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子花殤
翌日清晨
蘇月剛剛用過早膳,望月小筑出乎意料地來了一個人,一個從未來過的人。舒歟珧畱
蘇陽。
只見她一襲粉色對襟小薄襖,一件同色長披風曳地,陽光下,臉色略顯蒼白,搭著婢女的手緩緩入了望月小筑,一副大病未愈的樣子。
院中忙著晾曬的碧玉和琳瑯以為看了,半天才反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通了一下眼色,才前去淡淡行禮嬪。
蘇陽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道你家主子在嗎?”無錯不跳字。
“在的。”琳瑯頷了一下首。
相對于琳瑯,碧玉性子就直爽咋呼很多,她冷冷睇了蘇陽一眼,“主子在是在的,不過還是得請王妃先等會兒,奴婢去看看主子有沒有起來?窿”
說完,也不等蘇陽做出反應,扭頭便往蘇月的廂房而去。
蘇月也不是想的,當聽說蘇陽來了,第一反應竟然是有些慌亂的。
她連忙抽開梳妝臺的抽屜,取出粉撲,想要用粉將昨日那個男人在她頸脖處留下的各種曖.昧的紅云淤青遮蓋住。
碧玉就愕然地看著她,“主子,你這是?”
蘇月頭未回,手不停,“碧玉,記住我跟你們說過的話,四爺和我的事,切莫要說到外面去!”
“為呀?”碧玉依舊不解。
“你照做就行。”
“哦!”碧玉懵懂地點了點頭。
蘇月一邊撲粉,一邊看著鏡子里的,香粉的氣味濃郁刺鼻,她撲著撲著禁不住打起噴嚏來,結果,一個噴嚏將拿在手中香粉盒里的香粉盡數吹出,沾染了滿臉。
她看著鏡中狼狽的,忽然就笑了,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
蘇月,你在干?
你在害怕?你又在掩蓋?
就因為那夜,你和那個男人的第一次之后,那個男人說,今日之事不要告訴蘇陽,是嗎?
憑他想要就要,想上就上,想要隱瞞就隱瞞?
蘇月,你看看你!
你看看你樣子?
只有偷.情的小三害怕被人才是你這個樣子!
你是嗎?
一旁的碧玉被她笑的模樣嚇住,連忙取了毛巾,“來,主子,快擦擦,不就是一個粉弄到臉上嗎?有這么好笑嗎?”無錯不跳字。
“當然好笑!”
蘇月依舊眉眼彎彎,接過碧玉手中的毛巾抹了把臉,將臉上的香粉擦掉,又將剛才撲在頸脖上的粉盡數拭去。
“不蓋了?”碧玉不解,搞了半天又擦掉了。
“不蓋了!”蘇月點頭,將手中的毛巾丟還給碧玉,轉身往門口走,“有些藏是藏不住的。”
譬如有些痕跡,譬如有些傷痛。
干脆面對!
碧玉再次懵住。
蘇陽在房中坐下,眸光若有若無地瞟過蘇月的頸脖,環顧了一下四周。
“第一次來這里,這望月小筑倒是很清雅別致!”
蘇陽笑著,眸光落回到坐在對面的蘇月身上。
蘇月同樣回之以淺笑,“這些都是我閑來無事,擺弄的,自是不能跟的紫霞苑比。”
的確,自從她住進望月小筑,她就對屋里的擺設很不滿意,雖奢華,卻也顯得沉悶。
這不,前兩日剛和碧玉、琳瑯、瞎婆婆四人大動過一次,重新擺了一擺,另外加了一些在外面淘來的小物件,還放了幾盆鮮花,確實雅致不少。
琳瑯端了茶水進來。
蘇陽端起茶水,低垂下眉眼,一手捻起杯蓋輕輕拂著茶面,一下一下,不知在想。
蘇月彎了彎唇,朝琳瑯揮了揮手,琳瑯會意,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兩人。
“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蘇月開門見山,她不喜歡兜圈子,更不喜歡跟無感的人兜圈子,她蘇陽肯定有事。
“他是不是不愛我了……”蘇陽忽然抬起頭,幽幽開口。
蘇月一怔,沒想到她說的是這個。
她自是明白她嘴里的那個他是誰,可是……
蘇月一時不該如何回應。
見她不語,蘇陽又牽起唇角勉力一笑,“他忘了我,忘了我和他曾經有過的一切,甚至連我的稱呼都忘了,他以前都叫我蘇陽,從未叫過我陽兒,如今倒是叫得親切了,不知為何,我卻歡喜不起來,他是依舊對我很好,就像曾經那樣對我好,但是,我總覺得少了點,是卻又說不上來,你覺得呢?”
蘇月怔了怔,她覺得?
她覺得,她覺得…….何止少了點,是根本都沒有。
同樣是失了記憶,同樣將她們兩人都忘了,但是,最起碼,他對蘇陽是好的,就像蘇陽說的,如同曾經那樣好,不是嗎?
而對她呢?
除了傷害,還有?
“想太多了,四爺一直在意的。”
跟她上了床了還生怕蘇陽不是嗎?
這說明?
說明他怕,說明他在意對方的感受不是嗎?
她不蘇陽跑來跟她說這一通是意思,她無心也無力去安慰一個住在男人心頭的,但是,這句話,她還是說出了口。
商慕寒是在意蘇陽的,這是事實。
蘇陽卻不以為然,輕輕嗤笑,“在意?如果真的在意,會大婚那么久連碰都不碰我?”
她的聲音落寞蒼涼,聽得蘇月一震,剛想張嘴,卻又被蘇陽打斷,“可別告訴我,說,他被大火毀了、不能人事的。今日之前我也這樣以為,可是,今日我他不是,他是正常的!,我說的對嗎?”無錯不跳字。
蘇月心口一突,抬眸看著她。
只見蘇陽臉色微微發白,目光不偏不斜地落在她的頸脖上,那里有蘇月很清楚,她忽然有些后悔不該意氣用事。
應該用粉蓋了的。
見她不吭聲,蘇陽倒也沒有強求,只自顧自笑著,“他騙我,他其實根本就不想碰我,他已經不愛我了,不愛我了…….”
蘇陽喃喃地說著,像是說與蘇月聽,也似是自言自語,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幾乎都聽不出。
看著她的樣子,蘇月說不出心中的感覺,只覺得五味雜陳。“不是想的那個樣子!”
她不想解釋,卻又有些不忍心。
畢竟都是為情所困的。
“算了,不用寬慰我,我這也是自找的,誰讓我曾經橫刀奪愛,搶了的幸福呢,畢竟是和四爺認識在先,后到的那個人是我,不是嗎?”無錯不跳字。
蘇陽微微苦笑。
蘇月有些震愕。
難怪那時,商慕寒將玉簫還給了她,說他只會娶嫡女,讓她忘了他。
嫡女指的就是蘇陽,是嗎?
造化真是弄人,沒想到最后兩人都娶了,當事人卻沒了記憶。
她不該說。
“我沒事!”蘇陽笑笑,轉頭望了望門口,“時辰也不早了,我的身子還未全好,等會兒還要吃藥,我就先了。”
蘇陽說完,起身站起,不知是坐得太久的緣故,還是身子實在虛弱至極,竟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嚇得蘇月連忙起身上前將她扶住。
“你沒事吧?無不少字”
“沒事!”蘇陽搖頭,眸光再次落在蘇月頸脖上的那一片青紫暗痕上面,瞳孔一斂,一抹微光從眸底掠過。
“能否答應我,今日我來說的這些話,不可跟四爺提起?”
蘇月一怔,只覺得這兩個人真是有意思。
商慕寒讓她不要將和她的事告訴蘇陽,如今蘇陽也讓她不要將和她說過的話告訴商慕寒。
是因為都在乎對方的感受是嗎?
所謂的‘善意的欺騙’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蘇月自嘲地彎了彎唇,說,“好!”
“小翠!”
蘇陽喚了門口的婢女,小翠聞聲而入,對著蘇月微微一鞠,見了禮,便連忙伸手將蘇陽扶住。
這時,蘇陽又似想起,“對了,我已經將紅兒遣回宰相府了,她沖著是我從宰相府帶的貼身婢子,就不知天高地厚、為所欲為、冒犯了,都是做的我管教無方,希望不要往心里去。”
蘇月只是笑笑,個中曲直也懶得深究。
蘇陽搭著婢女小翠的手,緩步出了院子,在沒人看得到的方向,微微抿起了唇,清眸一瞇,眸中冷芒一閃。
蘇月站在窗前,看著她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里,久久沒有動,久久失了神。
商慕寒到底是意思?
她更加看不懂了,也更加迷茫了。
他愛著蘇陽,卻不碰蘇陽。
他不愛她,卻幾次跟她上床。
他跟她說,別哭,都是我不好。
他跟她說,也沒當,你只是你!
他吻遍她的全身,吻干她的淚水,就像是對著深愛的情人。
他狠狠地要著她,深深地要著她,就像是想要將她揉進骨血。
他到底是意思?
蘇月只覺得就像是墜入一張無形的網中,深陷,不能自拔,找不到任何方向,也看不到一絲光亮。
不行!
再這樣下去,她要瘋了。
她要跟商慕寒談談,好好地談談,心平氣和地談談……
夕陽西下,紅光漫天,已近黃昏。
張安遍尋不見商慕寒,最后來到了書房。
之所以最后來到書房,那是因為他那個男人一般只有夜里才會去書房下棋看書,鮮少大白天的去書房。
本也不抱多大希望的推開門,出乎意料的,商慕寒竟然真的在。
只是,沒有在看書,也沒有在下棋。
而是剪手立在窗前,微微抬著頭,望著窗前鳥籠里的一只翠鳥,一動不動,不知在想。
天邊的晚霞斜鋪進窗,打在他的銀面上,如同鍍上了一層紅彩。
張安猶豫了許久,還是喊了聲,“爺!”
商慕寒緩緩回過頭,見到是他,又轉過頭去,望著窗外,“有事嗎?”無錯不跳字。
暗啞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張安看了看窗前的翠鳥,又看了看男人的背影,“爺是不是想見姑娘了?”
他,每月十五,這個男人都會和那人見面。
但,如若平時想見,就得將這只翠鳥放出去,對方看到翠鳥就了。
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也用不著這么麻煩了。
男人沒有回答他,只是回頭冷睇了他一眼,張安一驚,這才意識到的多言,連忙垂下頭噤了聲。
“讓你辦的事辦妥了嗎?”無錯不跳字。男人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張安一怔,這才想起正事來,“屬下就是跟爺稟報這件事的!”
“屬下將避子藥送到望月小筑的時候,側王妃不在,屬下在前院碰到了瞎婆婆,她說,側王妃正在房間里和王妃,問屬下有事,然后,屬下就想著……就想著側王妃性子剛烈,這要是將避子藥給她,她還不知要做出事來,可瞎婆婆是側王妃最親近的人,如果有瞎婆婆給,或許會好點,最起碼瞎婆婆可以勸勸側王妃,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將藥給了瞎婆婆?”男人聲音清淡,沒有起伏,聽不出一絲喜怒。
“是!”
“你倒是會自作主張!”男人驀地轉過身,面對著他。
張安心頭一跳,“屬下…..屬下…….”
“幾時你這般在意起人家的感受來了?”
張安一震,自是明白他所說的人家指的是誰,蘇月是么,頓時大駭,連忙跪于地上,“屬下不敢!”
商慕寒也未理會,冷哼一聲轉過身去,“然后呢?”
“然后,瞎婆婆聽說是避子藥,很生氣,將避子藥還給了屬下,說,告訴你們爺,讓他放心,側王妃早就服了避子藥了,用不著你們爺費心!”
商慕寒一震,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看著張安。
“她服了避子藥?”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連都沒有覺察到的顫抖。
張安抬頭,就看到男人眸中有很多很復雜的情緒同時涌動,只是,沒有一種情緒是他看得懂的。
“千真萬確?”男人再次沙啞地開口。
張安點頭,正欲回答,卻是被門口的另一道揶揄的女聲代替。
“如若四爺不,也可以讓張安再準備一碗,我可以當著四爺的面,再喝下去!”
屋內兩人皆是一震,循聲望,只見一個女子淺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對,淺笑盈盈,雖然臉色微微蒼白。
腳步款款,裙裾輕曳,她一直走到商慕寒的面前站定。
“側王妃…….”
張安一驚,沒想到這個竟然來了書房,也不知她在門外聽到了多少。
蘇月沒有理他,只笑看著商慕寒,眉眼彎彎,“要再來一碗嗎?”無錯不跳字。
面前長身玉立的男人,微擰著眉看著她,鳳眸里除了那一團永遠也抹不開的濃墨,有一點蘇月是看懂了,冷色昭然。
冷色?
嗯,估計是說她不該偷聽!
其實,她也不是有意的,她不過是想來找這個男人談談,不巧,就被聽到了這一切。
當然,她不會跟他解釋這些,隨便他想,她只一瞬不瞬地迎著男人深沉的冷眸,繼續巧笑倩兮,“四爺不,那我就當四爺了,反正那藥又腥又苦,我的確也不想再喝第二次!哦,不對,再喝就是第三次!忘了跟爺說,上一次我也弄藥喝了。”
蘇月笑得嫣然,說得隨意,就好像是在講一個笑話,或者在說一件跟毫無關系的事。
男人抿了薄唇,偉岸身姿一動不動,視線緊緊凝在她的臉上,鳳眸中的那一團漆黑,深漩,雖隔著面具,蘇月依舊能感覺到他冷冷繃起的下巴。
她也不為所懼,依舊輕輕笑著,笑得仿若天地萬物都失了顏色。
商慕寒眸光微閃,將視線掠開。
“你來了?”
“是啊!我不該來!”蘇月點頭,似恍然大悟,看了看男人,又回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張安,笑道你們繼續,我告辭!”
說完,就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頓住,復又轉身走向男人,在男人怔愣之際,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耳邊,輕聲道商慕寒,不是每個人都像蘇陽一樣,那般想要你的孩子,我就不稀罕,而且,告訴你,那個藥我再也不會吃第三次,所以,請你管好的下.身!”
男人一震,她已輕輕一笑,轉身。
經過張安身邊的時候,蘇月頓住腳步。
張安一愣,“側王妃……”
唇角終于失去了弧度的支撐,蘇月低垂下眉眼,靜默了片刻,忽而對著張安傾身一鞠張安,謝謝你!”
至少,這個男人在意過她的感受。
張安一駭,看了看前面冷然而立的男人,又看看面前落落躬身的女子,剛想,蘇月已是直起腰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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