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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
康熙說是酉時三刻過來,其實剛過了酉時便駕臨了,過來之前已經在養心殿用過晚膳了,溫皙也剛剛用完膳。
暖閣里,水仙開得裊娜,殿中與殿外似乎分割成了兩個世界,殿內溫暖如春,殿外滴水成冰,康熙脫了沾了雪花的玄狐皮大氅,隨手撩給了李德全,開口便問:“朕聽說你去了咸安宮。”
溫皙淡淡嗯了一聲,從袖中取出陳情折子,遞給康熙道:“礽寫的。”
康熙展開,只默默掃了兩眼,便將折子擱在了桌上,語中聽不出意味:“朕知道了。”
見康熙一副并不上心的樣子,溫皙便道:“咸安宮年久失修,破損十分嚴重,冬日恐難住人,皇上是否曉得?”
康熙沉默了少卿,才道:“朕知道一些。”
溫皙心中默默計算了一下,道:“若是稍加修繕,也費不了多少銀子。”把你修暢春園的銀子拿出個零頭來就綽綽有余了,你做老子的總不能叫自己兒子住在漏風漏雪的破屋子里吧?
康熙定定望著溫皙:“你不怪礽了?”
溫皙不覺發笑:“我什么時候怪責二阿哥了?”一直對礽耿耿于懷的是康熙自己好不好?無論是當初祄的事兒,還是礽冒犯之事,溫皙都已經釋懷了。
康熙微微露出笑容,執著溫皙的手道:“好,朕擇日便會下旨修繕咸安宮。”康熙那已見蒼老的手緩緩摩挲著溫皙那如羊脂美玉般的柔荑,眸中有遲暮的依戀和欣慰,康熙的語氣輕柔而濃密:“嘎珞,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溫皙笑而不言,只側了臉依偎在他懷中。在紫禁城的歲月,許久是太久了,久得已經習慣,也習慣了留在這個男人身邊,看著他從意氣風發的年紀漸漸老去,這樣的天長地久。也是一種幸福。
康熙撫著溫皙散落下來的烏發,一如當初的墨色秀發,不曾改變...康熙眉頭積浮起了幾許哀愁和...欣慰,除了江山天下,還有陪伴一生的她,因為有她,即使到了晚年,也不至于孤獨一人。
或許到了晚年,康熙將兒子們折騰了個不休。也同樣被兒子們折騰不休,父子親情幾近消無,還好,起碼他還有摯愛的妻子,老來不至于晚景凄涼。
因康熙下旨修繕咸安宮,雖然不過是撥了幾十萬兩的銀子,但是前朝守舊的老臣卻當做是康熙要再度復立太子的前兆,一時間以湯斌為首的支持嫡長的老臣聯名上書請求復立二阿哥為太子。
在朝堂上康熙只是按下不提。翌日卻下旨罷湯斌等十數為老臣,如此。便無人再敢提及重立礽之事。
而祿此時正在溫皙宮中教福兒寫字,福兒的年紀比祿的兩個女兒年紀還小些,所以祿從來都是像哄女兒一般哄著福兒。
“對,就是這樣,轉彎要稍稍一頓,寫出來的字才會有筋骨!”一邊握著福兒軟綿綿的小手。一邊寫出一個“福”字。
福兒眨了眨大眼睛:“哥哥,這是什么字呀?”
祿笑得溫柔款款:“是‘福’,福兒的‘福’。”
溫皙瞧著他倆,臉上笑意繾綣:“你不是在吏部當差嗎?怎么這么悠閑?”
祿將狼毫筆擱在墨玉筆山上,徐徐道:“牽一發而動全身。若要動手清理,勢必要舉雷霆之勢,否則就干脆無為而治。”
祿是越來越深諳政治之道了,這上頭,溫皙自問已經沒有什么能教他的了。吏治的,歷朝歷代都有,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了。只是治理,是一門學問,動得少了,沒什么成效;動得大了,觸動太多人利益,更會樹敵太多,甚至動搖王朝根基。
“聽你這么說,好像已經有了打算?”溫皙徐徐飲了一口茶道。
祿含笑道:“地方繳稅碎銀,都需經熔鑄之后再行上繳,其中損耗不足一厘,而直隸極鄰近數省均為三厘,江南等地為六至七厘,山西等偏遠所在甚至可達二成!其中所謂的‘火耗’往往是實際損耗的數倍乃至數十倍!而其中的克扣,都要攤牌在地方百姓身上....”說著,祿臉上的笑容漸漸轉為怒容。
有心貪污,自然有一百個法子貪污...溫皙抬了抬眼皮,道:“那你覺得該如何辦呢?”
祿定神道:“倒也簡單,其實不過‘火耗歸公’四個字罷了!”將熔鑄過程過所產生的實際損耗,由朝廷承擔,不過是極為微小的損失罷了,但是此舉便是絕了地方官員借火耗搜刮,無疑會得罪太多的人,說來簡單,施行起來必然阻撓重重。想到此,祿深深皺起了眉頭。
禛為清欠一事,得罪邊了八旗勛貴,祿實在不想成為第二個禛,只是想要做一番實績,又哪兒有不得罪人的呢?
溫皙略一思忖,回憶了一下歷史,道:“如今,雍親王好像也挺忙的?”
祿頗感壓力,道:“額娘還不知道吧,前兒四哥剛剛向皇阿瑪上了折子,言:丁額無定,丁銀難征,長此以往,國庫必定年年隱減!故請旨攤丁入畝!”
溫皙微微一震,攤丁入畝的策略,是雍正登基以后才有的,怎么這個時候就提出來了?!的確康熙后期,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土地兼并,一些地主手中占據了大量的土地,地主田多丁少,農民田少丁多,若施行攤丁入畝,便不再以人頭收稅,而以田地的多寡收稅,“其派丁多者,必其田多者也,其派丁少者,亦必有田者也”,意思是田多則多繳納,田少則少繳,無田則無須繳納。這樣來說,達到了相對的公平,也是一條抑制土地兼并的有效策略。
祿也有些犯了愁,攤丁入畝,得罪的不過是一些無爵位無功名的地主罷了,但是若施行“火耗歸功”得罪的便是天下滿漢臣工。只是若什么都不坐,便是落后禛一籌了,祿更是不敢落后于人的。
溫皙自然看得懂兒子的表情,便執起毛筆,刷刷寫了三個字“養廉銀”。
祿驟然眼前一亮,“好主意!”火耗歸工是損了官員的收益,再以其他方式補上,也算是“恩威并施”了。
溫皙三個字寫出去,就立刻焚燒了。祿卻是半刻也等不得,當即便告辭回府寫折子了,而后一個月多,祿忙得都沒能進宮來請安。
福兒卻托著肉呼呼的下巴道:“十六哥哥怎么還不來?”
正好這一日禮進宮來請安,他手里拿著要給福兒的風車,扯了扯嘴角:“合著我來是多余的!”
“十七哥哥!”福兒卻好似把自己剛才剛剛說過的話拋在了腦后,屁顛屁顛扭著小屁股撲了上去,其實是沖著那個彩色的小風車才撲上去的。
禮無奈地搖搖頭,把風車給福兒玩,這才給溫皙打了千見禮:“十六哥最近真是忙得暈頭轉向,這幾日都是睡在吏部衙門,連弘旦抓周都忘了回府!”
弘旦便是祿的第三子,也是嫡福晉瓜爾佳氏所生的嫡子,可惜祿這個當阿瑪的并沒有對這個孩子投入太多的關注,與對待前頭的兩個庶子并無太大的不同。
禮的語氣雖有抱怨,卻也是羨慕的,只比他大三歲的兄長已經有了三個兒子,側福晉富察氏又有了身孕,而他卻只有一個女兒(侍妾孟氏所出)。
溫皙只得安慰道:“你也別急,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
周歲第二日,溫皙的媳婦瓜爾佳氏便帶著被裹得紅通通的弘旦進宮來請安了,弘旦...溫皙不得不吐槽一下康熙起名字的水準,雖然小家伙叫弘旦,卻并非元旦出生的,可能是為了和他阿瑪郡王封號的“元”字,相對稱,所以才叫弘旦的吧?只不過溫皙念叨著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只會想到紅皮雞蛋...
有了兒子的瓜爾佳氏到底是底氣足了,只是祿因公事沒能回來參加弘旦寶寶的抓周,叫瓜爾佳氏很是哀愁,卻還要表現出嫡妻的大度:“爺最近忙得人都瘦了一圈,媳婦常常勸爺保重自身,可是爺卻聽不進去...”
溫皙正在拿手指頭戳著她孫子弘旦小朋友圓圓的、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小臉蛋,果然還是小孩子最可愛了!
瓜爾佳氏見溫皙似乎很喜歡弘旦的樣子,心頭微微一動,忙趁機道:“皇額娘,弘旦也滿周歲了。”
溫皙眼睛笑得瞇著,倒是一時間沒聽出自己媳婦話中別樣的意味,取下了自己旗髻上的金步搖在弘旦眼前晃晃悠悠著,小家伙黑珍珠一般的眸子跟著那金晃晃的東西一左一右的轉動,沒多久,弘旦眼暈了,拿著胖得跟小饅頭似的小手揉著眼睛。溫皙頓時被他可愛的樣子逗得合不攏嘴,道:“瞧著小可愛的,真想祿小的時候!”
“是啊!”瓜爾佳氏忙符合,“媳婦也覺得弘旦眉眼長得十分像爺呢!”她又靠近了二步,提醒溫皙道:“前年,十四哥的長子弘春便被立為世子了...”
“弘春?”溫皙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瓜爾佳氏的意思,這是在暗示溫皙弘旦身為嫡子,也應當被立為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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