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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有些深了,華容公主和靜宜公主都發困,尹淑妃先送她們回宮去睡。自從嘉期公主出嫁,靜宜公主便由尹淑妃照料,如今與華容公主一道住在春華宮。
金太后雖然也疲累,但精神還好,撐著要等子時。趙晟、丁貴妃等人便都陪著。守歲,守歲,本來就是要過子時的。顧太平已經打發人去煮餃子了,大庸的風俗,守歲要吃餃子。
餃子還沒煮好,常樂便帶著人回來了。
“皇上,奴婢在大慶宮抓到一個可惡的奴才,竟敢欺辱咱們宮里的宮女。”常樂氣鼓鼓地告狀。
趙晟吃驚:“大過年的,哪個奴才這么大膽!”
常樂示意林小順和馬小卉將錢小多押上來。
“這個奴才,在大慶宮外抓著小鈴鐺,妄圖行那骯臟不堪之事,被奴婢當場抓著,他還胡言亂語造謠生事,說什么恪郡王是儲君,將來這大慶宮和天下都是恪郡王的。”她故意一來就先把錢小多鼓吹恪郡王的事先說了。
果然金太后、丁貴妃等人都吃了一驚。
趙晟也是眉頭一皺,目光便落在錢小多身上。
錢小多頭也不敢抬,抖抖索索嚇得不成樣子,口中只道:“冤枉,奴才冤枉……”
常樂劈頭道:“冤枉?哼,小鈴鐺你來說,他當時是怎么欺負你的?!”
小鈴鐺上前,先給所有主子們行了禮,然后說道:“奴婢小鈴鐺,剛調到大慶宮不久,今夜在外面看完煙花,回宮時遇見這位錢公公。錢公公無端攔住奴婢,硬要將一串銅錢塞給奴婢,奴婢不愿受。他便說這是恪郡王的賞賜,說恪郡王很快就會被立為儲君,大慶宮的人將來都是恪郡王的奴才,奴婢若是不接賞賜就是對恪郡王不敬,是冒犯儲君。錢公公還說,讓奴婢從了他,將來必在恪郡王面前給奴婢保個大大的富貴……”
她說到這里,趙晟冷哼了一聲,嚇得她立刻閉了嘴。
“好大的膽子!是誰說,恪郡王是儲君了?”
趙晟顯然是動了怒。聲音冷冷的,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一樣。
丁貴妃跟趙容止關系最親近,立刻便為趙容止說話:“一定是這奴才胡亂造謠。中傷恪郡王。”
常樂沖丁貴妃微微蹲身道:“奴婢斗膽,這奴才自稱是娘娘宮里的。”
“什么?”丁貴妃一驚,錢小多從進來便是垂著頭,她倒霉看清他的長相,此時便喝道。“你這奴才,抬起頭來。”
錢小多渾身發抖,不敢抬頭。林小順便抓了他的脖領,強迫他抬起頭來。
丁貴妃一看,果然是自己宮里的,不由得又驚又怒。恨得要命,卻顧不得沖錢小多發怒,立刻轉身對趙晟和金太后道:“這奴才果然是臣妾宮里的。只是剛調來兩天,沒想到竟是這樣人品低劣的惡徒,竟敢胡亂造謠,欺凌宮女還中傷宗室郡王,臣妾認為。應拖出去打死,以儆效尤。”
錢小多頓時臉色煞白。哭喊道:“娘娘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丁貴妃卻理也不理他。
趙晟冷冷道:“打死?打死也要先問個清楚。”他目光銳利,如毒箭一般盯著錢小多。
顧太平沖錢小多喝道:“嚎什么!皇上問話,還不老實回答!”
錢小多上下兩排牙齒打架,一會兒看看皇帝,一會兒又看看丁貴妃,露出可憐巴巴的求饒姿態。丁貴妃沖他凌厲地一瞪眼,眼神之中只有厭惡痛恨,哪里有半分同情。
顧太平又喝道:“怎么?不敢答話?難道是要用刑嗎?”
“不不,奴才說,奴才說!”錢小多慌得立刻屈服,他可是知道這宮里的刑罰,一旦動上身,不死也脫層皮。
“奴才,奴才剛進宮,聽說皇上要把恪郡王過繼為皇子,以為,以為恪郡王必是儲君……奴才是豬油蒙了心,才會胡言亂語,求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錢小多飛快地在地上磕頭,腦袋撞得蓬蓬響。
趙晟冷笑:“聽說?你聽誰說?”
錢小多啊啊了半天:“奴才,奴才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奴才就是胡聽……”
“那些人?這么說,你聽到這樣說的人還不止一個?”
“啊……啊……”錢小多張大了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丁貴妃見趙晟臉色發冷,深恐他惡了趙容止,忙道:“定是那起子長舌奴才亂講,這錢小多又沒見過容止,竟敢打著他的旗號招搖撞騙,可見卑劣,此人之言絕不可信。”
“不是不是,奴才所言句句是真,奴才真的是聽別人講,否則哪里知道什么恪郡王,奴才剛挨了一刀進宮的,哪里認得王公貴族呀!”錢小多慌得把什么老底都給交代了出來。
趙晟道:“既然你不認得恪郡王,那怎么敢說是恪郡王賞賜大慶宮的宮女?”
錢小多只是一個貪色無恥之徒,哪里見過天威,如今趙晟雖然沒有大聲喝罵,但渾身散發出了煞人之氣卻讓他顫抖匍匐。
“奴才,奴才只聽說恪郡王是儲君,以為以為打出恪郡王的名號,一定會讓人害怕,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狐假虎威,仗著恪郡王來欺辱大慶宮的宮女。”
趙晟聲音不大,錢小多卻已經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殺氣,磕頭如搗蒜:“奴才糊涂,奴才該死,求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啊!”
丁貴妃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錢小多,免得他一直攀扯趙容止,便大聲道:“皇上,這等奴才多看一眼也是厭煩,直接處死吧。”
趙晟只是一味冷笑道:“好!很好!朕還沒死,居然已經有人把手伸到宮里來了!儲君?呵!很好,很好!”
丁貴妃心里一下子發起冷來,皇帝果然是懷疑上趙容止了。那錢小多固然可惡,但是他聽說了那些議論,正好便戳中了皇帝的忌諱。他尚未公布祭天大典的主持人選,居然外界就已經傳出了恪郡王為儲君的風言風語。而且依錢小多所言,連宮里的奴才們都已經在到處議論傳揚。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趙晟是皇帝,皇帝代表的就是獨一無二和至高無上,如今竟然有另一個人在他的皇宮里、他的眼皮子底下侵犯他的權威,他豈能容忍。
丁貴妃著急得不得了,可又怕自己越說得多越遭到趙晟的懷疑,便咬牙轉頭對金太后道:“太后,您老人家最了解容止這孩子,這些謠言絕對與他無關。臣妾猜測,必是有小人知道皇上有意讓容止主持祭天大典,所以制造了這樣的謠言來中傷容止。這是誣陷啊。”
金太后皺著眉頭,沉吟了一會兒,道:“皇帝,這事情的確奇怪,容止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可不要被這奴才的胡言亂語給蒙蔽了。”
趙晟臉上依然冰冷如霜,他沉著臉,渾身都散發出懾人的氣場,連金太后也不敢多說了。
常樂站在顧太平旁邊,雖然低著頭,手卻捏得緊緊的。
其實趙容止有沒有把手伸到宮里。并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錢小多的行為已然反應出一個事實,那就是宮里有許多人都把趙容止視為儲君。見風使舵,甚至已經有人敢打出儲君的旗號來作威作福了。錢小多的事,往小里說,可以只是他欺凌宮女的私人行為;但往大了說,打狗還得看主人。錢小多假借儲君的名頭,妄圖染指皇帝手下的宮女。豈不是把儲君凌駕與當今皇帝頭上!
所以丁貴妃和金太后的勸說有沒有用,都在其次。只要皇帝對恪郡王起了忌憚和猜疑,便一定會重新考慮過繼和儲君的人選。而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趙晟最后還是沒有對趙容止做什么評價,只是吩咐將錢小多杖斃。
錢小多還想哭號,卻被林小順和馬小卉捂了嘴拖出去,沒多久便回來稟報,已經執刑完畢。
大過年的出這么一檔子事,自然是惹得大家都不開心。整個晚上,趙晟都是沉默寡言的,雖然丁貴妃等幾個妃嬪盡量說一些別的趣事來轉移注意力,但都沒有讓趙晟再次笑起來。
過了子時,守歲便完成了,大家不必真的熬到天亮,趙晟自回大慶宮。
丁貴妃走的時候卻是眉頭深鎖。自然了,本來說好,趙晟今夜要去她宮里過夜的。但因為出了錢小多這檔子事,趙晟對趙容止有了忌憚,連帶著對丁貴妃也冷淡了。
一夜過去,再醒來,便是新年了。
正月初一,新的一年的頭一天,按例要舉行大朝會。在大朝會之前,首先要舉行祭天大典。
舉行祭天大典的場地,在太極宮前的正方形大廣場上。
巳時三刻,廣場上已經站滿了朝臣、宗室,按照一定的排列,各自形成一個隊列區域,御林軍護衛四周,拱衛著整個廣場。在人群正前方,便是一座高高的祭臺,臺上已布置好祭天用的香案,祭品也已經全部擺列整齊。
在宗室的隊伍之中,原本打頭的應該是大宗正,如今的大宗正是東平王趙永泰,也就是采柔郡主的爺爺。按照往年的慣例,大宗正本該單獨站在最前列,皇帝主持祭天大典的時候,要從大宗正手上接過第一香。
然而今天,卻有一個人并排跟趙永泰站在了一起,他就是恪郡王趙容止。
趙容止今天穿著宗室的正式朝服,頭戴紫金冠,收拾得一絲不茍,站在人群前面,挺拔如松。過分俊美的臉上,噙著一絲淡淡的溫和的微笑,儀態大方,氣度儼然,令朝臣們暗贊,不愧是皇帝中意的人選,果然有王者之風。
而趙容止表面平靜,心里卻不可抑制地激動著。
他籌謀數年,就是為了登上最高的那個位置,如今,終于要邁出第一步了。
禮部尚書過來了,他將會喊出主持祭天大典的人的名字。
趙容止等待著,只覺禮部尚書所走的那短短幾步,猶如幾輩子那么漫長。
禮部尚書站住了。
他吸了口氣。
他張開嘴了。
趙容止的左腳都已經微微抬起,幾乎離開了地面。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長空。
“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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