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章現代的。
誰都有個留學夢,真到要出去的時候不管是對家人還是朋友總有些難舍難分的情緒,坐著火車回到家里又趕回醫院,這樣一折騰她就腿軟起來,隨便洗漱一下鉆進被窩,半夜里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發燒了。
楊茉掙扎著吃了藥,捂著“砰砰”亂跳的心臟,睡到天亮,第二天頂著蒼白的臉上班。
“怎么了這是?”丁佳佳最先看出她臉色不好。
“心臟有些不舒服。”
“可別嚇我。”
“沒事,”楊茉擺擺手,“沒休息好,中午睡一覺就好了。”
只要忙起來,楊茉就好像忘了身上的不舒服,上午病人格外的多,他們手腳不停地出了一身汗,“楊醫生,你的703病人不太好啊。”
楊茉心頭一跳轉過頭去,“怎么了?”
“我看見他在廁所里吐。”
楊茉眼睛跳起來,想起柳誠之前問她的話,該不會病情真的反復了吧,忙完手里的活兒,楊茉去神經內科。
“剛拍了個片子,沒事,”丁佳佳道,“可能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跟神經內科沒關系,我讓他們去掛了內科號。”
“你沒看到柳家人?”
楊茉搖頭,“沒有,可能來的時候錯過了吧!”
“你現在回去,說不定還能遇到他們。”
已經走到這里了,楊茉還是惦記著柳誠的片子,“走,”楊茉看向丁佳佳,“去你電腦里看看片子。”
“我就說你關心好好先生,你還不承認,我們科室的辦公室,你進來做什么?”
丁佳佳譏笑著楊茉,楊茉沒心思回嘴快速地打著密碼將柳誠的片子調出來,“沒事,”反反復復看了三遍,楊茉道,“恢復tǐng好的,沒見有出血和水腫。”
“我說了沒事,你還不信。”
丁佳佳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笑道:“楊醫生,又來看你的703啊。”
“別亂說。”
楊茉松口氣,本以為會在內科看到柳誠,沒想到她看片子的功夫柳家人已經走了,病患康復了回家,他們會迎接新的病患住院,周而復始就這樣分分離離,已經是尋常事,以后偶然遇到就會打個招呼,僅此而已。
703的玩笑也會跟著煙消云散,不過柳誠真是她見過最奇怪的病人,他看起來總是要比平常人更為通透。
剛上地鐵丁佳佳就打來電話,“你有沒有做個動態心電圖?”
“沒有,”楊茉道,“明天吧,不要緊,沒事,我爸就經常這樣,查也查不出什么。”
“回來,我給你帶個DCG,你這病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楊茉笑了笑,“明天,明天就去做。”
地鐵運行起來,車廂里燈光不穩的晃動,楊茉掛掉電話看著車廂外的廣告牌發呆。
“你也坐這個?”
有人忽然一板一眼地問起來,楊茉下意識地抬頭,立即看到了一身運動裝的柳誠。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
“是啊,你也坐地鐵?”楊茉想要站起身讓柳橙坐下,柳橙卻搖搖手。
之前還不敢出門的人,已經敢坐地鐵了。
柳誠點點頭,“我想四處轉轉。”
他的手上明顯有一份地圖,她真佩服他,在這里十多年了,她從來都沒有買份地圖看看,他這個記憶流失的人卻懂得這樣做,顯然他適應能力非常強。
到站下車的人不少,柳誠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
“準備去哪里?”
“去了國家博物館。”
他一板一眼地說,好像剛學會這個名稱。
說到國家博物館,他的臉色不太好,仿佛心事重重。
“怎么樣?人多嗎?”
“不多。”
“聽說這幾天是大型的古代文物展。”
“古代,”他仔細嚼著這兩個
楊茉點頭,“對,在我心里就是游學。”
“一個女子游學?”
難不成在他心里還有性別歧視,楊茉忍不住笑,“是啊。”
楊茉話音剛落,本來快速行駛的地鐵忽然停下來,隨著列車在軌道上的摩擦聲越來越小,周圍一片靜寂。
車廂的燈忽亮忽滅,楊茉抬起頭看閃爍的燈。
“對不起各位乘客,我們暫時停車,為了保證您的安全,請留在您的座位上……”
新開的地鐵線,最近不止一次停車。
楊茉想要向旁邊的柳誠解釋,剛轉過頭心窩傳來一下擊打般的疼痛,讓她整個人縮起來,車廂忽然變得十分憋悶。
“怎么了?”
身邊傳來柳誠的問候聲。
“心臟有些不舒服……”楊茉幾乎不敢喘氣靜靜地坐著,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話。
柳誠站起身,“沒事吧?”
楊茉搖頭,不知是不是因為車停在隧道里,她仿佛覺得周圍的東西密密麻麻地壓過來,要將她身體里的空氣也擠出來。
難受。
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心臟不規律的跳動著。
一躍一躍,好像是最后的掙扎。
這是怎么了。
“快打電話吧!”旁邊有人提醒。
“車停在哪里了?”
不知道,車停在哪里了,周圍是黝黑的隧道。
“快去叫列車員!”
楊茉只覺得冷汗不停地從頭上淌下,冰冷冰冷,柳誠表情說不出的緊張,笨拙地按著手里的電話。
“120。”楊茉困難地吐著
電話接通之后是一連串的詢問,柳誠茫然地抬頭看著地鐵站的名稱。
“先生你別急,我們救護車已經派出去了,您告訴我具體的地址,您說地鐵中途停車了?我們會試著聯系地鐵運營部門,請您告訴我病人現在的癥狀,我會告訴你應該怎么處置。”
“病人現在有意識嗎?”
柳誠茫然地看著楊茉。
“她不能喘氣……”
楊茉看著柳誠,這一刻說不出的漫長,周圍仿佛凝滯,身邊的柳誠神情就格外清晰,他的眉毛緊緊地皺起,眼睛顯得過于濃黑,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是陌生的,讓他有些慌亂,卻這樣也抑制不住他眼睛里流瀉出的光彩。
當她看向他時,他薄薄的嘴唇努力想要彎出一個安慰笑容,然后手忙腳亂地將她攏在懷里。
他的動作很笨拙,但是卻體貼有力,他的懷抱很僵硬,但是又溫暖。
“沒事。”他拿著手機忙著應付,卻還安慰著她,手本能地拍著她的肩膀。
那些急救措施他顯然聽不明白,但是他用他的方式幫著她。
列車轟然一動,如同一個努力向前的鐵塊,在軌道上發出刺耳的聲響,車快速地開起來。
列車員快步走進車廂。
“怎么了?打沒打救護車。”
“兩分鐘就到站。”
“楊醫生,”柳誠低下頭來看楊茉,看到楊茉沒有反應頓時急起來,“楊醫生,聽到沒有,快到站了。”
她只覺得渾身沒有力氣本來放在柳誠腰上的手也垂下來。
“楊茉,你醒醒。”柳誠忽然大喊。
原來他知道她的名
列車再次停下,車門迫不及待地打開,柳誠彎下腰將她背起來。
楊茉勉強睜開眼睛,到處都是晃眼的燈光,她聽不清周圍都是什么聲音,只聽到他不停地喊,“楊茉,楊茉,你聽到沒有。”
地鐵站好吵,他的背上卻好安靜。
安靜的讓她想要睡過去,就這樣在輕輕地顛簸中閉上眼睛。
他的步幅不大,甚至有些踉蹌,但是他緊緊地扶著她。
讓她慢慢放下心頭的恐懼。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楊茉眼前發黑,眼睛不停地睜開又閉上。
仿佛準備做個香甜的夢。
“楊茉,楊茉。”真的是個夢,楊茉艱難地睜開眼睛。
看到丁佳佳的臉。
“楊茉,”四目相對,丁佳佳的眼睛頓時紅了,“你醒過來了?叔叔、阿姨今天也會到了,你真是嚇死我了。”
醫院里特有的味道。
楊茉張開嘴,“我怎么了?”
“你才多大就冠狀動脈硬化,心肌缺血急性梗死,別出國讀博了,好好呆在醫院,出院之后搬到我那里去住。”
丁佳佳喋喋不休的聲音傳來。
楊茉點頭。
丁佳佳用懷疑的目光看楊茉,“說到做到,要不然我搬你家去。”
聽說她醒了,醫院里的同事陸續過來說話。
吃過午飯楊茉才有機會問丁佳佳,“是柳誠把我從地鐵站背出來的。”
“是啊,這個柳誠真厲害,一直把你背過一條街遇到了救護車還不肯走,跟著車到了醫院,聽人說背你的途中跌了幾個跟頭,被人拍了照片發在網上。”
她只記得牢牢地圈著柳誠的脖子,聽他不停地叫她的名
柳誠的病還沒完全好,這樣背她也不知道會不會牽拉到傷口。
“他沒事吧?”
“沒事,前一天還守在這里,將屋子里弄的一團亂,說是照顧人,連倒水也不會。”
楊茉能想到柳誠手忙腳亂的樣子。
“走的時候還跟我說,讓你好好養病。”
丁佳佳一直陪她到晚上才走,楊茉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再醒過來看到有人站在窗邊。
“誰。”楊茉聲音沙啞。
“是我。”窗邊的人轉過頭來。
是柳誠。
“幾點了,你怎么會過來。”
“我怕你們忘關窗,我開了條縫,外面刮風了。”
楊茉驚訝地撐起身子,“你怎么來的?”
“打車。”
難得連打車都學會了,或者已經漸漸恢復了記憶。
“我冷了會喊護士幫忙。”
“你會嗎?”
突然之間被人這樣質問,黑暗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應該不會吧,以她的性格,通常會湊合湊合就算了,總不至于這樣也被柳誠看透。
“早些睡吧,車還在下面等著。”
竟然讓出租車在樓下等,這是什么習慣。
“你上次帶我去的地方。”
柳誠說的是國家大劇院。
“等你好了,我們還去聽戲。”
不過是出去看場劇,他說的很鄭重。
她解釋舞臺劇就是先鋒戲劇,柳誠直接說聽戲,聽起來怪怪的。
“還是那一場?”
“是,”不知道是不是哪里錯了,柳誠眼睛里流露出猜疑的神情,“哪里不對?”
怪她沒說明白,國家劇院里有大劇場和小劇場,看過小劇場就去看大劇場,哪有一直看一個的,柳誠好不容易買了,她不忍心這時候戳穿,“沒有,tǐng好的。”
“那你歇著。”
楊茉眼看著柳誠走出去。
半晌屋子里重歸安靜,楊茉仔細聽著樓下有沒有汽車聲響,半晌她覺得好笑,她怎么沒要柳誠的手機號。
柳誠病了,她也跟著傻了,這樣怎么方便聯系。
明日吧,明日一定要問。
沒想到從那以后楊茉一直沒有見到柳誠,臨到出院的時候丁佳佳才吞吞吐吐,“好好先生又病了,現在總算是好了,我也松口氣。”
爸媽擔心她的身體,直接讓她接回家里養病,一個月的功夫就將她養的又白又胖,她在家里除了看書就是網上查查資料,基本上什么都不做。柳誠沒來找她,她好不容易說服爸媽一起去柳家感謝柳誠。
柳媽媽和柳淼還是那么熱情將她們一家迎進屋。
“小誠出去了,一會兒就能回家。”
真是不巧,沒想到剛好遇到他不在家。
楊茉坐了一會兒,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柳媽媽忙迎出去。
楊茉的心跳不由地加快。
他回來了,應該沒有忘記之前約她去看戲吧,她特意買了兩張去看大劇場的票。
“誰來了?”略帶閑散的聲音響起來。
楊茉心里不禁喜悅。
“楊醫生。”
“哪個楊醫生?”
“就是跟你說過,一直照應你的楊醫生啊,你這孩子,楊醫生病了還是你救回來的,你怎么就記不住。”
楊茉幾乎怔愣住,他忘了,會嗎?他忘了?
楊茉焦灼地握著手,抬起頭向外看著。
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走過來,臉上是溫和又世故的笑容,“這就是楊醫生吧。”笑容蔓延到眼睛里,說不出的親和。
楊茉只覺得心里似是有什么東西豁然碎裂了。
眼前這個人熟悉卻又讓她覺得陌生。
柳誠說著伸出手來,“早就聽我媽說起,想著要去感謝楊醫生,請坐,請坐,這是叔叔阿姨?看起來真年輕。”
柳誠口齒流利,聲音清脆,伸手給爸爸倒茶,動作嫻熟,十分的討人喜歡。
那雙眼睛甚至在她身上徘徊,沒有了生疏、謹慎和深沉。
那個柳誠,楊茉國家大劇院的票塞回kù兜里,臉上也是應付的笑容,“就是來謝謝你。”
“不用謝,楊醫生太客氣了,一院離這里不遠,改天我去請楊醫生吃飯。”柳誠說著還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這個柳誠。
只有她覺得時間停滯下來,只有她覺得奇怪。
眼前的人和她認識的那個人這樣不同。
從柳家出來,楊茉打通了丁佳佳的電話,“你最近見過柳誠嗎?”
“見過,恢復的不錯,自己開車過來的。”
“你覺得這個柳誠和從前有什么不一樣?”
“不一樣?沒有啊,tǐng好的。”
連丁佳佳都這樣覺得。
“楊茉,你怎么了?”
“沒有,”不知是哪里在下雨,風里有一股淡淡的苦澀的氣味,“沒有。”楊茉掛掉電話。
沒有。
沒有人覺得柳橙和從前不一樣。
“這一家人tǐng好的。”身邊傳來媽媽的聲音。
楊茉點點頭。
“那個柳誠不像是病人,真是昏迷了一年多才醒來的人?”
“是啊。”
“柳誠的媽媽說,柳誠現在恢復的和從前一樣了。”
大家都覺得一樣了,柳誠還是那個生病前的柳誠。
可是那個約她去看戲,舉手投足那樣僵硬的柳誠,懷抱溫暖的柳誠,深夜里為了給她關窗打車來醫院的柳誠。
風吹到她身上讓她覺得有些冷,楊茉打了個寒戰。
抬起頭是滿是星辰的天空。
柳誠變了,不光是將她忘記了,不在是她遇到的那個人。
只是一瞬間,她身邊就少了個人。
為什么所有人都沒有發覺。
少了個人,他們為什么不驚慌,為什么他們還能像從前一樣生活,為什么他們還能這樣自然地微笑。
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明明,明明少了個人。
他們卻不難過。
她想要問,面前卻是一張張笑臉。
都在笑她。
是她在做夢,還是大家跟她開了個玩笑。
為什么她覺得心里酸酸的,腳步那么沉重,面前的路那么黑,那么顛簸。
柳誠,你去了哪里,又或者是。
你在哪里。
大家都不知道你,都不記得你,為什么卻讓她記得。
為什么,這可能是個永遠也解不開的難題。
楊茉眼前忽然變成刺眼的白,然后是沉靜的漆黑。
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消失,楊茉豁然驚醒,她這是在哪里?現代還是古代?眼前是黃色的幔帳,她的手牢牢地抓著周成陵。
胸口仍舊說不出的憋悶,仿佛眨眼功夫又會暈厥,這一刻過了多久?她已經抱著必死的信念要和周成陵一起走,卻沒想到會夢到現代。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她會覺得周成陵眼熟,為什么她會突然出現在古代,也許一切并不是她當初想的那樣。
也許她來到這里并不是因為楊茉蘭的不甘。
柳誠,周成陵,為什么她不早些想起來。
她面前的臉頰有些消瘦,他沉靜地躺在那里,不聲不響。
即便是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她也知道,他在這里,在她身邊。
她不能再錯過。
在這里她可以放肆地為他歡笑,放肆地從別人眼睛里看到他的影子,放肆的流淚,放肆的悲傷。
周成陵,你在這里。
只因為你在這里。
她相信,她來到這里只是因為愛上了這里的人,她來到這里只是因為要和他們一起歡笑,她要留在這里,她要死在這里,她會葬在這里,她要和她愛的人一起長眠。
不,還不夠,終究是舍不得。
舍不得。
楊茉伸出手來拉響床邊的鈴鐺。
她最愛的人就在她眼前,她不能再讓他離開。
周成陵走過兩生,她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我要你。所以你不能走,”楊茉低下頭在周成陵耳邊,“這是你欠我的,也是我欠你的。”RS!。(去讀讀.qududu.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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