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雷霆手段平定當陽內亂,劉闖總算是松了口氣。
不過他很清楚,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那些義軍就不用指望了,說實話戰斗力并不算強大。充當個后勤,押送個糧草,傳遞個信息,修筑一下工事說不定還成,指望他們沖鋒陷陣?劉闖真沒有想過。可如此一來,劉闖手中表面上三萬多兵馬,實際能投入戰斗的并不多。
飛熊衛、虎豹騎,再加上文聘手中五千步卒,加起來不過一萬兩千人而已。
好在長坂坡地勢其他,不適宜展開大規模作戰。劉闖占居高處,也算是有了地利之便。可叛軍五萬人,真若是要抵擋,也非一樁易事。突然間,劉闖有一種曹操官渡之戰時的感受!
建安十一年八月末,一場突如其來的決戰,引來四方關注。
荊州風云跌宕,局勢變幻莫測。
先是劉琦反抗劉表,隨后劉表出兵征伐。緊跟著劉備參戰,聯合劉琦共抗劉表,接下來便是劉表被劫持,意外死于長坂坡。劉闖進入荊州,在長坂坡和叛軍對峙,更使得局勢變得更加復雜。
總體而言,劉闖勢大。
可是在長坂坡這場戰事中,他卻不占上風。
襄陽此時,亂成了一團麻。
雖有蔡瑁蒯良等人竭力安撫,卻不可避免的還是發生了許多波動。
好在,當劉闖在當陽穩住局面,屯駐長坂坡的時候,法正命張郃為先鋒,率三萬大軍自宛城開拔,屯駐阿頭山,距離襄陽不過百里。與此同時,荀彧也回到洛陽,正是接掌洛陽大局。
他抵達洛陽后的第一個命令,便下令在河南征召兵馬。
曹洪夏侯惇重又獲得重用,擔負起重任;原汝南太守李通,拜破虜將軍,自汝南出兵進駐南陽;潁川徐盛,率部兩萬,越中陽山抵達舞陰……整個豫州,伴隨著荀彧一聲令下,全都動作起來,其聲勢之浩大,令人感到心驚肉跳。莫說直接面對的荊州,就連遠在西川的劉璋,也不禁為之惶恐。
劉闖這一次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
按照他目前的舉措,參與荊州之戰的人數,很可能會超過三十萬。
這雖然算不得傾國之兵,但也稱得上是舉一州之力。不僅如此,伴隨著荊州之戰拉開序幕,原本有些平緩的江東戰事,突然變得激烈起來。賀齊與劉勇匯合之后,聚集三萬兵馬,自越富春山,圍攻黟縣,并且以雷霆萬鈞之勢,攻破黟縣,兵鋒直指彭澤,意圖截斷程普退路。
程普得知消息后,立刻差大將董襲駐守彭澤,以防止漢軍偷襲。
可實際上,當賀齊攻占了黟縣之后,便等于把丹陽與豫章郡分割開來,彼此難以聯絡。
不僅如此,漢軍登陸之后,徐庶立刻扯起孫紹的旗幟,命甘寧棄船登陸,攻占了烏程、由拳兩縣,兵鋒直指吳縣。此時的吳郡,也正處于混亂中。孫權決意遷都,定于秣陵,對吳郡的控制力便減弱許多。當漢軍開始向吳郡發動攻擊的時候,吳郡世族也在蠢蠢欲動。吳郡顧氏,率先發動兵變,在婁縣起事。這樣一來,也就等于掃清了漢軍在吳縣東部登陸的障礙。
建安十一年九月初,海軍副都督周倉、黎大隱在吳郡登陸……
江東的防線,徹底崩潰!
整個揚州上下,也是人心惶惶。
原本,被孫權寄以厚望的劉備,這個時候也陷入了左右為難之中。
劉表被害,坐實了他陰謀家的名號,更讓他進退維谷。本來,劉備扣押了劉琦,準備拘拿劉磐。哪知道劉磐卻提前得到消息,帶著一干親隨逃出臨湘,渡湘水跑到了陰山。此陰山,并非北方陰山,而是桂陽郡的一座縣城。桂陽太守蒯正,是蒯越的族弟,此前奉命接手桂陽,為蒯氏南遷做準備。劉磐抵達陰山后,便立刻聯絡蒯正,并向他哭訴了劉備的陰謀。
蒯正雖然為桂陽太守,確不敢自作主張。
他連夜派人前往蒼梧,把發生在荊州的事情告訴了步騭。
步騭,剛穩住了蒼梧局勢。
原來這蒼梧太守吳巨,和劉備有很深厚的交情,對士燮一直懷有不滿。步騭奉命坐鎮交州,當然不可能坐視吳巨控制交州門戶。于是他秘密聯絡了黃閣,孤身入蒼梧,斬殺了吳巨。
沒想到剛處死了吳巨,荊州就發生變故。
步騭也不禁感到慶幸,若不是提前出手殺了吳巨,一旦吳巨在蒼梧起事,則桂陽必然大亂。
劉表死了,劉備變成了反賊……
步騭甚至來不及通知劉闖,便火速下定決心,命鐘離牧為蒼梧太守,命大將桓階為先鋒,兵發桂陽。
“此事,也怪不得士元!”
劉備一臉無奈之色,苦笑著對陳到說:“事發突然,誰也沒想到闖賊的反應竟然會如此迅速。士元當時若是后退,必然會引發整個戰局崩潰。他這樣做,也是出于無奈。我雖未做好與闖賊決戰的準備,可事到臨頭,也不得不提前動手……叔至,你立刻前往當陽,助士元一臂之力。”
“那這邊……”
陳到詫異看向劉備,露出擔憂之色。
劉備笑道:“叔至放心,我已經和五溪蠻老蠻王商議妥當,他即日便會出兵,攻占虎牙山。
只要五溪蠻出兵,此戰尚有挽回的余地。
我坐鎮江陵,在此迎接老蠻王。”
劉備這次,也是孤注一擲了……他想要利用龐統,拖住劉闖的注意力。待與五溪蠻匯合之后,就偷襲枝江,奪取臨沮,而后直撲襄陽,斷了劉闖退路。從戰略上而言,這也是劉備目前最好的選擇。
不過要完成這個戰略目的,當陽之戰至關重要。
當陽之戰吸引的目光越多,劉備就越容易成事……對此,劉備心里非常清楚,同時為確保勝利,他更是把這個決定埋藏在心里,誰也沒有告訴。當陽之戰越激烈,他成功的可能越大!
陳到自然不清楚劉備所想,不過覺得劉備所言,倒也沒有錯誤。
當下,陳到率部前往當陽參戰,一萬白眊精兵,也是劉備可以投入當陽之戰的最大力量。只是當陳到抵達當陽的時候,卻意外發現,當陽的戰局,似乎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簡單……
“士元,何以有此慘敗?”
在當陽河畔,中軍大帳里,龐統和張飛爭執不休。
原來,就在陳到抵達當陽的前一天,雙方在長坂坡前,展開了一場血戰。
要說對劉闖的怨念,恐怕無人能比得上張飛。故而,在援兵抵達,穩住了陣腳之后,張飛就要求立刻出擊。龐統卻不認為,這時候出擊能夠取得勝利。奈何張飛心意已決,龐統勸說不住,只得答應。張三爺那性子起來,又豈是龐統能夠阻止?在歷史上,能夠降住張飛的人,唯有劉備。哪怕是關羽,也壓制不住。更不要說如今,張飛和關羽之間,頗有矛盾。
張飛執意出戰,龐統也只得同意。
在張飛看來,自家占居兵力優勢,必然不可能輸給劉闖。
哪知道,劉闖卻在長坂坡避戰不出,任由張飛在外面叫罵。雙方僵持了一個晌午,正午時分,張飛人困馬乏準備撤退,劉闖卻突然自寨中殺出。張任在左,曹彰在右,劉闖居中。
張飛猝不及防下,被劉闖殺得一個人仰馬翻,潰不成軍。
若不是龐統及時出兵援救,說不得張飛便兇多吉少……可即便是這樣,負責救援張飛的關平,卻在兩軍陣前被曹彰典滿兩人聯手俘獲。龐統出兵援救,文聘則趁機偷襲,大勝叛軍。
這一戰,叛軍折損了兩千多人。
于大軍整體而言,折損人數微不足道。
可是在張飛看來,卻是奇恥大辱……他認為是龐統出兵援救不夠及時,而龐統則認為,是張飛一意孤行所致。這其中便牽扯到一個問題:龐統的威望不足!哪怕有劉備撐腰,也難服眾。
這也是劉闖這只蝴蝶煽動翅膀,造成的結果。
歷史上,劉備三顧茅廬,請出了諸葛亮。
最初,不管是關羽還是張飛,對諸葛亮都不是特別認同。直到諸葛亮后來用一次次勝利,再加上他善于安撫,才算是讓兩人信服。可是龐統的情況,卻不太相同。龐統投效劉備之初,有陳登主持大局,張飛對陳登,自然不敢有半點怠慢……如此一來,龐統自然沒有太多機會,來展示自己的才干。陳登死后,龐統擔當軍師,可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加上年紀小,更無法令張飛信服。哪怕劉備對龐統極為推崇,張飛對龐統的尊敬,也僅浮于表面。
沒有發生矛盾和沖突的時候,兩人倒是能和平相處。
可現在……
張飛認為龐統不足以擔當重任,而龐統則認為,張飛桀驁不馴,不遵軍令。
陳到頓時頭大如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內心里,他贊同龐統的說法!和張飛認識這么多年,他對張飛了解非常,更清楚這個人的性情。可問題是,劉備不在,即便是陳到也無法壓制張飛。如果他冒然指責張飛,弄不好會使張飛更加惱怒,反而卻起到不好的效果……
大敵當前,己方卻出現了將帥不和。
陳到沉吟片刻,開口問道:“三哥以為,當如何挽回局勢?”
“昨日失利,軍心不穩,士氣低落。
當需大勝,方可挽回局面……闖賊昨日靠偷襲獲勝,必然志得意滿。我欲今夜偷營劫寨,那闖賊定不會有防備。”
“三將軍此言差矣。”
龐統眉毛一挑,大聲道:“劉闖身經百戰,自朐縣出世以來,經逢大小戰事不下百余回。此人非無智之人,實智勇雙全,精通兵法。況且他身邊,素來不缺能人,焉能沒有防備之理?”
說罷,他看向了陳到。
“今五溪蠻下山在即,主公坐鎮江陵。
我等屯兵當陽,并非是要和那闖賊死戰,而是為吸引闖賊兵力。
只要闖賊把精力完全放在當陽,主公便有可乘之機。到時候主公聯合五溪蠻,自江陵出兵,攻占枝江、臨沮,直逼襄陽,則闖賊必然陣腳大亂。到那時候,我們再出擊,便可不戰而勝。”
不得不說,龐統鳳雛之名,非是虛有其名。
他的計策,與劉備所想不謀而合……從這方面來說,龐統在戰略戰術上,的確不凡……
只是這番話,卻使得張飛心生不滿。
“軍師何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某觀劉闖,不過小人得志,不足為慮。昨日若軍師出兵及時,焉有敗績?軍師的計策雖好,可是也要視戰場局勢變幻而定。若屯兵于此,卻不得取勝,兒郎們士氣低落,又當如何是好?再說了,咱們打勝了,方可以令五溪蠻更加用心……軍師這般膽小,又怎可做得大事?”
龐統大怒,站起來便要爭吵。
陳到和馬良見此情況,連忙上前勸說。
“軍師之計甚妙,不過三將軍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如這樣,就請三將軍今夜偷營,叔至率部接應。若能取勝,自是皆大歡喜;若取不得勝,三將軍以后,便要聽從軍師所言。軍師,三將軍,叔至將軍,你們看這樣做,可還妥當?”
馬良這番話,典型的和稀泥。
不過張飛自然不會拒絕,便點頭答應。
龐統還要爭辯,馬良卻把他死死攔住,并且拉著他離開了中軍大帳。
“季常,你真以為,那闖賊會沒有防范?
闖賊好用奇兵,猶擅長偷營劫寨,又怎可能不防備別人偷營?三將軍此去,必敗無疑,你為何表示贊同?”
龐統氣得臉通紅,在馬良的軍帳中,大聲責問。
馬良苦笑,把龐統按在座椅上,而后奉上茶水,“士元所言,我焉能不知?”
說著話,他嘆了口氣,“士元有大才,我心里非常清楚。可是你心思太直,需知三將軍并非主公。”
“此話怎講?”
“士元居于高位,卻無顯赫戰功,難以服眾。
以前,陳元龍活著的時候,你何時見三將軍有過異議?說穿了,你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威望,壓制三將軍。陳元龍是徐州名士,跟隨主公,可謂是家破人亡,三將軍對他也感激萬分。可你呢?論威望,你比不得陳登;論資歷,你比不上叔至;論功勛,你也難以讓人信服。
主公在的時候,你自然可以一言九鼎,那是因為有主公為你撐腰。
可現在……這軍中上下,信三將軍者眾,而聽從士元你調遣者寡……若無手段,焉能治軍?”
龐統,不是傻子。
他愣了一下之后,便明白了馬良的意思。
臉上不由得露出苦澀笑容,他看著馬良道:“可這般做,豈不是白白壞了兒郎們的性命?”
馬良輕聲道:“總好過一場慘敗!”
龐統,沉默了!
馬良的意思,龐統很清楚。
張飛這個人桀驁歸桀驁,確是個守信之人。
如果他這次輸了,之后便會聽從龐統的差遣。可打個仗,非但要與敵人斗智斗勇,還要和自己人勾心斗角,未免令人感到唏噓。龐統才華出眾,但說到情商,卻比不得馬良高明。
他喜歡直來直去,不喜歡勾心斗角。
只是眼前的情況卻讓他感到心冷,更讓他生出一絲絕望的情緒……
“季常,你我都是荊州人,我有一句話,你能否如實回答?”
馬良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士元莫如此嚴肅,我知道這件事對你而言不公平,可為長遠打算,如此才是上上之選。你有什么疑問,便只管問。良若能回答,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咱們,果真能勝?”
龐統直勾勾看著馬良,仿佛自言自語道:“你說為長遠打算,可我卻覺得,再長遠也不長遠。”
馬良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連忙站起身,走到軍帳門口,向外面張望。
見周圍沒人,他總算是松了口氣,回到帳中后,他輕聲道:“士元,你怎地會說出這種話?”
龐統苦笑道:“我原以為,玄德公能成就大事。
卻不想……此前,我曾與玄德公獻上三分天下之策,可是時局變化,卻太過迅速,快的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本以為,孫權三世坐鎮江東,根基深厚,怎地也能和劉闖對抗一下。卻不想孫權自家后院起火,使得江東戰局迅速糜爛。說實話,玄德公現在動手,并不明智。
他對荊南的掌控力幾近于無。
我原本打算,趁著孫權和闖賊交鋒的時候,玄德公站穩荊南。哪知道……現在可好,景升公被殺,也使得玄德公聲名狼藉。單只是靠著眼前這些兵馬,即便是有五溪蠻相助,恐怕也難成大事……除非,劉璋出兵相助。可景升公被害,劉季玉又怎可能再出兵相助玄德公呢?
季常,你說咱們的選擇,是不是錯了?”
馬良也陷入沉默!
龐統對他推心置腹,他自然很高興。但有些話,龐統說得出來,他馬季常卻說不出來……是啊,時局變幻太快,快的讓他們這些謀士,甚至來不及做出對策,就再次發生變化。
如此局勢,馬良也不知道,這未來究竟會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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