿移至床邊，沾到地面，卻是沒有站起來，只是平靜的叫了她一聲。

季莘瑤低眸看她，眼中帶著微笑：“媽？”

“顧南希……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您怎么會這么問？”

“告訴我，我要你實話告訴我，如果離開顧南希，你會怎么樣？”單曉歐認真而嚴肅的看著她，儼然已經失了剛剛眼中的慌張。

莘瑤看了看她，接著笑了笑，亦是認真而嚴肅的回答：“如果現在讓我離開顧南希，為了緒然和悠然，我也許不會死，但我這輩子都可能沒有心了。”

單曉歐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瑤瑤，也許媽不該把自己過往的仇恨和不甘強加到你身上，為了你，媽已經接受了緒然和悠然這兩個流著顧家血的孩子，可是顧南希……如果讓你選擇，你是要他，還是要我？”

“……”莘瑤默然的望著她平靜的臉：“您是真心想問這種問題嗎？”

“我知道，有些時候，媽如果逼的太急了，反而會把你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趕走，當初的欺騙，能得到你的原諒已經很不容易，可是瑤瑤……”

“媽。”季莘瑤握住她的手，溫和的說：“早在兩年多前，我已經選擇過一次，那時候是因為我以為您是真的被顧占中逼死，可事實并不是這樣，也許石阿姨的死對你來說，跟你自己感同身受沒有區別，我也不可能去慶幸死的人不是您，但是事情放在不同的點上去看，去體會，如果您為了這些，而強迫我去選擇，我不會選。”

“因為，我絕對不會再離開顧南希，我沒有可以離開他的理由，也沒有應該傷害他的理由。您其實應該知道，自從我和他相識結婚以來，是他給了我全部的幸福，這樣的男人，這樣的丈夫，從此以后，無論發生任何事，我死都不會離開他。而對于您，您是我的媽媽，我也不會離開你，所以，請不要逼我。”

單曉歐的表情沒有季莘瑤本來所想像的復雜，她只是釋然的笑了笑，抬起手，輕撫著莘瑤的頭：“傻孩子，媽確實不甘心，但當初在Z市地震的時候，媽就看得出來，他對你真的很重要……即使你為了我而強迫自己離開他，可心卻離不開……媽老了，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已經不僅僅用固執來形容，怨恨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但是媽真的不想再傷害你。”

接到莘瑤驚疑的目光，單曉歐再又嘆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聽聽我的女兒發自肺腑的話，現在我聽到了，了解了，顧南希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媽這輩子悔在了男人和感情上，不想你重蹈覆轍。我可以接受對我的女兒真心真意好的男人。”

莘瑤眼中溫熱，含了幾分真真切切感動的淚，緊握著單曉歐的手，咧嘴一笑：“謝謝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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