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齊然的預感非常準確,自從衛生執法支隊鎩羽而歸之后,米慶玲一伙更加肆無忌憚,接下來的幾天里越來越過分。
首先借口開水鍋爐故障,在中午晚上兩個飯點停止供應熱開水。
好吧,沒有新鮮開水也不算大問題,學生寢室里都有暖水瓶,每天早晨花點時間把開水灌滿就是了。
然后校方又說要加強宿舍管理,不允許走讀生隨便進宿舍樓。
這也難不倒同學們,大家的臉上又沒寫走讀生住校生,再說宿舍管理員都是混熟了的,私下塞兩包煙過去,人家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沒完,米慶玲簡直就像個大明湖畔的容嬤嬤,幺蛾子一出接一出,接下來她又要鬧什么鬼花樣?
新上任的一校之長,為了食堂的事情和學生鬧成這樣,還不是為了從朱經理手里拿回扣?
有些教職工哂笑米慶玲眼皮子太淺,吃相太難看,新官上任就把手伸到了學生的飯碗里邊。不過校方把精力放在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上,至少遷校被拖延下來,對教職工的切身利益倒是損害小得多了。
希望她就在食堂的事兒折騰下去,最好折騰到滾蛋,順帶把遷校弄黃了。
只有王夢楨和幾個年輕不怕事的老師串聯寫信,寄到教委實名舉報,結果嘛當然是泥牛入海沒了消息。
誰都知道米慶玲身后有江山這條大粗腿,拿她沒辦法。
又一個風清氣冷的早晨。政府機關單位享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們剛剛離開被窩,大街上行人稀稀落落,東川一中所在的大街上已有三五成群的學生。迎著晨風步履匆匆的奔向校園。
男生女生們走到門口就放慢了腳步,因為今天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頭:原本應該敞開的校門,電動柵欄只打開了半截口子,那兒擠著不少學生,還有戴值日袖標一伙人,讓同學打開書包挨個檢查。
上學期當選的學生會主席蔣華站在最前面,襯衣西褲皮鞋。頭發一絲不茍的梳著,很有點學生干部的派頭:“同學們,這是學校的統一規定。我們只能按規定執行。大家有意見可以提,但是該怎么樣還得怎么樣,執行校規校紀嘛。”
他手下這群學生干部就守在校門口檢查書包,不準把方便食品帶進學校。遇到有人不服氣。就指指墻上貼著的布告。
校門右側的大字布告清清楚楚,說近來發現有學生攜帶各種垃圾食品進校,在課間甚至上課時食用,嚴重影響學習紀律和學校形象。而且垃圾食品不利于身體健康,今后一律不允許帶入校內。
旁邊還貼著幾篇新聞報道,國內的楊叫獸陶叫獸說吃零食上癮是精神病,得電擊治療,美國又有所啥學校的學生體重超標。校內禁止吃薯條喝可樂……
這才叫指鹿為馬呢,學生帶食品只不過為了代替正餐。誰會在課堂上吃方便面,干嚼嗎?再說中國學生體重超標的也不多。
可校方的說法也還冠冕堂皇,有那么幾分歪理。
一中的好學生們長期以來都是比較守紀律的,這會兒早自習的時間又快到了,大部分同學懶得糾纏,把書包打開讓蔣華他們看看,就急匆匆朝教室走。
有人帶了方便面火腿腸,這會兒也沒別的辦法,只好扔在校門外的垃圾桶里。好在書包裝了書本文具,留下的空間就很小了,方便面之類的也不貴,十元八元的損失,來自城市家庭的走讀生還不怎么覺得心疼。
也有些學生不服氣,站在校門外吵吵嚷嚷,到底沒有太過激的舉動——升到一中的大部分是各校的好學生,再說全市頭號重點高中的學習機會,大家都還是比較珍惜的,就連鄒小櫻、李天毅這些囂張跋扈的家伙,都不敢在校內太過分呢。
正吵著,鄒小櫻就拎著包吊兒郎當的走過來了,范思哲的夾克加收腳褲,手里拎的不是書包是lv的手提袋,就差在臉上寫“大爺很拽”四個字了。
校門口立刻安靜下來,誰都知道鄒小櫻在學校就是天老大我老二,誰的賬他都不買,看他會不會乖乖打開書包讓人檢查?
蔣華心頭沒底兒,也不端學生會主席的架子了,搶先堆起了笑臉:“早啊!小櫻你看我們……”
鄒小櫻一言不發,嘩啦一下打開手提袋,依云礦泉水、日清米飯,還有盒裝的山竹、芒果,瀟灑的甩出拋物線扔進垃圾箱,然后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校門,背影收獲了很多道注目禮。
“媽的,有錢就是拽!”幾個男生低低的嘀咕著,咱們帶點可樂、茶葉蛋都有點舍不得扔掉呢,他倒好,不帶心疼的。
也有女生眼睛直冒小星星,以前覺得王雪容配鄒小櫻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呼~~蔣華松了口氣,連鄒小櫻都沒炸刺,看來今天的任務不難完成。
這口氣還沒吐完,女生那邊就有一陣小小的騷動。
男生都不鬧,女生還鬧?蔣華吃了一驚,走過去看看,原來是個清清秀秀的女孩子,衣服穿得很樸素,抓著舊書包不愿意打開檢查。
宋剪梅瓜子臉兒漲得緋紅,拎著書包的指關節都發白了,細聲細氣的說:“不檢查了吧,沒什么東西……”
本來學生干部們把關并不嚴格,打開書包隨便掃一眼就算了,有的學生帶了方便食品,如果和他們比較熟也能混過去。
可有個圓臉短發的執勤女生叫曾于斯,是尤燦生的同班同學。認出宋剪梅就故意給攔下來了,虎著臉非得讓她打開書包檢查。
“呵呵,宋同學不會違反規定的。進去吧進去吧,”蔣華還是在學生會見過宋剪梅一面,就把人家名字記住了。
“蔣大主席,校規面前人人平等,誰都不能例外,對吧?”曾于斯不買賬,和蔣華說話時還瞟了宋剪梅一眼。
蔣華干笑了兩聲。曾于斯對尤燦生貌似有那么點意思,而尤燦生上星期卻去糾纏宋剪梅,人家這是吃起了飛醋。
早自習的預備鈴敲響了。還在校門口的同學們紛紛加快腳步走向教室。
曾于斯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幾個和她關系好的學生干部都看笑話似的看著宋剪梅——這就是和大姐頭搶風頭的女生嗎,看起來不怎么樣嘛。
宋剪梅鼻翼上浸出一層細密的微汗,嘴唇動了動。卻又什么都沒說。躊躇著咬緊了唇瓣。
“喂,”有人從后面拍了她一下,云滄滄笑得眼睛彎彎的,活像個洋娃娃。
齊然就站在旁邊,明知故問:“預備鈴響了,怎么還不進去?”
上學路上碰到滄滄,兩人邊說邊走,到校門口發現宋剪梅被學生干部攔住。再看看墻上貼的布告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蔣華笑著解釋,說學校新定的規矩。我們也只是執行。
“差不多就行了,別太過分啊,”齊然撇撇嘴,指了指宋剪梅:“我同班同學。”
蔣華是個八面玲瓏的家伙,悄悄朝曾于斯努了努嘴巴,不是他不肯通融,是這位大姐要較真。
曾于斯兩只胳膊抱在胸口,一臉傲慢的打量齊然:“原來你就是那個高一的齊然……哼,別廢話,打開書包檢查,別想蒙混過關!”
齊然皺了皺眉,碰上這么一號女將,真還有點抓瞎,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和她計較就是跌份兒。
剛才還猶豫不決的宋剪梅,輕輕碰了碰齊然:“喂,算了吧……”
“什么呀,要檢查先檢查我的,”滄滄一把推開宋剪梅,提起書包湊到曾于斯鼻子底下:“來來來,快點檢查,姐兒沒工夫和你們瞎磨蹭。拿根雞毛當令箭,還真把自個兒當盤菜了!”
洋娃娃似的小魔女,滿口油腔滑調的京片子,透著股大姐頭的味兒,惹得齊然肚子里偷笑。
幾個女生干部被震了一下,滄滄的這口京片子,東川這邊還真少見。
曾于斯不信邪,滄滄的書包是抽繩款的,她就去拉繩子。滄滄兩只手提著書包暗暗使勁兒,繩子就只拉開一半。
曾于斯干脆把手伸進袋口想往兩邊撐開,突然她臉色就變了,整個人僵住,接著發出一百二十分貝的慘叫:“啊~啊~啊~~~”
一個屁股墩直接坐臺階上了,臉色白得像剛刷了石灰的墻。
“檢查完了吧?”滄滄笑得像個小惡魔,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曾于斯嚇得面無人色,嘴唇哆嗦著半句話都吐不出來。
滄滄拍拍齊然,拉起宋剪梅就走進了校門。
學生干部們全都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忙不迭的扶起曾于斯,問她為啥嚇成那樣。
曾于斯語無倫次:“老、老、老鼠,她、她書包里裝著只老鼠!”
“別是倉鼠、荷蘭鼠吧?”蔣華不以為然。
“真、真的老鼠啊,差點咬到我了,”曾于斯拖著哭腔。剛才她往后坐倒,不小心把腳扭了,只好讓同學扶著,一跳一跳的回教室。
學校里,云滄滄壞笑著從書包里拿出個毛絨絨的小東西:“嘿嘿,像不像?”
毛絨絨的身子,紅水晶小圓珠做的眼睛,幾根長長的胡須,就是只一只活靈活現的小老鼠。
齊然忍不住笑,對女生而言,這簡直是最可怕的生物武器。
宋剪梅小心的伸出指頭碰了碰它,確定不是真的老鼠,于是小姑娘笑了起來。
“天熱了,齊小然剃的毛,我收集起來做的小老鼠,”滄滄非常得意,兩只小酒窩都可以裝一兩酒啦。
齊小然?宋剪梅忍俊不禁,知道那是滄滄養的小狗。
齊然瞪了滄滄一眼,趕緊轉開話題:“哦對了,宋剪梅你帶了什么好東西,舍不得打開書包?”
“我媽做的紅心咸鴨蛋,帶給你們嘗嘗,”小姑娘笑容燦爛,頓了頓又說:“還有,我爸已經可以站起來了。”
齊然和滄滄相視一笑,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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