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古街跟現代的古玩街一模一樣。街道兩邊開著一些店鋪,里面空曠安靜,帶著濃濃的古意。店鋪門口不遠處則是各種各樣的地攤,這里就雜亂熱鬧很多,攤上的東西很零亂,大部分東西沒人介紹,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想也想得到,店鋪里的東西可能比較真,但是價格絕對貴。常鳴現在幾乎是個窮光蛋,根本不用想著去里面買什么。他的目標就是街道兩邊的小地攤。
這里有殘破的、可能可以修復,但大部分情況下只能拿來當裝飾品的廢棄機關;有一些古老的工具,以標尺居多;有七零八落的配件,一樣是收藏價值遠大于實用價值。
地攤上的小販各自叫賣,常鳴的目光在這些貨物上掃過,沒有停留。
他現在只是個機關學徒,一直只在配件上打轉,還沒真正開始接觸機關呢。對于機關,他只了解最粗淺的一些常識,根本沒能力看出它們的真假好壞。所以,他也只留意地攤上的各種配件。
這樣一看,他倒看出一些有趣的東西來。
他在一個地攤旁邊蹲了下去,這里有一大堆各種各樣的配件,甲型齒輪,乙型螺絲……破破爛爛的,并不成套,還有一些奇怪的形狀,應該是為某種機關特別定制的。
攤上的小販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打量了常鳴一下,撇了撇嘴。常鳴穿著工廠里發的粗布工作服,胸前還印著青芒工廠的名稱,一看就知道是在工廠干活的窮逼。這種人是他們最不喜歡的顧客,身上沒什么錢,過來只是為了開開眼界散散心,經常問了半天,連個齒輪都舍不得買。
果然,常鳴翻了一會兒這些配件,就開口問了:“兄弟,這些配件是從哪里來的啊?”
小販懶洋洋地說:“我這里的配件都是從北浮州拾荒拾回來的,都是戰爭巨獸的殘骸!貴得很,不懂不要買!”
北浮州不就是機關戰爭的發生地點嗎?戰爭巨獸是什么?多半是機關戰爭里的大型機關兵器。集全國全州之力發動的機關戰爭,聚集的當然是最強大的武力、最先進的技術、最優秀的機關師,即使是一個配件,也多有講究。
憑著剛才得到的一點信息,常鳴腦子里轉了一轉就把事情推斷了個七七八八。他拈起一個齒輪,笑著搖頭:“兄弟,你別唬人了。咱們東梧州就算連輸九次機關戰爭,也不至于拿這種配件去打仗!”
這是一個最常見的木制齒輪,是個殘次件,上面打磨得凸凹不平,不少地方還帶著毛刺。常鳴最早做出的配件也比這個要強得多。
小販眼睛一瞪:“殘次品又怎么樣?一場機關戰爭下來,連那么厲害的戰爭巨獸也會被打殘,何況一個小小的配件!”
生產出來的殘次品跟戰斗過后的殘次品可是兩碼事……
常鳴搖搖頭,懶得跟他多說。他在配件堆里翻找了一陣,動作漸漸慢下來。
學習機關術以來,他第一次這樣大批量地觀看別人制作的機關配件成品。這些配件里以殘次件居多,有些甚至連殘次品那灰色的光澤都沒有,顯然是非完成品。里面連標準件都很少,更別提精良品,翻了半天,常鳴一個也沒看見。
但其中最吸引人的,倒是那些非完成品。
小販說的不全是假話,這些非完成品里,有不少被外力破壞過,譬如齒輪斷了個齒、扇骨出現裂紋……破壞導致這些配件的成品光澤消失,但是從這些殘骸上,依稀能夠看出它們原有的水平。
這段時間,常鳴沒有一天停止過制作配件,對《基礎配件十二法》熟極而流。現在他已經把十二法融匯貫通,各種搭配信手拈來,直接表現就是,他制作出的配件精良度越來越高。
就是因為這么熟了,常鳴發現,他竟然可以從這些殘破的配件上看出這個機關師所使用的手法!他拿著一個異形配件發呆,這個配件缺了一小塊,讓它沒辦法再使用,但可以看出,它原先是個精良品。而且,這個配件的制作手法非常特殊,好像是圓削法的某種變型。
原來圓削法還可以這樣用,只是稍微變動一個細節,就能完美地解決這個難點!
圓削法可以變型,那其它方法呢?是不是也可以隨機應變,稍加改動?常鳴拿著這個配件,一時間神游天外,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紛至沓來,他好像被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喂,你到底買不買?不買不要攔在這里,耽誤我做生意!”
小販不耐煩地吵吵,常鳴如夢初醒:“哦哦,我再看看!”
他若無其事地把這個異形配件放到一邊,又在配件堆里劃拉了起來:“兄弟,你這些配件咋賣的?說個實價唄。”
小販說:“一銀幣一個,不二價!”
常鳴笑了起來:“兄弟你真是愛說笑,這些東西就算是從機關戰爭里來的,也都是廢棄的了,頂多拿回去供起來做個收藏,根本就沒法用。五十銅子一個,我多拿幾個!”
小販說:“就算不能用,也是我千里迢迢從北浮州搬回來的。這路費可也不便宜。而且你也知道這是用來收藏的,收藏品,能跟普通的配件一樣嗎?八百銅子一個,不還價了!”
常鳴說:“要不是收藏品,這些東西扔垃圾堆里也沒人會揀回去吧?看看,金屬材料還能回收熔煉一下,這些木頭的、骨頭的還能做什么?我也就是想激勵一下自己,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人生貴在努力啊!八十銅子,早賣完早休息嘛。”
兩邊討價還價,最后定在一百銅子一個。事實上,這里面的確有從北浮州轉手倒回來的配件,但大部分都是真垃圾,混在里面魚目混珠的。這些垃圾一銅子也不值,只要能賣出去就是純賺。
小販哼哼著說:“給你這么便宜了,你可得多拿幾個。”
常鳴笑著說:“好嘞,我再挑挑!”
說著,他從配件堆里揀出一串五個配件,皺起了眉頭。
這五個配件都是骨制的,看上去像是同一種材料,漆黑得像燒焦了的木炭。它們拿在手上的感覺輕飄飄的,敲擊的聲音非金非木,非常沉悶。它們只有指蓋大小,每個配件都是異型配件,乍看根本不知道會被用在什么地方。它們全部都黯淡無光,是連殘次品也不如的廢棄物。
小販瞥見常鳴拿起了這個,立刻叫了起來:“我跟你說,這是五個配件,不是一個啊!”
它們被串在一起,可以說是一個,也可以說是五個,小販當然得要利益最大化了。
常鳴漫不經心地點頭,盯著這串配件,感覺非常古怪。
常鳴有點輕微的強迫癥,譬如地板上整齊排列的花磚,如果有一塊放反了,被他看到的話,他非得把那塊花磚倒過來重新排整齊。如果做不到,他得難受老半天。現在他的感覺跟這非常類似,好像就是看見了一塊放反了的花磚,但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樣把放倒過來。
常鳴搖了搖頭,古怪的難受感覺揮之不去。他又揀了幾個配件,一起放到小販面前:“就這十個吧,一起一銀幣!”
小販一看常鳴果然把那一串配件分開來計數的,頓時大喜,一邊收錢一邊嘮叨說:“你眼光真好,挑出來的全是精品配件,都是大師的作品!要是放門店里賣,一個至少得賣一金!”
花花轎子人抬人,常鳴笑著點頭:“是是,那也是因為你貨好。”
常鳴買了這么多東西,還這么會說話,小販一時間要把常鳴當成知己了,對他的態度跟之前截然不同:“行啊兄弟,有眼光!我叫小厚,天天在這里擺攤,下次來了你還找我!過兩天我還有新貨進來,你瞅空過來看看!”
常鳴點頭說:“行行,下次來絕對找你,拉拉家常,也算解個悶!”
小厚成天在這里擺攤,沒客人的時候閑得發慌,聽見常鳴的話,他笑著說:“哈哈,我記著的,必須來啊!”
兩人相對大笑,看著這情景,誰能想到,幾分鐘前,小販還對常鳴不耐煩地呼呼喝喝?
常鳴拎著配件,轉身離開,轉頭沒幾步,迎面撞見莫遠望從一個店鋪里走出來。他手上拿著一個小玩意兒,看見常鳴就笑了起來:“看來你也買到了東西?”
常鳴晃晃手里的小袋子:“你也有收獲的樣子,比比看?”
兩人走進一個茶樓,莫遠望把捧在掌心上的東西放到桌上,常鳴奇道:“這是什么?”
他不是認不出來,而是想不到,這個東西為什么會被莫遠望這樣珍而重之地看待——這分明就是一個小鐘!三根指針,十二個刻度,正在滴滴答答地走著。
常鳴早就知道,這個世界的各種度量衡都跟他穿越前的世界差不多,時間也是一樣。青芒工廠里就有一個大鐘,定時就會響,專門用來提醒工人的上下班時間。所以,他沒覺得鐘是什么稀罕玩意兒。這會兒看莫遠望的樣子,好像不是這么回事?
果然,莫遠望說:“這是初級機關——計時鐘,能把鐘做得這么小,還這么準確,不是大師絕對辦不到!”
常鳴看著拳頭般大,跟老式鬧鐘差不多大的鐘,心想:要是這也算小的話,那手表又算什么呢?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