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華夏的軍陣里，那綿延成一片的帳篷中，最末端的一頂，便是葉無雙睡覺的地方了。.

昨夜，勞累一夜，因此，今天一回到軍中，葉無雙二話不說，倒頭便睡。

不過，在葉震麟進來的瞬間，葉無雙便“唰”的一下睜開了眼睛，這已經是他的習慣了，當他不熟悉的人在他睡覺的時候挨近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驚醒他。當初剛進入韓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熟悉了很久才漸漸放松了神經。

葉震麟雖是葉無雙的父親，但說實話，從小到大，葉無雙還真沒和葉震麟呆多長時間，對葉震麟的氣息，還是比較陌生的。

因此，當這個魁梧的暮年男子出現在他帳篷中的第一時間，葉無雙便立馬睜開了眼睛，在看到來人是自己的父親以后，立馬松了口氣，笑道：“爸，你怎么來了？是探討出個什么結果了么？”

“沒有。”

葉震麟苦笑一聲，道：“我來這里，是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言罷，葉震麟徑自坐到簡陋的床邊，當下將在葉無雙睡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葉無雙聽完后霍然變色，連帶著眼神都漸漸冷了下來，在看向自己父親的時候……很陌生！輕輕問道：“你來……是要告訴我，我需要去那東突分子控制的地方走上一趟嗎？！”

“沒有。”

葉震麟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來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若你愿意，可以去，若是你不愿意，我絕對不強求。”

“說了跟沒說一樣。”

葉無雙撇了撇嘴，道：“說到底，還不是準備讓我去那里走上一遭？反正，這樣的事情對你來說也是很正常的，一如從前！”

望著兒子那陌生的眼神，葉震麟心里更加悲涼。一生崢嶸，于國，他是英雄，于家，他是罪人……

是他，一手將兒子送進異能組，送上戰場，送進那修羅場，毀了兒子的一生……為的，只是給國家增加一名狂戰士，增加一名強悍到極點的戰士！

也是他，弄得整個家庭不睦，家不像家，父子不似父子！

葉震麟嘆了口氣，在這一刻，哪里還是那個宛如猛虎一般的華夏葉上將？分明就是一個疲憊的老人，輕聲問道：“無雙，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怨我？”

“怨，對我來說，很奢侈，與其浪費太多時間去怨天尤人，還不如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葉無雙笑了笑，笑的有些蒼白，忽然問道：“倒是我很想問您一個類似的問題……這些年，您……有沒有后悔？！”

“從前沒有，現在……有！”

葉震麟搖了搖頭，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道：“我老了……無雙！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呵呵……已經是暮年之人了，估計離變成那冢中枯骨怕是也沒多遠了……”

葉震麟眼角的魚尾紋輕輕抽搐了幾下，輕聲道：“爸爸一生為國，從來沒想過用手中的權利給自己謀私，如果有，也僅僅一次而已！這段時間爸爸想了很多……我問自己，我為這個國家和民族做的夠了嗎？答案是……不夠！可我對我的家庭做的夠了嗎？答案是……更加不夠！前幾天我每天睡覺的時候都在想這個問題，忽然間……我覺得，我似乎應該改一下了，縱然挽回不了什么，也不能再讓我的家庭繼續分崩離析下去了！我不想我到死的時候……連個披麻戴孝的人都沒有啊！”

“爸爸累了，不想繼續干那大義滅親的事情了，如果到現在為止，我還有什么心愿的話，那一定是希望我的家庭能和和睦睦，我的兒子能一生平安……所以……不要在懷疑爸爸的用心了，這一次來，我真的沒有你的意思，只是無論是于公還是于私，我都需要征求一下你的意思，僅僅是一問，再無其他用心！”

葉無雙身子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葉震麟，打死他也不相信，方才那番話，居然是從一向嚴苛的父親嘴里說出來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葉震麟在葉無雙面前第一次說這么多表露自己內心的話，即便是時隔八年后自己回國再次與葉震麟相見的時候，這位華夏上將也沒有說這么多！

驀然間，葉無雙忽然發現，似乎自己父親鬢間的白發更加重了！一時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堵在了喉嚨上，想說什么，卻是無論怎樣都說不出來。

葉無雙從自己父親眼里看到了誠意，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沒有說謊，這一次，他真不是在自己！

這個時候，葉震麟已經站起了身，葉無雙看不清他的面容，唯留一道寬厚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氣韻，唯留一句含著淡淡滄桑的話傳來：“那個……開花店的女孩子，現在已為人母了吧？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話，就帶她來見見我吧！呵呵……說實話，我也想看看我那孫女兒了……”

葉無雙巨震，他……他怎么知道？！

完全是下意識的，脫口就道：“您……”

“你是想問我怎么知道的吧？”

葉震麟輕輕一笑，從軍衣胸口的口袋里摸出幾張小小的照片，隨手向后一拋，照片無聲無息的落在葉無雙面前。

葉無雙拿起這些這片一看，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了。上面……都是小霜兒！

從一出生，眼睛還沒有睜開的時候，到蹣跚學步，再到……粉雕玉琢，可愛無比……

十多張照片，記錄了小霜兒的每一個年齡段！

從這些照片拍攝的角度上來看，以葉無雙的眼光，自然一眼就認出，這些全都是偷拍的！

葉無雙的手都在輕輕顫抖著，他有種預感……自己將看到父親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顯露過的一面！顫聲道：“這……”

“我說過，我這一生，從來沒有以權謀私過，如果要有，那也僅僅一次……就是為了我這素未謀面的小孫女！呵呵……當年你出事后，你那些戰友全都在我們的監控之中，你那個代號為八號的戰友的目的，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只不過，在得知他要那些你留在科學研究院的東西干什么以后，我選擇了沉默，強行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并且調走了我駐守在那里的人……要不然，即便你那兄弟很強，但他有憑什么從科學研究院拿東西？”

葉震麟嘴角泛著一絲苦笑，說這些的時候，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在得知那個開花店的女孩子給你生了個孩子以后，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那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一天！只不過，我沒有去打破他們母女倆的平靜生活，葉家這條船，風浪太大，很有可能傷害到她們……呵呵，李家在經歷過你的那次打擊以后，他們也并沒有放棄，想把怒火宣泄到那個愛你的女孩兒身上，只不過被我壓下去了，當時……我把我的一枚勛章送到了李家，很明確的告訴他們，害了我兒子，我可以忍，沒辦法……我兒子犯了國法，我不能救，也沒法救！但是，如果他們再想害我那沒犯法的無辜孫女兒……我就是拼著著一身榮耀和功勛不要，也要起兵滅他九族！這樣……總算是保下了那對可憐的母女。”

“這件事情，我沒告訴你媽，當時，我們只以為你已經不在了……我怕這事兒她知道會傷心，不顧一切的認了那對母女，給那可憐的女孩兒帶來災難……”

“那些照片……是我派人偷偷拍的，每當我想起你的時候，都會看看……呵呵，看著我那孫女兒生活的快樂，我也就放心了。”

“不要問我為什么不早早把這一切告訴你，讓你認回那對可憐的母女，為什么知道這些還要讓你和歆瑤結婚……因為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要給老韓一個交代，可能是因為自私，不想讓我失信于人……總之，這是我做的一件糊涂事，現在想來，就連我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葉震麟嘆了口氣，背影有些悲涼，道：“無雙啊……你在感情上的這些事情我也不想干涉，你自己做決定吧，反正我就一句話，不要負了那些對你好的人，比如那個開花店的女孩兒……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因為這些和歆瑤鬧翻的話……”

說到這里，葉震麟咬了咬牙，有些艱難的說道：“跟著你的心意走，就算真的要悔婚，爸也不反對，哪怕是老韓怨我，不認我這個兄弟了，爸也不會再你了……爸不想一錯再錯了……”

清楚了！

一切都清楚了！

葉無雙也很好奇為什么柳馨彤這些年沒有遭到李家的打壓……

為什么老八能輕而易舉的把自己的種子從科學研究院盜出來？

原來，一切都是葉震麟在暗中保駕護航！

葉無雙咬了咬牙，饒是他心志堅定，此時也有些忍不住想哭……

葉震麟……哪里是真的無情？只不過他把感情全都藏在心里而已，留給外人看的，永遠都是嚴苛！

父愛如山，這是沉重的愛……

葉無雙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似乎這樣能讓他心里輕松不少，忽然問道：“爸，如果時光倒流，八年前我出事的時候，你會不會救我？！”

“不會！”

葉震麟搖了搖頭，道：“無雙，你犯的是王法啊！我如果救你，那我成什么人了？八年前……你是真的犯罪了啊！若你是無辜的，就像我那小孫女兒一樣，爸怎能置你于不顧？若你真的無罪，爸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得給你討個公道！”

聽到這話，葉無雙卻是笑了，笑的很燦爛，就像個大男孩兒一樣……

葉震麟，終究是葉震麟，是個有原則的人，絕對不會越過自己的底線！他……可能有些剛愎自用，固執的要讓自己的兒子繼承自己的理想，為國盡忠。甚至為了完成和兄弟的承諾，違背自己和兒子的本意，讓兒子和一個陌生的女人成婚；他……可能非常嚴苛，總是用最嚴厲的手段來調教自己的兒子……

他一生，功績很大，尤其是對于國家來說，但過錯也不少……

可即便如此，誰又能說這個男人心里沒有感情呢？他有！只不過他比一般人更加善于隱藏，更加善于收斂自己的情緒和感情！

望著眼前鬢發斑白的暮年男人，葉無雙強忍著淚水，緩緩道：“彤姐給我生的那個孩子叫柳思霜，本來要改姓的，可我沒同意，這輩子，是我欠了她們母女的，在我沒還清情債之前，我沒資格讓孩子跟我姓……呵呵，霜兒很聰明，也很可愛……等這里的事情結束以后，我帶她們去看您，知道自己還有個爺爺，霜兒一定很開心……”

“唰”的一下，葉震麟轉過了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虎目中蘊有淚光，笑著點了點頭，從葉無雙手里接過照片，轉身便走。

望著男人的背影，葉無雙有些辛酸——父親，果然是老了……

沉默了一下，就在葉震麟即將走遠的時候，葉無雙忽然開口喊道：“爸！”

葉震麟停了下來，沒有回頭，他一生剛強，不想臨老了卻讓兒子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

葉無雙咬了咬牙，飛快說道：“答應那些東突分子的要求，不過一定要多拖延一天的時間，在此期間，讓士兵們養足精神！我會帶著那個匪徒要的人進入那片區域，到時候，就是此事落幕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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