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骨歡,誘歡64得蒙圣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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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婠婠靜靜地看他,紅眸升起一層水霧,盈盈有淚。全本書庫
他握住她的手,憐惜道:“哭什么?”
她眨眸,眼底眉梢皆是愛慕之情,“陛下不知,娘娘薨了,臣妾很難過、很悲痛,可臣妾竟然無恥地覺得,臣妾也許有機會能夠取代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成為陛下最愛、最疼的那個女子。陛下不知,陛下對娘娘的情還無法淡化,臣妾想成為陛下心目中唯一的女子,就只能等,等到陛下對臣妾的情意及得上對娘娘的情意的三分,臣妾再接受冊封。”
紅眸泛著盈盈的水光,楚楚動人。
“你怎么這么傻!”楚連玨撫著她的臉,有些動容丫。
“臣妾不是傻,臣妾是癡心妄想。”
他拉過她,將她抱在懷中,“有朝一日,朕廢了皇后,冊你為后。媲”
蕭婠婠靜靜道:“好,臣妾就為娘娘圓夢。”
他們相視一笑,他輕吻她的眉心。
她道:“對了,陛下,身為尚宮,臣妾必須去鐘粹宮教導那些待選閨秀宮廷禮儀。”
“朗兒夠你忙的了,你有分身之術?”
“那些閨秀大多數是州縣地方官的女兒,比不上金陵名門世家的千金小姐懂進退、知分寸,臣妾教導她們宮廷禮儀是必要的。陛下,臣妾想好了,臣妾隔兩日教導秀女一個時辰,大多數時間還是在慈寧宮照料殿下。”
“那你何時陪朕?”
“陛下……”她窘迫地垂眸,“臣妾調教了兩個宮女,臣妾不在慈寧宮的時候,藍飛雪和碧蓉會照料秦王殿下的,臣妾相信她們不會出錯的。”
“你好像有備而來。”
“她們進宮,必定有人興風作浪,皇貴妃娘娘執掌后宮,看見那些不安分的名門閨秀,勢必會心狠手辣,難道陛下想宮中多幾個冤魂么?”
楚連玨吻她的雪腮,“你照料好朗兒就行了,那些女子,何須你費心?”
蕭婠婠不依不饒道:“可臣妾畢竟是尚宮,臣妾可以不理六尚局的事務,那些閨秀日后是服侍陛下的,臣妾怎能不教教她們?陛下,教導她們禮儀,不會花費多少時間的,陛下放心。”
他無奈道:“好吧,朕準你去教導她們,不過這幾日你要陪朕。”
她一笑,眨眨眸。
翌日一早,蕭婠婠吃完早膳,帶著楚文朗在大殿前庭玩耍嬉戲。
楚文朗的小腿很結實,在宮女的牽拉著走得穩當。
她蹲下來,距離他十步遠,朝他招手,“殿下,來,走到姑姑這邊。”
楚文朗裂嘴一笑,揮舞著小胳膊一步步走過來,越接近走得越快,只剩下兩步時,他幾乎是撲到她懷里的。
“殿下真棒。”蕭婠婠親他的臉蛋,吧唧一聲。
“凌尚宮。”碧蓉示意她看向宮門口。
蕭婠婠轉身望去,一個男子從宮門口走來,清俊的眉宇映著明媚的春光。
藍飛雪和碧蓉陪著楚文朗玩耍,蕭婠婠走到另一邊,對來人道:“凌大哥,陛下派你來保護慈秦王殿下?”
“什么事都瞞不過你,此后慈寧宮所有侍衛都由我統領。”凌立臉上的笑容似乎發自內心。
“離開乾清宮,未必是好事。”
“對我來說,是好事。”
她沒想到陛下會這么湊巧地派他來慈寧宮,“凌大哥,你應該知道,我已是陛下的人,雖然……還沒晉封。”
凌立苦笑,“晉封是遲早的事,我相信你可以得償所愿,而我……我始終會在你身旁,只要你吩咐一聲,我會為你竭盡所能。”
蕭婠婠勸道:“我不值得你這樣付出……凌大哥,你要相信,你會有另一份幸福。”
他開朗一笑,“聽天由命吧。凌尚宮,你忙吧,我四處看看。”
這夜,張公公約她碰面。
她質問蕭婠婠,這正是她晉封得寵的良機,為什么拒絕冊封?
她回道:“公公,我有把握才會這么做,請主人相信我。”
他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如何向主人稟報?”
“公公也知,嘉元皇后薨了,陛下所受的打擊太大,我可以趁虛而入,得到陛下的憐惜與恩寵。可是,我一旦封妃,就會被推上風口浪尖,成為皇貴妃娘娘的眼中釘、肉中刺。”
“只有你能夠與皇貴妃娘娘一較高下,有我在暗中幫你,你未必會輸。”
“就算我不會輸,也無法保證得到陛下的真情。陛下對娘娘的情短時間內無法淡化,我只能等,公公放心,我要得到陛下的真心、真情,必須一擊即中,否則前功盡棄。”
張公公明白了她的考慮,道:“好吧,我向主人稟報,你務必抓住良機。”
蕭婠婠低頭道:“麻煩公公了。”
只要張公公應允,她就能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
鐘粹宮在東六宮的最北面,靠近御花園。
三十個名門閨秀在鐘粹宮的日常起居,由鐘粹宮的掌事公公和掌事宮女打點,六尚局負責教導她們宮廷禮儀、后宮人事中該謹記的事項,并且導引她們日后如何侍奉陛下。安宮正代為打點六尚局一切事務,因此,她們一進宮,安宮正就去了鐘粹宮,提點秦公公和常姑姑應該注意些什么。
與安宮正商量后,蕭婠婠決定三日后開始教導她們宮廷禮儀。
這日,在鐘粹宮的大院里,她教三十名名門閨秀覲見陛下、皇后和皇貴妃的禮數,要注意些什么,不能做什么,忌諱什么,等等,整整講了一個時辰。
這些十六七歲的閨秀,青春貌美,性情活潑,不約束她們,她們就像枝頭的小鳥,嘰嘰喳喳個沒完。
休息的時候,她們交頭接耳地嘀咕,目光集中在蕭婠婠身上。
她知道,她們在議論她的紅眸。
讓她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女子中,沈墨玉竟然在里面。
詔書中不是說六品以下官員的女兒才有資格進宮待選嗎?這沈墨玉又是如何進宮的?
這可奇了。
蕭婠婠總覺得有一雙眼睛隱藏在暗處觀察著自己,四處尋找,卻找不到。
接下來幾日,這些閨秀拉幫結派,時常發生口角,吵得不可開交。
安宮正訓斥過兩次,但是,她們不將六尚局的人放在眼里。
更過分的事發生了,有人的鞋底藏有細針,腳被刺得流血,有人的宮衫被剪爛了,還有人的秀發半夜被人絞斷了。事情越鬧越大,秦公公和常姑姑趕緊向安宮正和凌尚宮稟報。
蕭婠婠來到鐘粹宮,三十名閨秀站在大院里,排成數行,安宮正厲聲訓斥她們。
“后宮重地,容不得心術不正的人,誰做過害人的事,自己站出來認罪,否則,待我查出來,我就上稟,你們的下場只有一個:逐出宮廷。”安宮正威嚴道。
“還不出來認罪?”常姑姑喝道。
“我數十下,再不站出來認罪,后果自負。”安宮正道。
“什么后果?”一個閨秀冷哼一聲,“你只不過是六尚局的宮正,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廷女官,我們是待選的閨秀,日后是要服侍陛下的,你有什么資格訓斥我們?有什么資格逼我們認罪?”
“就是嘛,卑賤的女官沒有資格訓斥我們,再過不久我們就會冊封,你一個女官憑什么管我們?”另一個閨秀嘲諷道。
“放肆!”秦公公怒斥。
常姑姑低聲說,第一個說話的人是孫青妍,第二個說話的是夏羅裳。
安宮正為人威嚴正直,鐵面無私,卻在爭辯上略遜一籌,此時聽了她們的話,氣得發抖。
蕭婠婠走上前,和安宮正站在一起,揚聲道:“孫青妍,夏羅裳,你們也說了,日后服侍陛下,不久會冊封,但那是以后的事。尚姑且不論你們能不能如愿以償晉封妃嬪,就說現在,我和安宮正在后宮服侍多年,雖然身為女官,卻也有身份有地位,你們呢?你們只是進宮待選的閨秀,說白了,什么都不是!”
孫青妍和夏羅裳啞口無言,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不過還是很不服氣。
“我們是女官,你們在晉封前,就什么都不是。宮中規矩,六尚局負責教導你們,你們不懂,我們教到你們懂為止;你們有錯,我們就要糾正你們。倘若我們上稟,你們還學不會宮廷禮儀,就永遠也不能侍奉陛下,你們還有可能晉封妃嬪嗎?”
“我也不想威脅你們,可你們這么不知好歹,做出這么多害人害己的事,我絕不會姑息。”蕭婠婠繼續訓斥,“你們可以不服,可以上稟,我不怕告訴你們,皇貴妃娘娘最討厭的就是心術不正、在暗地里耍心機的人,以娘娘的手段,你們能否保全一命,要看天意。”
大院里鴉雀無聲,閨秀們低垂著頭。
蕭婠婠道:“我可以保證,只要主動認罪,就只是小懲大誡。明日之前,沒有人向我認罪,我就稟報皇貴妃娘娘。”
次日一早,仍然沒有人主動認罪。
蕭婠婠正在喂楚文朗吃米粥,安宮正派來的女史說,抓到犯罪的人了。
是這樣的,安宮正收到一封匿名的告密信,信上說她起夜的時候看見孫青妍從一個閨秀的房里出來,而那閨秀被絞斷了秀發。
安宮正立即派人查抄孫青妍的房間,果然找到一截秀發、一些碎布。
孫青妍矢口否認,說自己是冤枉的,根本沒做過那些事。
過了一日,安宮正親自來到慈寧宮,對她說:“皇貴妃知道了這件事,遣花柔到鐘粹宮,帶走了孫青妍,只怕孫青妍沒了。”
蕭婠婠看了一眼兀自玩耍的楚文朗,問道:“真是孫青妍做的?”
“孫青妍一直喊冤枉,我查過,真兇應該另有其人。”
“是誰?”
“凌玉顏。”
蕭婠婠震驚,心潮起伏,“凌玉顏?”
安宮正直視她,觀察著她的反應,“是,凌玉顏來自杭州,是凌尚宮的親妹妹。”
蕭婠婠連忙撫平心中的驚駭,故作尷尬道:“我不說,是因為我不想讓人覺得我對玉顏偏袒。”
安宮正笑道:“我知道凌尚宮不會徇私。”
“假若真是玉顏做的,安宮正秉公辦理吧。”
“找不到證據,想必是凌玉顏毀滅了所有證據,然后嫁禍給孫青妍。全本書庫”
“沒有證據就不好處置玉顏,安宮正有何高見?”
“我不知如何是好,就來請教凌尚宮了。”
蕭婠婠想了想,道:“這樣吧,向皇貴妃娘娘稟報。”
安宮正驚道:“凌尚宮,真要這么做嗎?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是凌玉顏做的……”
蕭婠婠一笑,“安宮正,無須顧及到我,玉顏能否保全一命,就看她的造化了。”
凌玉顏被印公公帶走,一個時辰后就回到鐘粹宮,安然無恙。
蕭婠婠覺得奇怪,林舒雅怎會放過她?
藍飛雪和碧蓉陪楚文朗在花苑中玩鬧,小孩兒開心的笑聲感染了所有宮人,就連這明媚的春光也蕩漾起來。花苑中群芳怒放,深紅淺白的花朵嬌艷欲滴,在綠葉的烘托下搖曳生姿。
宮人來報,凌玉顏求見。
蕭婠婠吩咐藍飛雪和碧蓉務必照顧好楚文朗,然后回到大殿。
殿廊上,一個穿著淺黃色春衫的女子靜靜地站著,身姿窈窕,側影柔美。
“玉顏見過尚宮。”凌玉顏略略福身,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
“妹妹。”蕭婠婠根本不認識凌玉顏,張公公也沒有提前對她說凌玉顏進宮待選,害得她有點措手不及。她看著容貌清秀絕倫的凌玉顏,滿含歉意,“我沒有與妹妹相認,是不想其他人說妹妹與我勾連,朝中有人好辦事。”
“玉顏明白,姐姐這是為玉顏著想。”凌玉顏通情達理地笑。
蕭婠婠更覺得此人并不簡單,按理說,她與凌玉染僅有四分相似,凌玉顏應該會認出來自己根本不是凌玉染;再者,自己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紅眸,這是最大的破綻,凌玉顏不可能瞧不出來。
但是,凌玉顏為什么不揭穿自己?
凌玉顏轉眸望著金碧輝煌的慈寧宮,羨慕道:“嘉元皇后薨了,陛下讓姐姐住進慈寧宮,照料秦王殿下,看來陛下很器重姐姐呢。姐姐是六尚局女官之首,假若玉顏得以冊封,那我們姐妹倆在后宮就能互相照應、守望相助。”
蕭婠婠笑道:“我期待妹妹冊封的那一日。”
凌玉顏忽然問道:“姐姐,為什么你的眼睛……是否患了眼疾?”
蕭婠婠從容應對,“剛來金陵的時候,我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患了眼疾,后來,眼睛一直這樣紅紅的,太醫院的太醫看過了,都說沒什么大礙。”
凌玉顏的臉上綻放出一朵柔和的笑,“那玉顏就放心了,姐姐,玉顏該回鐘粹宮了,姐姐忙吧。”
看著“妹妹”搖曳生姿的背影,蕭婠婠有點忐忑,凌玉顏不揭穿自己的真面目,究竟有何企圖?會不會在最關鍵的時刻揭穿自己?
蕭婠婠奉命來到永壽宮。
春日的午后,熏暖的午風中帶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令人昏昏欲睡。
她行禮后,皇貴妃林舒雅直接問道:“凌尚宮,你負責教導鐘粹宮那些名門閨秀宮廷禮儀,不知她們學得怎樣了。”
“娘娘放心,她們很認真、努力地學,與剛進宮的時候相比,她們的禮儀進步了一些。”蕭婠婠冷靜回道。
“哦?本宮怎么聽說有人心術不正,加害其他人,有人千方百計地引起陛下的注意,妄想得蒙圣寵。”林舒雅冷冷地質問。
“娘娘明察,這些閨秀不太安分,奴婢和安宮正會好好提點她們。”
“本宮不希望本宮所掌管的后宮出任何差錯,明白嗎?”林舒雅站起身,冰冷的目光直射她的臉,“本宮的孩兒也不能有絲毫疏忽,倘若朗兒有任何差錯,本宮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蕭婠婠低垂著眸光,“奴婢謹記,奴婢一定照料好秦王殿下。”
林舒雅回身坐下,印小海帶著一個身穿粉色宮衫的閨秀進來,道:“娘娘,李幽眉帶到。”
李幽眉屈身下跪,“臣女拜見皇貴妃娘娘。”
退至一側的蕭婠婠早就猜到,林舒雅一定會命人帶李幽眉到永壽宮。
這兩日,整個后宮都在傳一件事:李幽眉在千波臺跳舞,偶遇陛下,陛下還對她說,過些日子會晉封她。
這件事發生在前日晚上,次日一早就傳遍了整個鐘粹宮。
據安宮正說,這件事是由一個閨秀傳出來的,也許是李幽眉與一個相好的姐妹說了,這姐妹立即傳揚開去,這才在后宮傳得沸沸揚揚。
一些人羨慕李幽眉的奇遇,一些人嗤之以鼻,一些人漠不關心。
這件事鬧得這么大,皇貴妃怎會不知道?
蕭婠婠知道,照皇貴妃的性子,必定容不得李幽眉這樣心機深沉的女子。
“抬起頭。”林舒雅的聲音有一種冰冷的威嚴。
李幽眉緩緩抬起頭,目光撞上皇貴妃的目光,立即垂眸。
這張瓜子臉,有著清雅的容貌。
“長得不錯。”林舒雅似笑非笑地說道,“為何在千波臺跳舞?”
“稟娘娘,臣女夜來無眠,隨處走走,就走到了千波臺。”李幽眉并不慌張,冷靜地對答,“臣女眼見千波臺頗為空曠,視野絕佳,就忽然興起,隨意舞了起來。娘娘,臣女不該到處走動,不該在千波臺跳舞,不該與陛下偶遇,臣女知罪,請娘娘降罪。”
蕭婠婠想道,這李幽眉還算心明眼亮,不是那么愚蠢。
林舒雅柔婉一笑,“你沒有罪,你怎會有罪呢?”她站起身,握著李幽眉的手,“與陛下偶遇,是你的福氣,日后陛下寵幸你、晉封你,更是天大的福份。日后你晉封了,本宮與你就是姐妹了,無須見外。”
李幽眉驚詫地抬眸,“臣女惶恐,臣女并無非份之想,臣女能夠侍奉娘娘左右,就心滿意足了。”
林舒雅莞爾一笑,“莫怕,你以為本宮會對你怎樣?把你折磨至死,還是暗中把你逐出皇宮?”
李幽眉愣愣不語。
林舒雅羽睫撲閃,“本宮只是不喜歡那些城府深、心機重的女子,像妹妹這樣知書達理、溫婉可人、舞藝卓絕的美人,本宮怎會不喜歡?凌尚宮,是不是?”
蕭婠婠回道:“是,娘娘。”
林舒雅深深笑了,“曄兒該餓了,本宮去陪陪曄兒,凌尚宮,做好你的本份。妹妹,假若無事,便來永壽宮陪本宮聊聊。”
李幽眉福身行禮,應下了。
二人出了永壽宮宮門,李幽眉心魂未定,問蕭婠婠道:“凌尚宮,娘娘真的放過我了?”
蕭婠婠道:“應該是吧,自己當心吧。”
看著性情看似溫婉的李幽眉走遠,她在想,皇貴妃此次為什么會放過李幽眉?
明月皎皎,清輝遍地。
月洗高梧,春水微瀾。
夜色籠罩下的千波臺仿佛披了一層縹緲的輕紗,有著暗夜的清寂與迷人。
楚連玨踏上九曲白玉橋,走向千波臺。
忽然,一縷神秘的塤聲幽幽地響起,如泣如訴。
他猛地止步,心魂震動。這熟悉而久違的塤聲繚繞于遼闊的夜空、廣闊的碧湖,別有一種幽絕的味道,似斷不斷,欲斷人腸。
是《山鬼》。是清涼山的《山鬼》,是記憶中久遠的《山鬼》,沒錯,一模一樣。
楚連玨陡然疾奔,奔向千波臺。
踏上最后一級木階,他看見淡渺的月華中站著一個白衣女子,三千青絲披在身后,夜風吹起墨汁般的秀發與雪白的衣袂,飄飄欲飛,像極了記憶中的清涼山女子。
那白衣女子沒有發覺身后有人,兀自吹塤。
他一步步走過去,在她身后止步,心潮蕩漾,鼻息急促。
明明知道這個白衣女子不會是清涼山的女子,卻總是抱有一絲希望,希望她是。
白衣女子終于有所感覺,緩緩轉身。
然而,他不想希望如水花破滅,立即閉眼,伸臂抱住她,“不要說話。”
她沒有出聲,雙臂環上他的身子,將頭靠在他的肩頭。
楚連玨緊緊抱她,享受著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心中充滿了喜悅。
這樣的感覺很好,懷中的女子與記憶中的白衣女子一模一樣,佳人在懷的觸感也毫無二致,他覺得自己回到了清涼山,眼前是瀑布與碧池,清風徐徐,令人陶醉。
可是,美夢終究會醒。
他慢慢睜眼,放開懷中的女子,卻發現,她是凌玉染。
“是你。”他應該早已猜到,會吹《山鬼》的人,只有她。
“陛下賜給臣妾的塤,臣妾學會了。”蕭婠婠柔柔道,方才的感覺很奇妙,恍惚間,回到了清涼山碧池,他又變回了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是她最初心動的那個男子。
“吹得真好。”楚連玨拉她坐在錦榻上,揮退跟隨的兩個公公。
“陛下怎會來千波臺?”她莞爾,“臣妾剛剛學會,就來千波臺吹奏一下,沒想到陛下也來了。”
“朕被你的塤聲吸引來了。”
他拿過她手上的陶塤,仔細端詳——不同的人用同一個陶塤吹奏同一支曲子,會有一模一樣的感覺嗎?
她所吹奏的《山鬼》,與記憶中的《山鬼》一模一樣,因此,他才會那般震撼。
蕭婠婠看他似有所思的臉,緩緩問道:“陛下覺得臣妾吹奏的《山鬼》及得上清涼山那個女子吹奏的《山鬼》幾分?”
楚連玨輕笑,“毫無二致。”
她靠在他胸前,仿佛有無數銀針刺著心,細密而尖銳的疼,令人難以承受。
之所以決定這么做,是因為,嘉元皇后已經仙游,她必須趁虛而入,成為他最在乎、最喜歡的女子,不求取代嘉元皇后的位置,但求成為第二個嘉元皇后,得到他的真心、真情,寵冠后宮。
她并不好受,并不想利用那段最初的美好來博取他的寵與愛,可是,不這么做,她還能如何?她如何令他泥足深陷?
她想對他說:陛下,我根本不想這么做,可是,我不能讓父親背負通敵賣國的罪名,不能讓父親遺臭萬年。
“玉染,可有絲帕?”楚連玨問道,褐眸染了一層霧氣似的,眸色迷離。
“陛下想做什么?”蕭婠婠從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絲帕。全本書庫
他看著她,眸光深沉得令人迷惑不解,片刻后,他將白色絲帕圍在她臉上,就像她以面紗遮臉,只露出一雙冶艷的紅眸。
她終于明白他的意圖,心口劇烈地跳動,心緒紛亂如風中狂亂搖擺的柳枝。
楚連玨一震,眸心一跳,不敢移開目光,好像移開了她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的一模一樣!
凌玉染的紅眸,與清涼山女子的紅眸,一模一樣!
戴上面紗,凌玉染根本就是他在清涼山相識的女子!
他的記憶不會錯,他的感覺不會錯,他一直在找的女子,就在身邊!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玉染為什么不說,她就是清涼山碧池的那女子?
這其中一定有難以啟齒的緣由。
蕭婠婠看著他的目光與神色,猜得到三五分他的心思,于是道:“陛下,怎么了?”
楚連玨隔著絲帕撫她的臉,喃喃自語:“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什么一模一樣?”
“為什么不跟朕說?為什么瞞著朕?”他的眼中布滿了失而復得的喜悅。
“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可知道,朕派人去清涼山找過你。”楚連玨的眉宇堆疊著深沉的情意。
蕭婠婠一震,驚喜得雙眸盈淚。
他沒有忘記自己!沒有!他對自己是真心的!
只是,上蒼捉弄了他們。
可是,他們已經不復當初,她不能毫無顧忌地撲入他的懷抱,她不能瀟灑地對他說:我就是你要找的女子。
因為,她必須為父親洗脫罪名;因為,她已經是燕王的女人。
“陛下,臣妾從未去過清涼山。”她克制著心中的波濤洶涌,心在哭泣。
“從未去過清涼山?”楚連玨仿佛剛從睡夢中醒來,懵懂得不知所以然。
“是啊,臣妾進宮前一直在杭州呢。”
“哦。”他寥落地拿下她臉上的絲帕。
“假若陛下想找人,可以派大內侍衛去清涼山走一趟。”
“不必了。”他輕嘆一聲,愣愣地望向暗夜湖波。
蕭婠婠看著他這張俊臉的側顏,心中的波瀾慢慢平復下來。
卻有一張冷峻的臉龐浮現在腦海,那雙霸道而狠厲的黑眸好像對她說:此生此世,你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
楚敬歡。
鐘粹宮宮女來報,李幽眉死了。
蕭婠婠吩咐藍飛雪和碧蓉務必照料好楚文朗,不得有絲毫差錯,然后前往鐘粹宮。
安宮正和宋之軒先一步來到鐘粹宮,在李幽眉的房間,宋之軒察看完尸首后,環視整個房間。
據服侍李幽眉的宮女說,今早,她服侍李幽眉洗漱之后就端著木盆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看見李幽眉趴在妝臺上,沒了氣息。
閨秀死了,而且是陛下說過會晉封的閨秀死了,鐘粹宮的宮人都嚇壞了,就連秦公公和常姑姑都嚇得手足無措。其他閨秀站在大院里,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宋大人,李幽眉是怎么死的?”安宮正問道。
“中毒身亡。”宋之軒示意蕭婠婠走進床榻,指著尸首的臉,“死者的嘴唇是烏紫色,很明顯,中毒而死。”
“如何中毒?”蕭婠婠沒想到,皇貴妃放過李幽眉一馬,她仍然躲不過這一劫。
“若我沒有猜錯,死者誤食口脂致使中毒。”宋之軒行至妝臺,拿起口脂,以銀針試毒,“銀針發黑,這口脂也許被人調換了,也許被人下毒了。”他又走到桌前,拿起一只殘留著半杯茶水的青花瓷杯,“死者裝扮好以后,想喝水,就斟茶喝,沒想到,只喝了一口,口脂中的毒就順著茶水進入五臟六腑,繼而毒發身亡。”
安宮正點點頭,“這茶杯有紅色的口脂,說明李幽眉用過這茶杯。”
宋之軒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落在蕭婠婠的身上,“假若死者不喝茶,就不會死得這么快。”
蕭婠婠斷定道:“看來有人置李幽眉于死地,安宮正,務必查出真兇。”
安宮正已經命人去問閨秀和宮女,接著,她前往永壽宮向皇貴妃稟報。
秦公公和常姑姑告誡所有閨秀萬萬不要再興風作浪,否則下場有如李幽眉,成為皇宮的一縷孤魂。
從鐘粹宮出來,蕭婠婠和宋之軒同行。
這些日子,他們見面少了,她忙于照料秦王,他忙于為鐘粹宮閨秀請脈。
有些宮女在說,由于宋之軒深受陛下信任與器重,那些動了歪腦筋的閨秀紛紛裝病,請他來把脈,借機打聽陛下的喜好與取悅陛下的技巧。
她想,凌玉顏一定會找他的,畢竟他們是舊識,甚至差點兒成為夫妻。
“凌尚宮,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后謹慎為妙。”宋之軒忽然道,聲音清朗。
“大人何出此言?”
“我所說的,自然是那些閨秀。這些閨秀都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有些自持握有把柄的閨秀,你務必當心。”他停下腳步,正巧站在宮道旁的一棵桃花樹下。
對于他這番用意很明顯的話,她聽明白了,“謝大人提醒,我會謹慎。”
宋之軒的目光溫潤平和,讓人覺得舒適,“近來我翻閱了一些醫典古籍,不曾見過與紅眸相關的記載,你的眼睛突然變得這么紅,不過在皇宮這些年也沒患過嚴重的眼疾,應該是無礙。”
蕭婠婠致謝道:“大人費心了。”
他提起她的紅眸,絕非偶然,很有可能,凌玉顏向他打聽過,他就是這般回復“妹妹”的。
忽然,他抬起手臂,從她的發髻上拿下兩枚桃花花瓣。
手勢自然而然,好像是多年的老友,或者是恩愛的夫妻,才會這般親密。
這個瞬間,她臉紅了,尷尬地朝前走去。
“對了,凌尚宮,當年我為令慈診病的時候,看見過你的畫像。”宋之軒走上來,好像無意中提起這件事。
“當真?”蕭婠婠發覺自己太過震驚,連忙掩飾了情緒,“大人如何看見的?”
“令妹不小心在你的畫像上滴了一滴水,拿到小苑里曬曬,碰巧我為令慈診脈,就看見了。”
“原來如此。”她心中惴惴,竭力裝得淡定。
“令妹還說,你最喜歡小山詞,于是在畫像中題上你最喜歡的那句詞:一棹碧濤春水路,過盡曉鶯啼處。”
“是啊,我進宮前最喜歡小山詞,進宮后倒是沒有閑暇品讀詩詞了。”
“凌尚宮,太醫院還有要事,我先告辭。”
他略略點頭,快步走遠了。
蕭婠婠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感激。
他看過凌玉染本人的畫像,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凌玉染,卻沒有拆穿她。
他以小山的詞句試探她,確定了她不是凌玉染,卻也沒有拆穿她。
他知道她存在的隱患,提醒她防備凌玉顏,還對她說凌玉染本人的喜好。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幫自己。
李幽眉中毒身亡的第三日早上,安宮正終于查到下毒的兇徒,凌玉顏。
凌玉顏被關押在天牢,不停地大喊大叫,說自己是冤枉的,要求見皇貴妃,見安宮正。
過了一日,安宮正告訴蕭婠婠,凌玉顏要見她,說知道是誰毒死李幽眉,還說,如果她不去天牢,那便玉石俱焚。
若非凌玉顏說“玉石俱焚”,蕭婠婠根本不會去天牢。
從閨秀淪為階下囚,再美的容顏也會蒙污。
凌玉顏穿著白色的囚服,蓬頭垢面,面上無光,一見蕭婠婠走過來,她就撲到鐵欄前,大聲求道:“姐姐,救救我,我沒有下毒害死李幽眉,我沒有。”
“若你不是真兇,必定會還你一個清白,你無須擔心,安宮正不會冤枉人。”蕭婠婠清冷道。
“我沒有……真的沒有,姐姐,你相信我。”凌玉顏焦急道,伸出雙手想抓住她。
“就算我相信你,那又有何用?后宮之主是皇貴妃娘娘,我只是尚宮。”
“姐姐,你深受陛下器重,只要你對陛下說,不是我下毒的,陛下一定會徹查的,我就能洗脫罪名了。”
“陛下日理萬機,沒有閑工夫理后宮的事。你以為陛下會賣給我一個面子,讓皇貴妃徹查嗎?別做夢了。”蕭婠婠不客氣道,“你沒有下毒,為什么會被抓了?難道有人誣陷你?”
凌玉顏急急道:“對,有人誣陷我,誣陷我的閨秀嫉妒我有一個受陛下器重的尚宮姐姐,嫉妒我長得漂亮,才誣陷我下毒……只要我一死,她們就多了一個晉封的機會。”
蕭婠婠冷冷一笑,“哦?這么說,你只是替罪羔羊?”
“我根本沒有做過,姐姐,你相信我,我是冤枉的。”
“我只是一個女官,人微言輕,如何從皇貴妃娘娘手里救出你?再者,你下毒害人罪證確鑿,我沒有本事為你洗脫罪名。”
“姐姐當真這么絕情?”
“不是我絕情,而是你不該進宮。”
“如果我說出誰是真正的兇徒,姐姐會救我嗎?”凌玉顏的面色變得很冷很冷。
“那就要看兇徒是誰了,我是尚宮,有多少本事,你不是打聽得一清二楚嗎?”
“反正我快死了,她也不會救我,我就賣給姐姐一個人情吧,只要姐姐救我一命。”凌玉顏心如死灰地說道,好像看透了一些事。
“洗耳恭聽。”
凌玉顏眸光沉靜,靜得有些可怕,“是皇貴妃娘娘指使我下毒害死李幽眉。”
蕭婠婠一驚,竟然是林舒雅利用凌玉顏殺人!
有可能嗎?
凌玉顏繼續道:“我所說的,絕無半句虛言。那次我被帶到永壽宮,皇貴妃娘娘說要秉公辦理,不會放過我,我懇求她饒我一命,只要她放我一馬,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因此,她就讓我回鐘粹宮,暫時饒過我一命。”
蕭婠婠早該猜到,林舒雅不會無緣無故地饒過凌玉顏。
而李幽眉,林舒雅讓她回鐘粹宮,其實只是做做樣子,不想讓宮人知道堂堂皇貴妃又害死了一個閨秀。暗地里,林舒雅命凌玉顏下毒害死李幽眉,當凌玉顏身陷囹圄,林舒雅自然不會救凌玉顏,甚至借機除掉她。
此乃一石二鳥之計,除掉不安分、心機重的閨秀,往后林舒雅就會省心得多。
“皇貴妃娘娘寵冠后宮,何須對毫無身份、地位的閨秀下毒手?我豈能聽你片面之詞?”蕭婠婠淡淡回應。
“此事千真萬確,皇貴妃娘娘留我一條命,就是等待時機,一箭雙雕除掉我和別的閨秀。姐姐,你我同是爹娘的女兒,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此事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凌玉顏忽然想起什么,欣喜道:“姐姐,只要你肯幫我,往后我會為你赴湯蹈火。此次的確是皇貴妃指使我下毒害死李幽眉,你可以向陛下稟報,陛下不會容許心如蛇蝎的妃嬪在后宮肆意殺人。我為你作證,事成之后,姐姐保我一命便可,姐姐,我們可以聯手斗垮皇貴妃娘娘。”
蕭婠婠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蠢笨,“你以為皇貴妃娘娘是吃素的?你以為陛下很信任我嗎?你以為陛下會相信你一個閨秀的片面之詞?你以為單憑這件無憑無據的事就能扳倒皇貴妃娘娘?”
凌玉顏仍然不放棄,“我們可以再合計合計,補全漏洞,力求天衣無縫。”
“好了,你在牢中安分點,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啊,這里蟑螂、老鼠到處爬,陰暗潮濕,臭不可聞,我快受不了了。”
“你想早點出獄,就安分一點。”蕭婠婠緩緩轉身。
“我還有一句話要對姐姐說。”凌玉顏美眸微瞇,“姐姐進宮前眼睛好好的,照我看,姐姐現在的紅眸,應該不是患了眼疾這么簡單吧,也許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對了,還有一點,姐姐在宮中幾年,性情大變,連妹妹都不認識了。”
蕭婠婠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徑自離開。
凌玉顏,若你想活命,就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你說了,我更不能讓你活了。
蕭婠婠從未想過要救凌玉顏,因為,凌玉顏確實是一個潛在的隱患。
再者,林舒雅要處決的人,她沒有本事救。
她已經是林舒雅的眼中釘、肉中刺,不可能再為別人強出頭。
她只是借用凌玉染的身份,凌玉顏與她沒有半點關系,她完全可以不理會凌玉顏的生死。
本以為凌玉顏不會活過今晚,卻沒想到,第二日一早,安宮正就來說,凌玉顏被放出來了。
據安宮正說,蕭婠婠離開天牢不久,鐘粹宮一個公公來說,案發當日,他無意中看見一個閨秀偷偷摸摸地進了李幽眉的房間,一會兒就出來了。
安宮正立即提審那個閨秀,雖然那個閨秀口口聲聲地喊冤枉,然而,那公公言之鑿鑿,閨秀無法抵賴。今日一早,獄卒發現,下毒殺人的閨秀氣絕身亡,說是畏罪自盡,而凌玉顏安然無恙地回鐘粹宮。
蕭婠婠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突然出現一個公公指證別的閨秀?究竟是誰在幫凌玉顏脫罪?
應該不是林舒雅,那又是誰呢?
這日,蕭婠婠教導閨秀宮廷禮儀,中途休息的時候,她來到廂房歇息,凌玉顏跟過來,臉上掛著淺淺的笑靨。
蕭婠婠當她不存在,兀自飲茶。
“姐姐,妹妹我福大命大,姐姐不為我高興么?”凌玉顏坐在她對面,唇角的梨渦分外迷人。
“恭喜。”
“姐姐一定想不到,我居然大難不死,我相信,此次應該不是姐姐對妹妹伸出援手。”
“大難不死,未必是好事,在后宮重地,大難不死之后,還會有九死一生。”
“多謝姐姐教誨。我最擅長的是在刀光劍影的后宮茍且偷生,因為姐姐在這里,我當然也要在這里。”
蕭婠婠慢慢飲茶,緩緩擱下青花瓷杯,“榮幸之至。”
凌玉顏抿唇一笑,“姐姐知道我為什么要進宮嗎?你一定不知道,其實,從小到大,我很喜歡與姐姐比,與姐姐爭,姐姐會的,我也要會;姐姐有的,我也要有;我要做得比姐姐好,我所擁有的,要比姐姐多。姐姐是尚宮,那我便要當陛下的妃子,讓姐姐來伺候我。”
蕭婠婠莞爾道:“那預祝妹妹如愿以償,得蒙圣寵。”
“姐姐放心,我會陪著姐姐的,待我晉封了,我會在陛下面前為姐姐美言幾句,提攜姐姐。”
“先謝過妹妹了。”
“話雖如此,我還是要告訴姐姐,姐姐進宮幾年,一雙漆黑的眼睛竟然變成紅眸,性情也變得連我都不認識了。姐姐若有什么難言之隱,可與妹妹說。”凌玉顏緊盯著她。
“時辰到了,走吧。”蕭婠婠站起身,不想與她浪費口舌。
剛來到大院,就聽見一個閨秀大聲說一些大言不慚的話。
夏羅裳穿著一襲桃紅宮裝,在一些閨秀面前手舞足蹈地說道:“我一定可以晉封貴妃的,我進宮就是要當貴妃。”
有閨秀笑著問道:“你憑什么?”
夏羅裳自狂道:“各位姐妹都長得很漂亮,不過要論傾城絕色,就只有我咯。”
有的閨秀嗤之以鼻,有的閨秀咯咯取笑,有的閨秀冷漠以對。
凌玉顏站在蕭婠婠身邊,鄙夷道:“夏羅裳這樣的女子,只是幾上一樽青花瓷,中看不中用,頭發長見識短。”
蕭婠婠冷笑道:“你以為她只是一樽供人玩賞的青花瓷?”
閨秀進宮一月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楚連玨與林舒雅接見閨秀。
這日,蕭婠婠和安宮正必須到鐘粹宮瞧瞧,鎮住那些不安分的閨秀。
距吉時還有半個時辰,秦公公和常姑姑讓閨秀集中在院子里,然后一道前往交泰殿。
突然,一個宮女來報,沈墨玉出了紅疹。
又一個宮女來報,樓霜染起身后身子不適,頭暈暈的。
再一個宮女匆匆奔來稟報,風初曉月信忽然而至,痛得死去活來。
常姑姑皺眉道:“怎么一個個的都臨時出事?”
安宮正想了想,道:“凌尚宮,還有半個時辰,你去稟報陛下,看是否延期接見閨秀。”
蕭婠婠也覺得事有蹊蹺,便前往乾清宮請旨。
御書房清寂無聲,燦爛的春光從窗外流瀉進來,將御書房妝點得異常明亮。
楚連玨揮退御前侍候的公公,拉她坐在腿上,“怎么來了?”
“方才三個閨秀出了點狀況,臣妾來請旨,接見閨秀是否改期。”蕭婠婠摟著他的脖子,嬌媚地笑。
“你以為呢?”
“臣妾以為,應該改期,沈墨玉、樓霜染和風初曉是這些閨秀中很有希望晉選的閨秀,她們出了狀況,不能出席,陛下不能一睹她們的芳容,多可惜啊。”
“朕有你就足夠了。”他湊在她的頸窩聞香。
“陛下……”她閃躲著,“陛下下道旨意吧,不然那些閨秀可是眼巴巴地盼著陛下呢。”
“那就三日后吧。”
隨后,他喚了一個公公進來,吩咐他去鐘粹宮傳旨,取消今日的覲見。
蕭婠婠想掙脫他的懷抱,卻動彈不得,“陛下,臣妾該回慈寧宮了。”
楚連玨沉迷于懷中的溫香軟玉,“陪朕一會兒。”
她眸光一轉,問道:“陛下,為何沈墨玉也進宮選秀?”
他聲音暗啞,“朕親自下旨的。”
她驚詫,“為什么?”
他一笑,“你猜不到?”
她想了想,猜測道:“是為了娘娘?”
嘉元皇后賞識、喜歡沈墨玉,希望他納沈墨玉為妃,如今,嘉元皇后仙游,他如她所愿,讓沈墨玉進宮選秀。
“你了解瑤兒,也了解朕。”楚連玨緊抱著她,仿佛擁有了某樣珍貴之物。
“陛下打算如何晉封沈墨玉?”
“你覺得封她什么比較合適?”
“既然陛下問臣妾,臣妾就說了。”蕭婠婠笑道,“臣妾以為,九嬪之首。”
“德嬪?”他略有詫異,“破例只能一次,而且要視人而定。”
他這話的言外之意是,只有她,他才會破例,連越數級,封她為貴妃。
她靠在他的胸前,“陛下待臣妾真好。”
楚連玨含笑道:“你才知道?”
蕭婠婠故意道:“臣妾覺得自己很卑鄙,占據了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他微抬她的下頜,凝視她,“瑤兒在朕的心中,誰也無法取代。”他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瑤兒在這里,你也在這里,朕這一生,愛過的女人,都在這里。”
她含情脈脈地望他,“娘娘,臣妾,還有別人嗎?”
楚連玨搖頭,“只有你們二人。”
她再次摟住他的脖頸,靠在他的肩頭,心頭暖暖。
心中卻很難受,他愛她了,她卻不能愛他。
陛下,我欺騙了你的感情,倘若日后你知道了,會不會殺我?
楚連玨下旨延期接見閨秀,閨秀們自然很失望。
這日入夜,蕭婠婠陪楚文朗玩,安宮正求見。
藍飛雪和碧蓉陪著秦王,她們二人來到殿外,站在庭前殿廊上,望著迷離綺麗的夜色。
“安宮正拿主意就好了,陛下命我照料秦王殿下,閨秀之事,還是由安宮正打點。”蕭婠婠道。
“凌尚宮此言差矣,凌尚宮一日是尚宮,就要掌理六尚局,也要掌管鐘粹宮。”安宮正耿直道。
“安宮正一向忠心耿直,不如我向陛下說,讓安宮正統領六尚局。”
“凌尚宮莫開玩笑,我沒有本事掌領六尚局。”
“誰又天生會呢?”蕭婠婠拍拍她的手,“當初我也是什么都不懂,多虧了你在旁提點,我才壓住那些不安分的人。此恩此德,我銘記在心。”
“我擔心掌管不好,不如我再暫代凌尚宮一陣子,待我熟悉六尚局事務吧。”安宮正笑道。
“好。”蕭婠婠真摯道,“安宮正,我出身六尚局,對六尚局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日后我不在六尚局了,也會將六尚局當做我的娘家。”
“我相信,凌尚宮封妃以后,一定會照看六尚局的,六尚局也會支持凌尚宮。”
蕭婠婠以為她耿直得不懂變通,沒想到這次她會說出這番話,表示以后六尚局會為自己效力。
安宮正說,今日早上所發生的事,查了一整日,查不出真兇。
沈墨玉發紅疹,可能是宮女呈上來的早膳被人下藥,不過那些早膳已被倒掉。
樓霜染突然頭暈,應該是茶水有問題。
風初曉月信忽然而至,也許是誤食寒性膳食。
這些都只是推測,安宮正想找證據,那些緊要的物證都被人毀滅了。
蕭婠婠道:“照此看來,在這三個閨秀的膳食、茶水做手腳的人,很熟悉她們的日常起居和習慣,才會在今日下手,并且一擊就中。”
安宮正自責道:“可惜,我沒能查出來是誰做的。”
蕭婠婠安慰她,“此事暫且揭過,三日后陛下接見閨秀,不如待那日早上再對她們說。”
安宮正點頭,“也只能這么做了。”
三日后,名門閨秀來到交泰殿覲見陛下。
巳時未至,林舒雅由花柔扶著踏進大殿,所有閨秀下跪叩拜。
今日的皇貴妃,在裝扮上很用心,力求壓倒所有年輕貌美的閨秀。
隆重、華麗的皇妃禮服,朱紅大衫霞帔,頭戴九翟冠,耳懸金鑲寶珠梅花耳環,明眸皓齒,風姿綽約,氣度與風華無人能及。
她坐上副座,淡淡一笑,“起吧。”
隨后,幾個口才好的閨秀贊美皇貴妃美艷無雙,冠絕后宮,是大楚國第一美人,等等,溢美之詞層出不窮。有些不屑奉承的閨秀鄙夷地冷笑。
林舒雅以后宮之主的威嚴口吻說道:“誰能晉選,稍后就分曉,本宮希望,本宮所掌理的后宮風平浪靜,姐妹之間和睦相處,同心同德侍奉陛下,若有人心術不正,背地里耍手段,本宮絕不手軟。”
“是,娘娘。”眾閨秀齊聲答道。
“陛下駕到。”吳濤揚聲道。
隨著通稟聲的落下,楚連玨踏進大殿,龍行虎步,明黃色袍擺隨著步伐的行進而微微掀起。
閨秀紛紛低首垂眸,有的閨秀好奇心重,微微抬眸,偷看陛下。
林舒雅站起身行禮,“臣妾見過陛下。”
楚連玨看向站在一側的蕭婠婠,正巧她也抬眸,目光相對,他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意,然后落座,林舒雅在花柔的攙扶下落座。
他擺手,吳濤道:“平身。”
林舒雅笑道:“陛下,今年這些閨秀,個個貌美聰敏、明艷照人,稍后陛下可瞧仔細了。”
楚連玨看她一眼,沒有搭腔,示意吳濤可以開始了。
林舒雅訕訕的,臉上的微笑凝滯成冰。
吳濤每念一人的名字,就有一個女子上前數步,行禮叩見,讓陛下一睹芳容。
蕭婠婠在想,若是讓自己選,也不知如何選呢。
這些年方十六七的女子,看來賞心悅目,實則心地如何、性情如何,無法知曉,若要選,那真是要看心情了。
只有十個閨秀得到晉封,其余的由皇貴妃另作安排,不是送給親王貴胄、朝臣權貴做妾,就是分配到各個宮殿服侍。
沈墨玉,晉美人。
樓霜染,卓書韻,風初曉,晉才人。
蘇顏,云端,凌玉顏,晉貴人。
夏羅裳,蕭疏兒,隨意,晉淑女。
得到晉封的閨秀,眉開眼笑,沒有晉封的閨秀,愁眉苦臉。
然而,這十個得到晉封的女子,能否侍寢,還要看皇貴妃的安排。
一夜,蕭婠婠問楚連玨:“為什么晉封玉顏?”
楚連玨拉她坐在床榻上,“因為她是你妹妹。”
她又問:“新晉封的閨秀由皇貴妃娘娘安排侍寢,陛下不擔心她們都成為娘娘的人嗎?”
他一笑,“只有懦弱無能的人才會唯她馬首是瞻。”
然后,芙蓉帳暖,昏光旖旎。
這夜,蕭婠婠深夜無眠,孤身來到千波臺。
先前宮人來報,林舒雅安排了第一個閨秀侍寢,貴人蘇顏。
在蕭婠婠的印象中,蘇顏的性子恬靜溫和,寡言少語,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并不與其他人打成一片。
林舒雅果然選了一個綿羊去侍寢,以后好控制。
蕭婠婠歪坐在千波臺三樓的錦榻上,望著黑暗的湖波夜色,心緒紛亂。
即使情有獨鐘,即使心有所屬,身為九五之尊,也無法視后宮佳麗于無物,也許這就是帝王的無奈。
想著楚連玨與別的女子顛鸞倒鳳,她竟然不覺得傷心、難過,是因為早就知道他是帝王嗎?
可是,一想到楚敬歡與錦畫在一起的那一幕,為什么她的心就那么痛?
近來忙碌,好些日子不曾想起那個與她有過夫妻之實的男子。他也不曾傳召自己見面,也沒有讓蘇公公傳話,他是否忘記了自己?
一念想起他,那種奇怪的感覺就一發不可收拾,滿腦子都是他。
為什么這么想念他?
蕭婠婠驚震,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
是否早已不知不覺地喜歡燕王?
不,不可能……她不能喜歡任何人,不能!
她立即起身,慌慌張張地離開千波臺。
昏黃的燈影中,站著一個錦衣如墨的軒挺男子,劍眉飛揚,面龐沉靜。
“王爺。”她匆忙止步,心慌地垂眸,心想著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在千波臺。
“婠婠。”楚敬歡拉她坐在錦榻上。
“王爺怎么進宮了?是否安全?”
“無須擔心本王。”他擁她入懷,“本王只為看看你。”
她被熟悉的胸膛與雙臂緊抱著,聞著那久違的陽剛體味,慢慢閉上雙眸,放縱自己享受他給予的溫暖。
楚敬歡低聲道:“婠婠,想清楚了嗎?”
蕭婠婠從沉醉中驚醒過來,想了想,才想起他問的是什么。
上次,他說,只要她愿意,他會設法帶她出宮,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這次,她應該如何拒絕?
她揚臉看他,誠摯道:“王爺,婠婠想撫養秦王殿下長大,想為王爺做點事,因為婠婠不想辜負王爺的栽培。”
“想清楚了?”他似乎并不生氣。
“想清楚了。”其實,此事根本不需要考慮,她還沒有為父親洗脫罪名,還沒查出朝中奸臣,怎能出宮?
“好,本王不勉強你。”楚敬歡松開她,眉宇冷寒。
“王爺曾說過,想看看婠婠的舞,今夜就讓婠婠為王爺舞一曲吧。”
不等他回應,蕭婠婠就站起身,站在臺中央,提氣,右腿微抬,以金雞獨立之姿起勢。
秋波如訴,儷影蹁躚,柔情似水,舞似斷腸。
鳳凰展翅,鳳舞九霄,鸞翔金宮,鸞傲九天。
仿佛,桃花岸邊,花雨霏霏,故人西辭,踏歌而舞。
仿佛,狂風怒嚎,夏花凋零,有美一人,風雨如淚。
仿佛,夜泊秋江,孤燈一盞,念及前情,愴然淚下。
仿佛,飛雪片片,寒江瑟瑟,暮鼓晨鐘,落月搖情。
楚敬歡看著那抹纖瘦的倩影不停地舞動著,旋轉成霧。
她的手,翻轉出凄婉的情致;她的眸,蘊藏著刻骨的傷色;她的纖腰,舞動出撩人的美姿;她的裙裾,迤邐出動人的魅影。
為什么她的眉心總是蹙著?為什么她的眼底眉梢堆疊著絲絲縷縷的哀傷與絕望?
他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在她停下舞步時,及時攬住她。
“這是《相思引》?”
“不是,是《相思絕》。”
這支舞,與先前在楚連玨面前所跳的《相思引》略有不同,舞姿更為簡單,所表達的情緒卻更為豐富。
蕭婠婠的后背出了一點香汗,“這是婠婠為王爺新編的舞,《相思絕》。”
楚敬歡抱起她,將她放在錦榻上,“婠婠。”
她看見他眼中翻涌的情潮,慢慢闔眼,適時,他的唇落下來。
深沉的吻,仿佛傾盡兩人的情意,讓他們再也無法分開。
她解開他的衣帶,脫下他的衣袍,轉瞬之間,他們赤身相對,目光相纏。
“王爺,婠婠要王爺。”她說出心底的想法,窘得闔上眼眸。
他一笑,吻她的眸,輾轉下滑,鼻子,嘴唇,下巴,玉頸,鎖骨,流連不舍。
夜色正濃,夏初的夜風仍然冷涼,但是她只覺得他的胸膛燙得嚇人,自己也很燙,仿佛著火了一般。
他越發用力地吻她,激得她遍體顫栗。
四肢百骸有點癢癢的,又有點酥麻,蕭婠婠難耐地弓起身子,掌心摩挲他緊實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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