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薇的話語十分激憤,整個人心緒起伏,聲音越來越大。任誰也聽得出來,她所說的的確是她心中所想,不然不可能有這樣的激烈,不可能有這樣的理直氣壯。
她的聲音在黑暗的空間里來回激蕩,甚至還引起了隱隱的回聲。
常鳴沒有阻止她,而是靜靜地聽著。
其實這些話,都是他以前反復想過的。但他從來不知道,從另一個嘴里完完整整地說出來,是這么的震撼。
王青薇的聲音終于停住了,她的胸口激烈地起伏著,滿臉都是激動的紅暈。
黑暗里突然間陷入了寂靜,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回響著。
常鳴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冷靜地說:“也就是說,你們都是從小被洗腦,被培養起來的……”
“才不是洗腦!”
王青薇一愣,接著激憤地大叫起來,“你覺得我剛才說的話不對嗎?哪里不對,你指出來我聽!”
常鳴擺了擺手,說:“我又沒說你說得不對。但你的老師的做法,的確是這樣沒錯。老實說,不這樣,也沒辦法真的跟神殿對抗。”
常鳴從各方面的綜合起來的消息里就知道,在永恒紀元時代,機關神對人類的控制遠沒有現在這么嚴密。當時機關神就像一個真正的陰影一樣,籠罩在所有人頭上,讓人類時刻感覺到壓力與威脅。
但從天穹紀元開始,他們的威脅就由明轉暗。變得柔和起來了。這種柔和可比以前危險多了。他們口口聲聲表示是為了人類好,所有的行為都套上了一個美好的殼子,更加隱蔽,好像他們真的是人類的恩人與父母,為了人類的未來發展竭力全力去考慮打算。
事實上,這樣的轉變的確很有欺騙性,從機關師們對神殿以及公會的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大量機關師是真的信仰崇拜機關神,完全不覺得依照他們的規矩做事有任何一點不對的地方。
當人類統一了思想,就會形成一種自然而然的潮流,更多的人會跟隨進來。把一切變得無比正當。
當然。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是清醒的,他們向往自由,不愿意跟隨神殿的這套規矩行事。這時,神殿就會拋開慈善的假象。用神罰來消滅冒頭的敵人。把他們扼殺在搖籃里。
一明一暗、一軟一硬兩套手段。神殿自始自終把人類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他們利用各種手段榨取人類的金錢、稀有的材料、珍貴的核晶,這些并不是一定是他們真的需要,其實也只是一種控制的手段而已!
神殿做得太巧妙了。一個人類從出生開始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他們這套東西,順著所有人的大流一起行動,根本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也就是說,他們從出生的那天起,就一直在被周圍所有存在的東西洗腦。
血十字組織所做的事情,就是一種反洗腦。他們把幼小的孩童收羅到麾下,從小就灌輸給他們另一種思想。等到他們表現出潛質時,就可以正式把真相揭露在他們面前,扯去神殿籠上的那層虛偽的面紗。
這時候,再結合平時接受的信息,他們自然而然就會走上另一條路。
王青薇大聲問道:“你覺得我剛才說的不對嗎?在機關神的控制下,人類根本沒有真正的自由可言。機關師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必須被他們限制。而一個真正的機關師,根本不應該有這樣的限制!”
這句話說得沒錯,但常鳴依然不置可否。他淡淡地說:“話是可以這樣說,但是老實說,你們做的,我覺得沒比神殿好多少。就靠這樣的小打小鬧來動搖神殿的根基……”
他搖搖頭,站起身來,表情已經足夠明白地展示了他的想法。
王青薇再次憤怒起來:“你怎么知道我們不能成功?!”
常鳴伸出四個手指,說:“四千年了。如果你說得沒錯的話,血十字組織從天穹歷元年就開始存在,到現在就存在了四千多年。這么長的時間,絕大多數人沒聽過你們的名字,換句話說,就是你們的工作沒有成效,絕大多數人認同的還是神殿那套。你們的思想教育一點兒也不成功嘛!”
他撇了撇嘴,說,“不說思想教育,折騰了四千多年的神秘組織,還只會搞一些恐怖活動,還不顧同伴的安危,沒有一點紀律性,不顧后果地貿然行動……這表示你們的組織力也不怎么樣。前途堪憂啊朋友!”
常鳴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來。
王青薇緊緊咬著嘴唇,竟然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常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淡淡地說:“我不殺你,我放你回去。我只希望你幫我帶句話,單線聯系也好,把這句話傳上去。”
王青薇緊緊地盯著常鳴,咬牙道:“你說!”
常鳴望向黑暗的深處,那里有著無數琥珀一樣的晶體。每塊巨大的晶體里都有一個人類,他們是永恒紀元的機關師們。
他們發展出了極其輝煌的機關文明,以此與機關神們對抗,甚至還真正威脅到了機關神。
如果不是那個疑似背叛的行為,說不定到現在為止,整個世界都已經變了天!而在那之后,他們也沒有放棄。他們用自己的身體與靈魂化為武器,經歷了千萬年的寂寞與痛苦,只為了留下一個火種,為人類在機關神面前保留下一線希望!
常鳴低下頭來,問道:“與機關神對抗的,究竟是誰?我們是為什么這樣做的,我們最終是要達成什么樣的目的?”
他鄭重地說,“只有從根源上回頭來想,我們才能真正搞清楚。單只靠秘密結社和恐怖行動,就能達到目的嗎?我們的目標是讓神殿感到畏懼嗎?還是別的什么?不想清楚這一切,就算經歷了四千年,八千年,一萬年,血十字的行動也不可能成功!”
在常鳴的這番話之下,王青薇的表情從激憤漸漸緩和下來。她認真地思索著,臉上雖然還有些迷茫,眼睛卻漸漸亮了起來。片刻后,她張開嘴,好像想說什么,常鳴卻向她擺了擺手,說:“你現在什么也不用跟我說。你就把這話拿回去問問你的上級,你上級的上級。血十字的行動聽上去挺高大上的,但我覺得,從根本上就錯了!根子錯了,事情絕不可能成功!”
王青薇沉默了下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過了好久,她終于點了點頭,緩緩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一定會把這些話轉達上去的!”
常鳴對她一笑,表情甚至有些親切:“嗯,就靠你啦!”
王青薇的身形消失在這個黑暗的空間里。臨走時,她問了常鳴的名字。常鳴坦然以告,好像一點顧忌也沒有。
王青薇主動保證,絕對不會把他的名字隨便告訴別人。常鳴只是一笑。
血十字跟神殿是死敵,幾千年來能保密成現在這樣,內部的忠誠度還是沒話說的。而且,就算他們內部泄密,他的名字被傳到神殿那邊,那時候他在哪里還未得而知呢。
他把玩著王青薇留給他的一個小型機關。這個機關看上去像一個掛飾,正是它幫王青薇和譚昊然無聲無息地跟在南地小隊諸人的后面,幾乎沒人發現他們的存在。
譚昊然的那個在他死亡的一瞬間同時被摧毀,常鳴向王青薇問到這件事情時,王青薇很干脆地把自己這個留給了他。
這是一個微型位面空間機關,雖然很小,但是功能復雜完備。
它的主要用途是幫助它的使用者處于一種類似位面狀態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使用者行動的時候,不影響當前空間。所以,使用者行動起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連氣味都不會存在。
同時,它能夠在短距離內實現空間震動,讓人隱匿在臨時開辟的空間狹縫里。它不像普通空間機關一樣,追求更大的空間與更遠的距離,就在小范圍里做文章。這樣就極大地掩飾了它帶來的空間波動和振蕩,以致于連常鳴都沒有發現。
這個功能跟機關工廠曾經有過的那個比較類似,常鳴一看就明白了。
血十字組織分為主導者與執行者兩類,主導者收集情報、組織活動、下發任務,執行者就完成這些活動與任務。執行者分高中低三級,王青薇和譚昊然都是中級執行者,據王青薇說,他們接到任務的時候,就會被發放一個這樣的位面儀,完成任務時要交上去。
常鳴聽見這話的時候有些意外。這個機關非常高端,血十字的人竟能做到大致普及?
常鳴問道:“你把它給我了,你怎么辦?”
王青薇笑得既沉重又輕松:“這次我們擅自行動,任務還失敗了……本來回去也要受懲罰的,少個位面儀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常鳴發現,她的表情跟之前相比,已經有了一些變化。顯然,她對血十字的組織方針已經產生了一些疑慮。這疑慮不足以讓她離開組織,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唯命是從。
常鳴比較滿意。至少他一番話,讓王青薇開始學會獨立思考了。
不管站到哪邊,只有能夠獨立思考的,才算是真正的成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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