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雙江口是胭脂江和雁江分叉口,從南方入京的貨船,都要在這里靠岸,換成陸路進華州。
所謂天下十富,八富華州,庸京固然是大庸王朝的京都,天下第一大城,但他的大主要是因為一個貴字,皇室之貴,權利之貴;而華州才是真正的富甲天下,悠久的歷史沿襲和優越的地理位置讓他成為大庸最為龐大繁盛的商貿核心,并以此為核心輻射全國。如果庸京是大庸的政治中心,那么華州就是大庸的經濟中心了。
而華州跟雙江口的直線距離其實只有不到兩百里,但雁江很戲劇性地在兩地之間拉了一個大弧,一下彎出去三百多里,所以如果從雙江口還仍舊走水路進華州,雖然水路比陸路速度快,但一個近一個遠,反倒陸路先入華州。
而且從雙江口到華州的水路,是最擁擠的河段,因為華州距離庸京,大約是六百里的水路,從雙江口往北,整條雁江都沒有分支,只有這唯一的一條水路,各地的漕運船只,各地的商船貨船,各地的入京客船,都要從雙江口進入雁江北段,大小船只擁擠在這段水域上,普通船只還必須給漕船讓行,這一讓之下,行程更慢,所以絕大部到華州的分商用船只,都是在雙江口靠岸的。
由此雙江口也變成了水陸匯聚的大碼頭,因為碼頭上常年停泊等待靠岸的船只實在太多,所以每每行船至此,便感覺江面突然間窄了一半。
鳶娘的船在胭脂江上行走時兩邊都是空空蕩蕩,一進雙江口,立刻便被南來北往的船只夾住了。
而顧常樂這些女孩子們一天之中唯一的一次放風機會也被取消了。
船在雙江口的河段上慢慢地往前行,行一段停一段,因為來去的船只太多,現代有堵車,雙江口的這段江面上就是堵船了。
顧常樂這些女孩子們雖然是被軟禁在船艙里,看不到外面千帆競發又千帆受堵的壯觀場面,但是在艙里一樣感受到忽停忽行的無奈,船艙里又悶,好幾個女孩子都是面容慘淡,顯然很不好受。
顧常樂旁邊的一個女孩子就受不住,哇一下嘔吐出來,原本還用布條塞著嘴巴的,嘔吐物一沖出來,將那布條也沖出去了。
船艙外本就有人守候,聽到艙里異動,立刻鉆進來,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
“他娘的,臭死了……”
那人立刻去叫了鳶娘,鳶娘來了一看,那女孩子猶自嘔吐不止,頓時皺眉:“還不快把她架出去。”
她的手下立刻過來將那女孩子拉起來拖出去。
“給她喝點水,吹吹風,看緊點。”鳶娘猶自囑咐。
顧常樂立時心中一動。
吹吹風三個字本身,便如同一股小風吹進她的心里,下意識的,她察覺到這可能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趁著鳶娘等人都注意那女孩子的時候,她彎腰將鼻端往那灘嘔吐物靠近。
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若有人嘔吐,別人原本不想吐的,聞到那種酸臭難聞的氣味也很可能吐出來。
顧常樂本來就覺得胸悶難受,這時候被這強烈的氣味一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哇一聲果然也吐了一地,跟那女孩子一模一樣。
鳶娘聽得后頭動靜,回過臉來,見地上嘔吐物又多了一堆,兩堆混在一處,污水橫流,臭氣熏天,眼見得其他女孩子各個都像是要吐的樣子。
“把她也架出去。”
她立刻叫人把顧常樂也扶出去,同時快速地叫人來打掃收拾,又打開船壁上方的氣窗,氣窗狹小,連三歲小兒都鉆不出去。
顧常樂昏頭昏腦地被架出去,也沒有被如愿地拖去甲板上,只是被弄到了上層的一個房間里。這房間頗大,又有大窗子,空氣流通,自然比船艙里舒服多了。常樂被放在一張椅子上,軟軟地坐著。
在她前頭吐了的女孩子也在這里,已經被松了綁,一個婦人正給她擦完臉,又漱了口,然后從一只白瓷茶壺里倒了一杯水,盯著她喝了。
然后婦人來到常樂跟前,也是一樣地給她松綁、擦臉、漱口,然后又同樣倒了一杯水給她。
而常樂在喝的時候,卻留了一個心眼,雙手端著茶杯,裝作喝的樣子,借著袖口的遮擋,卻將杯里的水一滴不留地倒入了袖口之中。
袖口里藏著她事先弄來的抹布,這一杯水并不多,無聲無息地倒入抹布之中,全被抹布吸了。
將碗還給那婦人,常樂不動聲色地捏緊了袖口。
婦人見水都喝完,沒有說什么,徑自提了倒水的茶壺,走出房間,在門口說了一句:“看好她們。”
便有人應了一聲,走進了兩個漢子,立在門口。
常樂定了定神,觀察著在她前面過來的那個女孩子,那女孩兒原本還好好地坐在床上,此時卻是軟軟地癱下去,靠在床頭,弱弱地喘息。
果然被下了藥。
雙江口這種人來人往的是非之地,鳶娘果然十分小心謹慎,只是讓她們在這里透透氣,都要給她們喂藥,防止她們逃跑。
常樂心跳有點加快,她裝作也身體發軟的樣子,“艱難”地站了起來。
門口的兩個漢子立刻警惕地看過來。
常樂心頭狂跳,臉上卻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道:“我想去窗口站一站。”說著身體一軟,整個人趴在椅背上,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兩個漢子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走過來,一把抓住她,將她提溜到了窗口,讓她坐在靠近窗戶的床沿上。
“多謝。”常樂一副癱坐的模樣。
那漢子見她這個樣子,顯然是藥力發作了,露出一絲哂笑,退開了兩步。
常樂見他并不走遠,心里有些失望,卻又不敢露出著急的神色,只好轉過頭,對坐在床頭的那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兒弱弱地看她一眼,淡淡道:“綠荷。”
“哦,我叫常樂。”顧常樂頓了一頓,見人家不理她,無話可說,只好閉上嘴。
她多看了那綠荷幾眼,見對方雖然虛弱蒼白,但俊眉修眼,特別是鼻尖一顆細細的美人痣,很是漂亮,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倒像是個大戶人家出來的。
這時候,剛才給她們松綁喝水的婦人去而復返,又來到了房門口,對兩個漢子道:“休息夠了,把她們倆帶回去。”
她在說話的時候,兩個漢子很自然地會扭頭看她。
時間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花再多也不夠做完一件事情,而有時候抓住了那一瞬間,就能扭轉命運。
就在兩個漢子都扭頭去看那婦人的這個短暫而要命的時刻,顧常樂一躍而起,就像她腦海里千百遍幻想預演過那樣,義無反顧地撞破窗戶,如同奧運會比賽上的跳水運動員那樣,毅然決然地墜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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