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一輛從東川市區開往郊縣的中巴車,費力的在省道上爬行,老舊的發動機氣喘吁吁。冰火中文車上的乘客沒有坐滿,因為這個時間段從鄉鎮進城逛街的人挺多,從城里去鄉下的人就很少了。
范韋雙手扒著座椅靠背,轉過身來說話:“我的哥,這回真的是秘密行動哦!我這會兒心跳得好快,好像變成了余則成!”
哇嘔!坐在后面一排的吳建豪,用手指頭摳嘴表示嘔吐:“呸,你也配當余則成?你丫就一馬奎!老子廖三民,峨嵋峰同志在這里!”
說完吳建豪拍了拍齊然的肩膀。
齊然把他手爪子拍下去,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最近《潛伏》正在熱播,幾乎全班同學都在追劇,剛才兩位朋友說的都是劇中角色。
范韋、吳建豪沒事兒就東拉西扯,男主角有了又開始配女主角,兩人一致認為林嫣是左藍,但在翠萍的人選上發生了分歧,偉哥覺得云滄滄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像翠萍,豪哥則認為宋剪梅更有鄉土味。
“好了好了,還有完沒完?”齊然不得不制止兩個滿嘴跑火車的家伙,壓低聲音說:“咱們這次干嘛來的?你們兩個大嘴巴再不閉上遲早壞事兒,干脆下一站滾下去,馬路對面坐車回市里!”
,聽到這話,兩個家伙立馬變成鋸了嘴的葫蘆,大眼瞪小眼一聲不吭。
齊然也不再說話,靠著椅背閉上眼睛假裝睡覺,肚子里憋著偷偷的笑。
公安方面對陳發財的調查被迫終止。齊然決定自己來干。中學生去干偵查員的活兒?這并非頭腦發熱的決定:少年固然不是高中生名偵探工藤新一,但要解決的案情也不是那些復雜如迷宮的密室殺人案。另一方面他曾經和陳發財發生過沖突。自己又是個在校學生,也許對方的戒心會比較小。這就是劉鐵衛和刑警們沒有的優勢。
齊然是個說干就干的行動派,再者下星期一就要開庭,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上次去宋剪梅老家,和陳發財打過照面的還有表哥魯俊浩表妹魯茜茜,一個學習緊張,一個年紀太小,就沒叫他們,叫上了范韋吳建豪這哼哈二將。
沒打算瞞著他們,粗粗把事情一說。這兩個家伙比打了雞血還興奮——深入虎穴、正面接觸、秘密搜證,乖乖隆的東,簡直就是峨嵋峰、深海們的劇情嘛!他倆那激動的勁兒,恨不得當場抱著齊然叫親大爺。
就看這會兒吧,齊然只要輕飄飄來句滾回市里,兩只大馬猴瞬間變身乖寶寶,老老實實坐在位置上,連個屁也不敢亂放。
根據劉鐵衛傳過來的消息,最近這段時間陳發財沒呆在市里。而是在他老家云山鄉一帶活動。看來有人給這位關鍵證人做出了要求,否則按這廝的脾性,能在鄉下待得住?早跑城里吃喝嫖賭了!
其實案件走到今天,陳發財的重要性已經大幅下降了。因為國家司法制度認可書面證詞,并不需要證人當庭作供。他指證張樹森的證詞早已用書面形式固定下來,即使他在開庭前突然失蹤或者死掉。也不影響對張樹森的審判。
要不是這樣,那些針對張樹森的勢力。完全可以讓陳發財在這段時間里消失,根本沒有人能找到他。
也正因為如此。齊然才有機會去正面接觸一下這家伙,探探口風、找找漏洞,必要時甚至可以用點別的手段……
可是計劃在實現時總會有偏差,看見陳發財的時間比預定的早了二十分鐘,地點也不是云山鄉。
中巴車來到平井鎮,停在路邊的站臺上下客。有乘客拎了兩只咯咯叫的老母雞,售票員皺著眉頭放他上來了,嘴里免不了嘀嘀咕咕的抱怨;還有乘客要把兩捆毛竹帶上車,被售票員攔著要加收貨票,三塊五塊的討價還價。
這時候哼哈二將都已經沒了最初的新鮮感,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齊然也坐車坐得有些倦了,只因為平井鎮住的外公外婆和小舅經歷了高速公路拆遷,他才強打起精神從車窗往外張望,看看親人的新房子,也看看這座市鎮的新氣象。
上次來的時候正逢春節紅火熱鬧,開春后很多年輕人外出打工,鎮上的人氣沒那么足了,但是那一排排整齊的拆遷還房,家家戶戶門口的花壇都種上了花花草草,雞鴨貓狗懶洋洋的沐浴著陽光,又比隆冬時節多了幾分生機。
看起來不錯嘛……齊然甚至看到了在自家院壩晾曬被褥的小舅媽,離得有點遠,他又在車上,就沒打招呼。
正在這時候,眼角余光突然掃到狀況,齊然的眼睛一下子瞇了起來。
平井鎮派出所離公交站臺也就二三十米,此時恰好有兩位老熟人從里邊走出來。
其一是鎮派出所所長隆昌發,他老人家黑著張臉,活像誰欠了他幾萬塊,不,根本就是剛吃了大便的樣子,惡心反胃還不得不梗著脖子咽下去那種。
其二不是別人,正是齊然要找的陳發財!
這位陳二癩子的表情那就截然相反,說趾高氣揚那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時此刻的心情,脖子擰著腦袋歪著,鼻孔直愣愣沖著天,兩只眼睛都翻到頭頂上去啦!那股子得意忘形的勁兒,叫人要多膩歪有多膩歪。
可不是嘛,陳二癩子也是派出所看守所拘留所七進七出的老油條了,哪次有今天這個待遇?派出所長親自禮送出門,而且還是前段時間卯著勁兒整他的隆昌發隆大所長!
陳發財看看左右,發現有人注意這邊,就故意扯著嗓子說話:“老隆,我這就走了哦。咳咳,我說今后你們做事情靠譜點,別逮住根雞毛就當令箭!”
我草,陳二癩子出息了,敢這么和隆所長說話?周圍好多道目光刷的一下投過來,其中幾個混混油子無業游民,更是震驚中帶著崇拜,叫陳發財樂得像在騰云駕霧。
“行了,你走吧!”隆昌發臉比煤炭還黑。
不比得城里律講規矩,在鄉鎮派出所當頭頭就得有點威風有點霸道,工作上才鎮得住局面。隆所長平時也是把威風抖足了的,這會兒卻被個二愣子硬生生掃了面子,真是三十老娘倒繃孩兒,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再想到背后派出所里面,干警內勤臨聘聯防怎么看怎么想,隆大所長真是渾身不得勁兒,委屈得直要含血噴天。
本來他和陳發財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可這家伙得罪了齊然、得罪了魯副局長;更嚴重的是,上次林副市長下來視察,他有機會在領導面前露個臉的,可惜半路車子拋錨沒趕上,這筆帳也被隆所長算在陳發財頭上了。
派出所長要整個小包工頭還不容易?春節那陣子陳發財跑到平井鎮親戚朋友家打牌,就抓了他兩回賭博,罰了他一萬塊錢。
昨天晚上聯防隊員檢查旅社,又把陳發財和失足婦女堵在了被窩里,這回隆所長不光要罰他款,還準備弄個拘留十五天消遣消遣。
哪曉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次的情況不同了。
剛才提審,陳發財說要打個電話,隆昌發跟耍猴似的看著他玩花樣。結果十幾分鐘后就接到了前任市公安局副局長、現市紀委副書記李一山親自打過來的電話,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說陳發財是紀委專案重要證人,你們憑借警察身份打擊報復,到底受誰的指使!?
可憐隆昌發在鎮上當個派出所長,哪兒知道陳發財這么個老油子小包工頭,居然牽涉進市里面圍繞張樹森案的彎彎繞繞?反正他只知道李書記的沖天怒火,自己絕對承受不起。
所以他只好按李書記的指示立刻放人,并且捏著鼻子,親自陪著老臉把陳二癩子送出大門。
“哈哈,老隆,留步留步!”陳發財大搖大擺的踱著方步離開,臉上掛滿了攀上高枝后的得意,今天無疑是他人生中最揚眉吐氣的一天。
“媽的,今天老子倒了血霉”,隆昌發朝地上啐了口,搖頭嘆氣灰溜溜的滾回所里。
停在站臺上的中巴車,最后一名新乘客,巍巍顫顫的老太婆,也在售票員的催促中上了車,車門關閉,緩緩啟動。
“哎呀不好意思,忘了下車,師傅停一下!”齊然訕笑著抓抓腦袋,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司機和售票員的埋怨聲中,車子又停了下來。
范韋和吳建豪還不明白怎么回事:“咱們這就下車了?”
平井鎮派出所所長辦公室,隆昌發仰躺在椅子上唉聲嘆氣。鬧這么大個烏龍出來,得罪了作風強勢又在全市公安系統頗具影響力的李一山……剛才他打電話給自己在涼坪縣公安局的那位靠山,對方很不客氣的訓斥了他幾句,總之看起來很不妙的樣子。
奪奪奪,實習小女警站門口,怯生生的說有人找。
隆昌發沒好氣的擺擺手:“去去去,老子這會兒誰也不見!”
“隆所長架子太大了吧,我也不見嗎?”齊然邊說邊走進來,少年笑得很燦爛。(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