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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既然知道衸還活著,又何須廢了太子呢?”溫皙揚眉問道。
康熙笑容里含了幾許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朕對礽有廢黜之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廢了太子,并非朕一時震怒所為,而是早有此心,帳殿夜警之事,朕不過借此發作罷了。”
“那么,皇上又是何日起了廢太子之心呢?”溫皙追問道。
康熙笑道:“若真要說是那一日,應該是朕第一次許你后位之事!”
溫皙眸子微微一震,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道:“皇上不是一直不舍得廢儲嗎?”
“再不舍得,如今也舍得了。朕總要為你,為你和朕的三個兒子考慮。”康熙定定道,“朕百年之后,以礽的胸襟,必然容不下你和祿、禮...還有衸。”
“可是,皇上不是叫祿娶了太子妃的妹妹嗎?”溫皙急忙問道,難道不是為了太子將來登基之后,不會為難祿嗎?!
康熙笑道:“朕這么做,只是希望,將來祿不會太為難礽。”
溫皙頓時有些不敢相信康熙嘴里說出來的話,她有些錯愕了,康熙最喜歡的兒子不是礽嗎?康熙不是一直都在維護太子的地位嗎?溫皙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卻不知有一日康熙所做的一切都與她所想截然相反了。
康熙長長嘆息道:“朕必須廢了礽,為了宗廟社稷,為了朕百年之后不會有兄弟相殘!更為了——”略顯得蒼老的丹鳳眸子驟然爆射出一縷狠色,“更為了不會有玄武門之變!”
溫皙不由微微一震,“太子...二阿哥不至于謀逆君父萌寶來襲,我不當后媽。”太子驕狂,來日登基的確不會是個明君,也不會善待兄弟。但是謀逆篡位還不至于!
康熙隨即笑了,笑得有些凄涼:“你可知道,朕若晚一日鎖拿礽,結果會如何?!”他眸光中閃現的是身為君王的凜然不可侵犯,而非方才蒼老而疲憊的慈父,“礽若非意圖謀逆,糾結科爾沁,更暗中控制步軍營、驍騎營,若非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朕的底線,朕也想晚一點廢了他!”
“何況礽已經年三十又四了。他費勁心計想到得到仙藥,是害怕朕活得太長久了,更怕他自己活得不長久!”康熙眼中慍怒之色勃然而生。“朕,容不下逆子!”
原來...原來太子被廢,是必然之勢。他意圖謀逆,才是康熙最難容忍之處!所以即使衸還活著,康熙也還是要廢了礽。
一切都是注定之數。從康熙十四年六月初三。礽在襁褓中為被冊立為太子,如今已經三十三載了,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對更高的那個位置有某種期待也是人之常情,而這樣的“人之常情”恰恰是康熙所不能容忍的,何況他身后還有那么多虎視眈眈的兄弟!礽被廢黜。是注定之事!
“好了,不談這些了,“康熙隨手抓起擱在一旁的黑玉佛珠。側臉道:“衸什么時候回來?”
溫皙道:“他現在還是昏睡的時候比較多,不方便回來。”
“...是石靜一救了衸?”康熙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不快,除了靜一只怕無人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了。雖然靜一救了衸,但是康熙對他的態度已經是厭惡的。
溫皙頓了頓。點頭。靜一現在也身在京城,不過是在京郊的藥王觀中。原來那位享譽京城的法寧老道長,是靜一一位師兄的后人,故而他這些年一直都在藥王觀后山閉關,甚少外出,如今又多了一個需要他照顧的弟子。
“他在何處?!”康熙皺眉問。
溫皙搖頭。
“你不曉得嗎?!”康熙眉頭皺得更深了十歲。
“我只是不想說...無可奉告而已。”溫皙眨了眨眼睛,要是說出來,藥王觀可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康熙頓時氣得噎住了,一遇到和靜一有關的事情,康熙就格外愛較勁愛發火兒,“衸是皇子,養好了必須回宮!”
溫皙聳了聳肩,敷衍道:“到時候再說吧。”反正衸還需些時日才能養好,只是如今回了宮,在康熙眼皮子底下,溫皙也不方便去看兒子了。
下午時候,直郡王褆來養心殿回報:“皇阿瑪,礽已經押解直咸安宮安置!?”
康熙聽到“押解”二字,眉頭微微有不快,問道:“老四呢?”
褆微微一愣,回答道:“四弟正在派人清掃咸安宮。”說著語氣里有所輕蔑,一個廢了的太子,還這么巴結著有什么用?!還不如來巴結巴結他!
“兒臣特來請示皇阿瑪,毓慶宮的礽妻妾該如何處置?”
康熙輕描淡寫地道:“博爾濟吉特氏賜死,其余咸安宮安置即可!”
博爾濟吉特氏,說的便是礽的側福晉琪琪格。康熙說礽“糾結科爾沁”,意圖謀反,而溫皙記得,此行木蘭太子只帶了側福晉琪琪格,與科爾沁親王來往慎密,想必也有琪琪格從中牽線的功勞。故而康熙亦容不得琪琪格!就算琪琪格生了太子次子弘晉也不成!
褆又請示道:“那弘皙、弘晉是否也一同——”
康熙眉宇間的不悅之色愈發濃了,冷聲道:“暫且留居毓慶宮偏殿龍戰長空!”康熙雖然不要太子這個兒子了,但是弘皙、弘晉都是他的孫子,弘皙年幼、弘晉尚在襁褓,不曾參與謀逆之事,康熙自然不會見罪于幼孫。
康熙揮了揮手道:“沒什么事,你便退下吧!”
“皇阿瑪!”褆突然咬牙道,“若要誅殺礽,無需皇阿瑪動手,兒臣愿意代勞!”
溫皙撫著額頭,看著這個世間少有的大蠢貨...他是怎么跟太子斗了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怎么太子一倒臺,他也傻缺起來了?礽再有不是,還是康熙的兒子,無論是感情上還是從名聲上,康熙都不會做一個“不慈”的君父!褆卻傻乎乎地跑來說要替康熙殺了礽,簡直是利令智昏!
“放肆!!”果然,康熙如預料般暴怒了,“你以為朕廢了礽,便會立你為太子嗎?!秉性躁急、愚頑,又如此罔顧兄弟情義,豈可立為皇太子?!拘禁礽當日朕便說過,勿令生事,安分而行!你倒是好野心!”
褆自然慌了神,“皇阿瑪,兒臣不是那個意思!兒臣只是覺得礽目無君父,實在...”
“朕看你才是目無君父!!”康熙勃然怒吼道,“滾出去!看管咸安宮之事,皆交由禛!你給朕回去好好閉門思過!!”
太子一廢黜,所有又野心的人都冒出來了。儲位的爭奪,并未因為褆的失利而有所緩和,反而愈演愈烈。
五日后,三貝勒祉告發直郡王褆在木蘭之事謀刺太子,并巫蠱鎮魘。后來果然在直郡王府邸中搜出了巫蠱之物,人贓并獲。溫皙聽到消息的時候,康熙已經下旨:‘禔鎮魘皇太子及諸皇子,不念父母兄弟,著奪郡王爵,嚴加看守。”
如此,斗了三十年的兩兄弟,落得一般無二的下場。
“主子,惠妃娘娘已經在外頭跪了兩個時辰了...”竹兒面有不忍之色,又進來稟報了一次。
溫皙很無奈,道:“在我這兒跪著有什么用,讓她去養心殿跪著!”告發的人是三阿哥,下旨的康熙,她可不想攙和進去!大阿哥會倒臺,是他自己太蠢!
“惠妃娘娘暈倒了——”只聽得外頭一聲驚呼,溫皙便叫人拿了轎子將惠妃抬回她的鐘粹宮,叫人傳喚了太醫。惠妃年紀也不輕了,五十多歲的人了,還要為自己沒腦子的兒子的事兒操心。
只是同在一個后宮里,抬頭不見低頭見,要真的想杜絕跟一個人照面,也不是簡單的事情。譬如,慈寧宮請安的時候...
“皇帝近幾日脾氣不大好,你們都要多多規勸著!”太后老人家眉頭又深了幾許,目光掃過面色灰暗的嬪妃,最終落在溫皙頭上,“如今皇帝把自己悶在養心殿,誰也不肯見,唉——”更要緊的是,十幾天都沒來慈寧宮請安了!太后想勸都沒機會勸,“如今也皇帝也就還常去皇貴妃的宮里了,你見了皇帝一定要多勸勸!”
溫皙垂眸道;“是。”總之先應下來敷衍著就是了。康熙自從廢了褆王爵,就好似點著了的炮仗,把兒子們一流串全都擼了下來,個個賦閑在家,只不過阿哥們賦閑了,他們的門人卻忙活得緊,聽說最近八爺府的門檻都快被踩爛了!
“皇貴妃娘娘!”只聽惠妃噗通跪了下來,當著太后和眾多嬪妃的面,也不顧自己顏面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道:“娘娘,求您救救褆吧!”
溫皙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她原本以為惠妃會瞅著嬪妃離開慈寧宮的時候堵截她,哪里想到在慈寧宮里她求上來了!眾目睽睽下,竟然也不顧及她身為四妃的顏面了!可見惠妃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本周二更。早晨八點半,晚上八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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