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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詩泉的董事長辦公室在錦隆大廈頂樓，2008年，東川市的超高層建筑還不多，二十八層、近百米的高度足以傲視群倫。

面積至少二百平方米的辦公室，裝修并不顯暴發戶的土氣，南洋紅酸枝的家具古色古香，博古架上擺著唐三彩、元青花，既富貴又清雅，書柜裝滿了大部頭，其中好些書的被抽出來看過，排列就沒那么整齊，看得出來主人并不是純粹的附庸風雅。

齊然跟著杜小剛進來，對博古架上價值連城的寶物視若無睹，倒是對風景很感興趣，繞過比普通人家睡床還大的辦公桌，走到整壁的落地玻璃幕墻后面。

高度決定視野，從這里看出去，東川市的夜景一覽無余。

夜已經深了，除了流金溢彩、狂熱迪吧這幾處夜場繼續著喧囂，整個城市都沉寂下來，路燈照射下的公路像美麗的絲帶，兩旁一座座大樓，無數個窗戶透出點點燈光，每一個溫馨的小家庭里，肯定充滿了父母的慈愛和孩子的歡笑。

但我們所居的這個世界，并不是幸福美好的天堂，濃重的夜幕之下也隱藏著罪惡，也許某個行人稀少的小巷中，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在東張西望，也許待拆遷的老居民區，幾個壯漢把主人揪出來摁在地上暴打，也許富麗堂皇的賓館房間，少女被年齡可以當她父親的男人壓在身下……

這些罪惡，又有多少是因為雷正福、杜詩泉的所作所為？如果他們繼續胡作非為，這樣的罪惡只會越來越多！

齊然記得小時候，大下崗最慘烈的那幾年，青年女工墮落成女，男工人去偷去搶的事情并不罕見，六歲那年甚至有一家三口上吊自殺，就在老家屬院過去兩條街的居民樓里。齊然還有模模糊糊的印象，那家的女孩是個穿花裙子的小姐姐，曾經看到她在樓下的花臺邊，快活的跳著橡皮筋，笑容很甜……

假如龍泉煤礦的破產改制受雷正福、杜詩泉的主導，大概許多人的一生都將發生難以逆轉的改變。

是的，龍泉煤礦他們吃不下了，但以他們貪得無厭的胃口，還會繼續去蠶食鯨吞，無形中釀成更多的悲劇，就像他們在平井鎮做的那些！如果雷正福繼續呆在臺上，繼續和杜詩泉狼狽為奸，那么東川的每個企業都可以是龍泉煤礦，每個鎮都可以叫做平井。

齊然并不知道，他和林嫣已經讓許多人的生活發生了改變：原本林為民會因為情色陷阱受到審查，期間龍泉煤礦發生特大透水事故，井下工人死亡一百三十七人，作為分管領導以玩忽職守被判刑入獄，真正的始作俑者雷正福卻逍遙法外，順勢讓龍泉煤礦破產清算，得到土地開發權的杜詩泉使用暴力強拆，在老家屬區大打出手，甚至放火燒死一對退休老夫婦。

平井鎮干部侵吞高速公路占地搬遷款，以惡劣手段逼迫農民，導致矛盾激化，引發一起報復社會的惡性案件，震驚全國。

直到五年后，雷正福、杜詩泉才東窗事發，受到了嚴厲的懲罰，但是透水事故中死亡的職工不能復生，還有很多人的生活遭到了難以承受的打擊，再難回到原來的軌道……

幸好林嫣和齊然扭轉了局勢，林為民還好好的帶在臺上，透水事故無一人死傷，龍泉煤礦的命運有了很好的轉機，平井鎮的形勢也有所改善……

現在，齊然還站在了錦隆大廈頂層，杜詩泉的董事長辦公室，即將與那位叱咤東川二十年的大佬正面對決，徹底改變很多這一切！

很多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平淡生活，平凡得沒有任何光彩，但在特殊的時刻，藏在骨子里的東西才會以令人震驚的方式爆發出來：菜場賣菜一毛兩毛錙銖必較、甚至偶爾耍秤短斤缺兩的小販，在歹徒行兇時竟會挺身而出；

上有老下有小、老實得近乎卑微的大巴車司機，載著滿車乘客行駛在高速公路，突然心臟病發作，最后三十秒忍著劇痛靠邊停車，乘客安全下車之后，他已永遠倒在了方向盤上；

平平淡淡幾十年，為評職稱分房子熬白了頭的老教師，在地動山搖的一刻如大鳥般張開雙臂，用生命護住年幼的學生……

看似平凡的齊然，也有著類似的一面，或許這就是他得到林嫣青睞的原因吧！

少年的眼睛里有著超越年齡的堅定。

杜小剛本來想向齊然介紹博古架上那些寶物的價值，少年卻直接走到玻璃幕墻邊上看起了夜景，他不禁自嘲的一笑：這個年紀的中學生，怎么會欣賞古董？

“這里，可以看得見萬家燈火，爸爸說站在這個高度，整個東川市的蕓蕓眾生仿佛都在腳下，你可以像上帝一樣俯視地面螞蟻般的人群，看著他們為了生計奔波勞碌……”

身處一百米的高度，看著夜幕下的城市，杜小剛身上的浮躁少了很多，又意味深長的拍了拍齊然的肩膀：“喜歡的話，以后你的辦公室也設在這一層。”

“我的……辦公室？”齊然回過頭來，眼神里的那種堅定就消失無蹤，變成了輕浮的驚訝。

“當然，作為大股東，辦公室當然要在最高的地方，”杜小剛笑容可掬，“錦隆名下的產業你都有份。”

門外傳來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寂靜的夜里特別清晰。

齊然終于面對面的見到了東川大佬杜詩泉。

并不像早年流傳的故事里，那個提著刀追砍仇家兩條街的大漢，或者指使小弟挑競爭對手腳筋的黑老大，現在的杜詩泉穿著香云紗唐裝，踩一雙布鞋，渾身上下沒有任何閃耀光芒的裝飾品，只在手腕上纏了一串沉香佛珠，看起來就算不是大學中文系教授，也是個書法家、國畫家之類的文化人。

“爸，這是齊然，我好朋友，”杜小剛連忙介紹。

“杜叔叔！”齊然聲音有點發飄，和每個初次見到杜詩泉的普通人一樣，好奇中帶著深深的敬畏，竭力保持鎮定，又不敢和他的目光直接相觸。

杜詩泉微笑著打量齊然，忽地臉色一寒，低沉的語聲帶著煞氣：“小朋友，你膽子不小啊，敢來詐我老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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