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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天色漸晚,而礦洞終要再次被神秘的霧氣遮掩。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去了!”
北冥金冷冷喝了一聲,率先朝洞口走去,走到橫躺在洞口的柳天逸的尸體邊的時候,隨手夾了起來。
新來的修士們,自然還沒有哪個放棄自己的底線去啃食柳天逸的尸體,而先來的修士們,則是半個也沒有動,絕不是不心動,而是不敢壞了規矩。
眾人陸陸續續,走出礦洞。
“把靈石交上來!”
北冥金揚了揚手中巨大的裘皮口袋。
嘩啦!
嘩啦!
一干先來的修士,半句話也沒有,將自己挖到的靈石上交,后來的修士們,看的真真切切,每一個修士,交的數量,最多在四百塊左右,頓時又是一陣郁悶,憑什么他們卻要交五百?
很快,先來的修士上交完,輪到新來的修士。
這第一天里,所有新來的修士里,只有兩個異常強壯,受的傷也較輕的修士,挖到了五百之上的數字,不過在上交了五百之后,自己也不過落下了二十幾塊。
二人之外,再沒有一人挖到五百之上,季蒼茫雖然再次受傷,卻不是挖的最少的,竟然挖了三百二十塊,排在一些傷的更重,和年老體衰的修士前面。
他的兩處皮肉傷,再次以詭異的飛速復原,看的不少修士暗暗驚訝,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太玄木贈送的木之本源在起作用。
“你們三個,沒有挖夠三百塊,可以死了!”
北冥金收完所有人的靈石之后,朝著其中三人。冷然說道。
“道兄饒命,今天這第一天,我等傷勢未愈,實在是無法做到啊。”
三人面色大變,連忙討饒。
蓬!蓬!蓬!
北冥金半句話也不再多說。指尖再動,直接就將三人頭顱洞穿,三蓬血霧,橫空而起。
又是三個修士,身死當場,他們在之前,或許有著極高的實力和境界,但現在,卻是最軟弱的凡人。
這一幕,再次看的包括季蒼茫在內的所有修士。目光沉了下來。
北冥金卻在此刻,深深凝視了一眼季蒼茫的方向之后,將剛死的三人的尸體,一起夾起,朝著營地的方向,走了回去。
霧氣涌來,將礦洞再次封鎖。
殘陽如血一般,落在一干筋疲力盡的修士身上,落魄,潦倒。
礦洞離營地不遠。沒一會的功夫,眾人就回到了營地,天色還未大黑。
先來的修士們,自然是各回各屋。或是修煉,或是吃著超越人類底線的東西,仿佛厲鬼一般,不時有猙獰的笑聲傳來,人性或許早已滅絕。
后來的修士們,自然是沒有地方住的。只能幕天席地,在勞累了一天之后,饑餓之感,越發涌了上來。
“這四個家伙,就是你們今天的晚餐,至于吃不吃,隨便你們。”
北冥金留下一句冷漠的話語之后,將拖回來的四具尸體留下,走進了營地里。
眾修看著四具尸體,神色復雜,一些修士的眼底,有野獸般的神情浮動,但又苦苦壓抑。
季蒼茫微微搖了搖頭,似乎不欲再看接下去的事情,朝不遠處的河邊走去。他這一動,倒是惹來了不少修士的注意。
河水清澈,嘩嘩聲響,從山上的霧氣中流來,向下游而去。
季蒼茫走到河邊,先把自己仔仔細細清洗了一番,污穢除去之后,終于恢復了幾分之前的光彩,河水層層蕩蕩,平息下來之后,季蒼茫自己那張面孔,面色少見的微微有些陰沉,神色異常復雜,仿佛葉白一般。
凝視了片刻之后,季蒼茫雙手捧起水,狠狠喝了幾大口,感覺到空空的腹中有了些東西,虛無的飽漲感傳來。
季蒼茫閉上雙眼,長長吁了一口氣,一屁股座在地上,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仿佛一尊蜷縮起來的雕像,一動不動。
若說經此一劫,季蒼茫的心性沒有發生半點動搖和變化,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又有不少新來的修士過來,將自己洗洗弄弄了一番之后,狠狠喝了幾口水,只看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就知道暫時是肯定接受不了吃人肉的,但能堅持到哪一步,就說不準了。
喝完水后,眾人死命的盯著河中,雙目放光,可惜水里并無任何魚蝦類的可以裹腹的東西。
“媽的,這處地方明明有樹有水,為何卻連半條魚也沒有。”
有修士罵了一句。
無人回應他,大多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道友這話,可就錯了。”
突然,有一道懶散中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傳來。
眾人聞言,精神一振,朝聲音來處看去。
說話的修士,是個一身破爛衣服的中年男子,一頭亂發,胡須濃密,面黃肌瘦,也不知道剛剛從哪具尸體上扒了一身染血的衣服,來到河邊興高采烈的洗了起來,清澈的河水,很快被染紅了大片。
看樣子,似乎是早進來的修士中的一個,不過之前沒有去礦洞,該是負責留下守衛這里的。
“不知錯在哪里,請道友指教。”
有人聲音冷靜的道了一句,目光也是冷靜了下來,知道其中多半又有古怪,否則這些家伙又怎么會吃人。
中年男子瞟了說話的修士一眼,眼中精芒一閃,哈哈笑道:“道友不用對我戒備太深,我的處境,跟你們沒有多大區別,今天還活的好好的,說不定下一刻就被宰了。”
“道友過謙了。請道友詳細說一說剛才話中的意思。”
說話的修士,微笑著回了一句,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但當然沒有人會隨隨便便相信這樣的話的,尤其是在這樣的處境里。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接著道:“傳言有一個意志極堅的家伙,在忍受了很多天的饑餓之后,倒在了河邊,卻在將要餓死的時候,見到一大一小兩條魚兒從上游而來。此人欣喜若狂,自然是逮了果腹,大塊朵頤。”
聽到這里,眾人眼中,再次亮起,但想想肯定沒有那么簡單,又閃了閃,繼續朝下聽了下去。
中年男子卻在此刻不再言語,專心的洗起衣服來。
“然后呢?”
有心急的修士問道:“莫非那魚有毒,此人被毒死了?”
“道友慎言!”
中年男子忙道:“不可亂說話。那兩條魚兒,并無任何毒,此人飽餐了一頓。從那以后,此人天天挖礦回來就在河中找魚,可惜再也沒有找到過。這個消息后來被他透露出來之后,引來了很多人的尋找,但誰也沒有再找到。”
眾人聽的目光閃爍,不自覺得就把目光投向了水流的來處,那座高山上,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道友。似我們這些新進來的修士,想來也不是天天都有的,平常的時候,你們都吃什么為生?”
又有修士。放下姿態問道。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各位,水里雖無魚,這處山邊也沒有什么野獸,不過你們腳下卻有草,那邊也有樹,這草和樹葉——也是可以果腹的。”
眾人聞言。聽的雙目一睜,立刻看向自己腳下的大地。地上的野草,只有巴掌長,細如韭葉,仿佛竹子一般,生有竹節,出奇的統一,竟全是一種,誰也看不出是什么草。
至于不遠處的樹木,同樣是類似竹子一般有節,也全是一種,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品種,樹葉則是顏色青翠,形如寶劍。
“道友,這草和樹葉,只怕也沒有那么簡單吧?”
有心思深沉的修士,陰惻惻的問道。
“哈哈哈——”
中年男子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帶著某種變態般的意味,說道:“諸位,想知道的話,就自己吃一吃吧,在下可以跟你們保證,吃不死人!”
話音落下,此人枕干衣服,揚長而去。
眾人目光森寒看了此人背影一眼,無可奈何,又在仔細看了幾眼地上的草之后,終究沒有一個人出手。
季蒼茫自幼就極自律,意志不是一般修士可以媲美,自然更加不會隨便亂吃東西,只瞥了幾眼,就收回目光。
老僧座禪一般,坐在一般,以強大的意志,壓下饑餓的感覺,心中默默思索起未來。
群星滿天。
河邊之上,數百道雕像樣的身影,或躺或坐,或許都和季蒼茫一樣,在思索著未來。
不時有幾聲空腹打鳴之聲傳來,格外的清晰,一聲落下,保管立刻引來一片,令人哭笑不得。
好在如今的天氣,大約相當于初秋時分,涼爽適度,就算睡在外面的草地上,也不用擔心會著了風寒,否則饑寒交迫之下,只怕很快就會死掉不少。
這一夜,在對未來的擔憂與迷茫中過去。
第二天一早,不用北冥金再來叫,眾修已經在饑餓中醒來,這是眾人來到這處囚禁之地的第三天的早晨。
北冥金扔給眾人的那四具尸體,誰也沒有動,此刻已經不知被誰收走。有餓的實在有些難受的修士,忍不住后悔昨天沒有吃,都是不知道殺過多少人的修士,吃幾塊人肉,又算的了什么?又何必裝什么清高?
眾修的心理底線,已經漸漸開始松動。
季蒼茫空蕩蕩的胃里,此刻也如同有一團火在燃燒著,說不出的難受,全憑一口意志支撐著。
“東西已經給你們了,我不管你們吃不吃,每天挖到的礦石少于三百塊的,必須死!”
北冥金板著面孔咆哮著。
一干新來的修士,聽的滿肚子郁悶,這個叫北冥金的家伙,在顛峰時期的時候,未必比他們高明。但現在卻仗著進來的更早,騎在他們頭上張狂。
“東西如今被陳道兄冰凍在哪里,想吃的人,今天回來之后。自己去找他。現在,都去干活!”
北冥金又道了一句之后,帶頭向礦洞的方向走去。
眾人無奈跟上,有機靈的修士,又跑到了河邊喝了幾大口水。才跟了上去,思索著晚上回來要不要做個木壺或者請已經重修的家伙,煉制一個鐵壺帶上。
錚錚!
錚錚錚錚!
又是砍伐之聲,不絕于耳。
疲憊,,一起涌了上來。
這一天,到了傍晚的時候,所有新來的修士,均是拼了老命,才完成了最低三百塊的任務。
回到營地的時候。終于有身體老邁的修士估算著,自己若是再不吃一點東西,肯定完不成明天的任務,在掙扎的許久之后,走進了村子,過不多時,扛出一尊冰凍的尸體,又去林邊砍來那竹木樣的樹枝,燒烤起來。
“道友瘋了嗎?那是人肉!”
有修士看的須發皆張,不忿罵道。
“再不吃東西。明天就輪到我被吃了,老夫倒要看看,你們這些家伙,比起我來。又能多挨多少天!”
老邁修士目光陰氣森森的道了一句。
眾修聞言,面色陰沉。過了大半盞茶的時間之后,又有兩個修士,咬了咬牙,走了上去。
這個口子一開,就如同洪水決堤一樣。攔也攔也不住。
季蒼茫看著一個個眼中燃燒著野獸光芒的修士,一言不發,轉身離開,再次來到了小河邊。
飲了半肚子水之后,虛假的飽漲感覺,總算令季蒼茫好受了一些,暫時沒有急著休息,季蒼茫走到林邊,砍下一小段竹木,做了一個簡易的水筒,這才回到河邊草地上休息。
夕陽照來,再次將他的身影,照的如同雕像。
季蒼茫的眼睛里,閃爍著絲絲深邃如海的芒彩,自從心情平復下來之后,他就一直思索著如何扭轉如今的局面。
毫無疑問,旁邊的那座山上,肯定有古怪。但早來的那么多修士,也肯定已經不知道嘗試了多少次了,都沒有搞明白,因此季蒼茫也不覺得自己可以比其他人的的運氣更好。
他從來不是一個以耍小聰明,或者碰運氣來解決麻煩的人,比起冒險進入霧中去探一探,季蒼茫寧愿想一個辦法,來解開封鎖神魂的禁制。
但正如眾人前天晚上所說,眾所周知的解開封鎖神魂的禁制,都是通過神識之絲來施展,而如今所有人的元神神魂都被封鎖了,陷入死循環。
季蒼茫若要解開,就必須劍走偏鋒,用法力來解開。這個前提,當然是先擁有法力,也即是說,季蒼茫要再次修煉起來,每天需要挖到超出五百塊的數量,然后慢慢積攢,從煉氣初期再次修煉起。
這一步,急不來。其他的修士,顯然不可能會把自己的靈石給他的,只能自己去挖。
而想要挖出五百之上的數量,需要擁有健康的體魄和一身力氣,就能勉勉強強做到。
季蒼茫身上的傷,有著木之本源治療,自然是不用太擔心,剩下來的,就是力氣。
凡人的力氣,只能通過食物來獲得。
想到這里,季蒼茫就是一陣頭疼,與他一起被抓到這里來的修士,已經開始熬不住,他能支撐到哪一天?
想到自己在數天之后,就要和他們一樣,像滅絕了人性的野獸一樣,啃食同類的尸體,季蒼茫的胃里,就一陣一陣的翻滾。
為了活下去,為了太玄木和太青絲,為了自己的修道夢想,真的要那么做嗎?
季蒼茫的眉頭,擰的越來越緊。
他此刻的處境,和葉白當年在四相宗的萬惡磨盤的時候,實在是有些像。
區別在于,當時葉白十分清楚,以藏劍鋒為首的那幫修士,想要以人肉來引誘他,玩弄他,粉碎他的道心,令他掉落萬劫不復的深淵。
而季蒼茫則不同,沒有任何人逼他,沒有任何人蓄意引誘他,一切全看他自己撐不撐的住,全看他自己守不守的住。這個難度,比起葉白當年,還要大的多。
頭疼了很久之后,季蒼茫排空腦海,回憶起了平生所學的禁制。
就算法力被廢,就算神魂被封鎖,這個悟性絕頂的修士,還可以提高自己的禁制水準,絕不會任由自己沉淪下去。
從這一刻起,季蒼茫眼中的陰霾,終于散去了不少,恢復了幾分之前的超然樣子。
這一晚,一直冥思到過了子夜時分,季蒼茫才沉沉睡去。
第四天到來,依舊是挖礦。
靠著一壺水,季蒼茫又熬過了這一天,不過挖出來的數量,也依舊是將將保住性命的三百出頭之數。
而幾個昨晚大塊朵頤的修士,則是體力充沛,挖出了五百多塊,終于能夠落下一些,這一幕,看的不少其他沒有吃的新來修士,雙眼放光,羨慕到了極點,終于也下定了某個決心。
回到營地之后,要來被冷凍的尸體,更多的新來修士,加入到了啃食當中,察覺到這一邊的動靜之后,村里的修士,哈哈大笑,這笑聲里,是譏嘲,也有自嘲,仿佛魔鬼的聲音。
但這一天,還有十六個修士,沒有去碰,其中當然有季蒼茫。
這樣的情況,不只發生在人族營地這一邊,在靈根一族的那一邊,堅持的修士更多。
在小種族紛雜的那一邊,同樣有人在堅守。
反倒是妖獸那一邊,沒有一個家伙感覺到心理上的難以接受,大多數妖獸,在沒有修煉之前,都是以其他種族的血肉為食,包括其他妖獸,這種血食,對于妖獸的肉身,也有著強弱不等的強化作用。因此以其他妖獸為食,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除此之外,這三處地方,和人族這邊情況相似,均是圍繞著山邊,占據了一條河流和一個礦洞,修建了村落,每天也在重復著挖礦與修煉等事,仿佛冥冥中安排好的一般。
時間,一天天過去。
堅持下去的修士,越來越少。
匱乏的感覺,一次次的沖擊著季蒼茫的肉身和意志,幾乎每一天,季蒼茫都是極其艱難的,才能挖到三百塊靈石。
但他的肉身和意志,所能承受的極限,終有一天要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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