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慶玲并不是個適合干大事的人。作為一位不折不扣的官僚，搞點辦公室政治還算手拿把掐，但在預料中的這場風波來臨之前，她簡直快要緊張得窒息了。

不過想想江市長暗示的光明前程，還是興奮的心情占據了上風。

又隨手點開一個新聞網頁，漫不經心瞟了兩眼，下意識就去點頁面右上角的叉叉。

鼠標還沒跑過去就停下來了，米慶玲眼睛突然就瞪得像兩只燈泡，傻了似的盯著屏幕，半天愣是沒眨一下。

突然響起的下課鈴聲讓這位校長大人回過神來，頭件事就是抓起手機，一不小心又失手摔在了地上。幸好辦公室新鋪了厚厚的地毯，手機沒摔壞，趕緊翻通話記錄撥出去。

嘟嘟響了三聲，就變成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米慶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趕緊又撥打電話，照樣被拒接，來回幾次之后收到條短信：放心，我們馬上就過來。

哭笑不得的表情，瞬間占據了這位校長的臉。正準備回條短信過去，窗外傳來的喧鬧徹底終結了她徒勞的努力。

大群大群的男生女生，正從教學樓那邊朝辦公樓涌來。

鄒小櫻就在隊伍靠前的位置，他把剛發了短信的手機揣回衣兜。看到李天毅、尤燦生探詢的眼神兒，他就朝校長辦公室努了努嘴巴，兩位朋友就會意的笑起來。那笑容還帶著點輕蔑——哼，米慶玲還當校長呢，膽子還不如我們大！這時候打什么電話，不怕被周圍的同學聽見？

他們幫著米慶玲干這事，不光是因為父母站在江市長這邊，還有別的好處，像評三好學生、推優入黨、弄體育特長高考加分這些。黃偉燦私下里已經或明或暗的許了諾。所以哥幾個是卯著勁兒幫米慶玲折騰，辦起事來只怕比她本人還熱心。

這次的事情算是辦得相當成功，看著身邊涌動的人潮。尤燦生哥幾個成就感滿滿的，因為不但完成了校方交待的任務，還摟草打兔子捎上個齊然。

等校方把學生鬧事的報告往市委市政府一交，遷校成為定局。翻手就得收拾學生里面的出頭鳥。到時候齊然鐵定倒血霉。

唯一叫人意外的是，林嫣居然也了站出來。

不管怎么說，學校里面總是男生比較喜歡搞風搞雨，女生就算有幾個大姐頭，惹是生非的程度遠遠趕不上李天毅這哥幾個。更何況這次和齊然一起挑頭鬧事的不是別人，竟是一中公認的校花、冷美人林嫣！

“媽的，齊然這小子到底有什么了不起？”鄒小櫻砸吧砸吧嘴，口氣酸不溜丟的。

李天毅更是冒火：“林嫣她湊什么熱鬧！喂。你們說，齊然這次別又混過去了吧。林為民……”

“你煞筆了？”尤燦生拍了他一下，“林為民要知道這林為民最多只能護著林嫣，哪兒有閑心去管一同學？！”

別看這些紈绔子弟隨時拉起一群狐朋狗黨，顯得很有勢力的樣子，其實心頭清楚得很：真的闖了禍，他們那有錢有勢的家長也最多保自己兒子，根本不可能去管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小魚小蝦。

李天毅訕訕的笑了笑，一年前他眼皮子都不會夾齊然一下，完全是碾壓對方的節奏；可今天的他明明有了周密的計劃，眼看著齊然踏進了圈套，自個兒卻心虛氣短不踏實。

看看前面肩并肩走向辦公樓的齊然和林嫣，李天毅心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兒，即使齊然很快就會遭到校方的打擊報復，很快就會被開除出校，可還是恨不得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和他交換站在林嫣身邊的資格……

是的，此時此刻的冰山校花比平時更清麗迷人。她漆黑幽深的眼眸波瀾不起，仿佛身邊的喧囂根本就不存在，只有偶爾和齊然說話時，少女的一顰一笑才變得分外鮮明。

齊然走在林嫣身邊，就像護衛公主的騎士。

在確定計劃時，并沒有把握說服林嫣一起來，女生不太愿意出風頭，她又是清冷的性子。可是沒想到一提她就答應了，連齊然都感覺很意外。

現在少年把胸膛挺得高高的，像只驕傲的小公雞，因為有很多同學正看著自己和林嫣。羨慕的目光簡直鋪天蓋地，讓他很有點喬峰阿朱攜手同闖聚賢莊，雖萬千人吾往矣的豪情壯志——只不過這里上千的同學，差不多全站在他這邊，而不是對面。

同學們除了羨慕就是佩服，除了佩服他站出來和校方據理力爭，更佩服他把林嫣拉成了同盟。要知道幾句的，現在竟然出乎意料的和齊然共進退，叫人不得不服了齊然這家伙。

范韋、吳建豪這群小伙伴，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就連長年醬油黨江小渝也跟在后面，臉上掛著幅與有榮焉的表情，興奮得鼻梁直冒汗。

齊然回頭看看他們這幅樣子，就忍不住的笑。

林嫣碰了他一下：“你笑什么哎？”

“我在想，如果這時候喊一聲‘沖上辦公樓，奪了鳥位’，天下大亂的場面會不會太煞風景了？”齊然煞有介事的說。

林嫣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這家伙不傻嘛，知道現在不能亂，否則本來有理都變沒理了。

齊然邊和林嫣說話邊放慢腳步，身邊的范韋、江小渝這群朋友也跟著慢了下來。這幾位是今天鬧事的核心。真正的出頭鳥，沒人會傻不拉唧的超到他們前面，于是人潮前排的速度開始變慢。

小操場是星期一舉行升旗儀式的地方。能站下全校師生，現在最多千把人站得并不密集，前面的速度變化很容易的向后傳遞，人潮前進勢頭緩和下來。

齊然這才從從容容的走到辦公樓臺階下面，扯開喉嚨喊：“米校長，黃助理，我和林嫣代表同學們向學校提點意見。”

說著齊然又回過頭沖著同學們做個鬼臉：“不好意思。讓大家被代表了。”

男生女生都笑起來，原本緊張興奮的情緒被沖淡了不少。

“齊然這家伙，也有點大將風度嘛。”許悅蘭就站在林嫣身后，怔怔的看著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老同學，心說怎么初中同學三年，愣是沒看出來？

林嫣抿著嘴微微的笑：齊小然哎齊小然。你還真讓人驚喜呢。

齊然剛才這幾下行云流水。居然有那么點舉重若輕的架勢。也難怪，這家伙最近一年經歷的事，結識的人，都是平常幾十年都不一定能遇到的，少年正以飛快的速度成長。

說來好笑，校長助理黃偉燦一直躲在辦公樓門洞后面的走廊上。說好是尤燦生這幾個出頭，結果齊然站在最前面，這點變化都讓他疑神疑鬼沒敢馬上露面。觀察了一下覺得齊然大概不會亂來，這才板著臉從門洞里面轉出來。

“你們搞什么？學生不好好上課。跑來鬧事，不怕挨處分？胡鬧！”黃偉燦按之前的劇本，拿腔拿調的開始訓斥。

接下來就該是尤燦生鄒小櫻煽動學生吵鬧，然后趁著混亂，魏鑫丟磚頭砸爛兩塊玻璃，等保衛科的人過來，尤燦生哥幾個再帶頭一哄而散，這出戲就算全乎了。

可是李天毅一伙自作聰明的把齊然扯了進來，齊然也將計就計接下招兒，這會兒他就沒義務按劇本演了，幾步走上臺階和黃偉燦平視：“黃助理，學校的封閉式管理問題很多，飛翔服務公司也根本沒有弄好后勤服務的能力，希望學校取消封閉式管理，更換后勤服務。”

人群中，李天毅尤燦生哥幾個樂得合不攏嘴，齊然這是主動朝著作死的一路狂奔啊！以至于黃偉燦投來詢問的目光，他們都裝傻充愣沒有立刻做出回應，要等齊然陷得更深。

黃偉燦也沒別的辦法，只好硬著頭皮按原來的劇本往下演：“胡說八道，學校的管理你憑啥說三道四？你們老師呢，班主任呢？帶頭鬧事，你就該挨處分！”

果然黃偉燦擺出蠻橫姿態一番訓斥，底下尤燦生和他安排好的幾個鐵桿小弟開始抱怨鼓噪。李天毅假裝要擠到前面去，順勢對周圍的同學推推搡搡，在人群中制造混亂。鄒小櫻朝身邊的魏鑫使個眼色，這家伙就摘下背后裝著碎磚頭的書包，準備趁亂砸幾塊辦公樓的玻璃。

呼～～黃偉燦松了口氣，這才是正常的劇本嘛。

就在人群騷動漸起之時，林嫣突然抬腿走上了臺階，清清亮亮的眼睛就盯住了黃偉燦。

本來開始騷動的人群，立馬就安靜下來，男生女生都關注著林嫣的行動。尤燦生等人故意制造混亂的舉動頓時顯得非常突兀，于是只好暫時停了下來。

林嫣的聲音非常清朗：“黃主任，張校長在的時候，我們學校一直提的師生平等交流、共創百年名校，作為一中的學生，我們為什么不能對學校管理提意見呢？何況最近學校管理方式的改變，也許從出發點就錯了吧。”

黃偉燦心懷鬼胎，被這話一下子戳中，林嫣故意提到張樹森，更讓他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對方是林為民的女兒，又是個女生，他連臉紅脖子粗的呵斥都不好擺出來，只好假笑著解釋：“出發點有什么錯？學校也是為了同學們好嘛，因為防范禽流感才實行封閉式管理，衛生廳都下了通知的。”

齊然接過話頭大聲說：“衛生廳要求加強管理，但并沒有要求封閉式管理，更沒讓你們招個質次價高的后勤公司，到學校里來搞霸王服務！”

“而且衛生廳的通知，也許錯了呢？”林嫣臉轉向了齊然，少女笑靨如花。

什么？黃偉燦被氣樂了，就算林嫣的父親林為民是常務副市長，也管不到省衛生廳。當然林為民可以通過某些渠道對省廳施加影響，但作為下屬地級市的官員，這種影響也是非常有限的。林嫣公開說省廳錯了，大家只會認為是林為民的意思，傳出去就是個官場笑話。

“我要給林副市長打電話，”黃偉燦相信林為民接到電話，會立刻趕過來把女兒帶回家。

“恐怕你應該先打給市衛生局，”齊然笑了起來，頓了頓又說：“也許網上的消息更快一點。”

什么消息？黃偉燦一頭霧水。

齊然很耐心的跟他解釋：“今天羊城的鐘北山院士發布消息，經嚴格檢驗，最近從香港傳入的呼吸道感染病例，都是散發的、傳染性不高的丙型流感，被港方誤判為禽流感。現在正式取消禽流感預警。”

說著齊然就看了看林嫣，她的消息還真準，果然是次誤判呢。

少女清麗的臉龐掛著微笑，這可不是什么消息靈通，而是早在意料之中，甚至比鐘北山院士本人都知道得更早……

操場上的男生女生全都愣了，下一刻就歡呼起來。和校方交涉，鬧起來也不見得能打破封閉管理，這下好了，直接釜底抽薪！

有辦了移動網絡套餐的學生，立刻用手機查詢起來，2g網絡雖然慢點，這么簡單一條新聞還是很容易查到的，于是歡呼聲立刻翻倍，整個小操場差點被掀翻！

李天毅、尤燦生和鄒小櫻直接傻了眼，魏鑫也把裝磚頭的書包掛回肩上。現在這情況鬧事？還鬧個屁。

校長辦公室，米慶玲把提交市委市政府的報告扔進了垃圾桶，揉了揉有些發木的臉，深吸一口氣，郁悶無比的走向辦公樓大門。

正主兒出來，齊然知道她是來投降的：“米校長，既然禽流感是誤報，那就應該取消封閉式管理，對嗎？”

“當然，”米慶玲艱難的擠出這兩個字。

話音剛落，小操場上的男生女生就沸騰了：“我靠，齊然、林嫣，太帥了！”

“自由萬歲！”

“齊然，我愛你，我要給你生孩子！”

我倒，這誰啊？齊然一個趔趄，差點從階梯上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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