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契,這座黑海岸邊的小城市為世人廣泛共知可能源自一屆不甚成功的冬奧會。這座位于俄羅斯和格魯吉亞邊境附近的小城市在俄國之前幾百年的歷史中,一點兒都不起眼,不過在1919年7月15日,當波蘭的硝煙剛剛消散的時候,它突然占據了頭版頭條。
在這一天,弗蘭格爾正式取代鄧尼金成為了“俄羅斯志愿軍”的新一任總司令。而之前牢牢控制著局勢的鄧尼金不得不狼狽的辭去一切職務,前往土耳其“修養”。
這一變化是如此的突然,突然到紅軍都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畢竟前一段鄧尼金的表現并不算差,在西南方面軍和東方方面軍的夾擊合圍之下,依然將主力部隊帶出了包圍圈。實話實說,這是相當不容易的。
而且就在鄧尼金被迫辭職“修養”的前三天,協約國集團還在大肆表揚他,認為他為保全白軍,為今后反共救國奠定了堅實的軍事基礎。
那么鄧尼金為什么會如此“意外”的下臺呢?最簡單的原因,因為這就是政治。政治只講利益,不講感情。
鄧尼金前一段確實做得不錯,但僅僅也就是不錯而已。協約國集團在高爾察克覆滅之后,對他是寄予厚望,希望他能保住烏拉爾城至察里津這一片地區,能在這一《塊地區挫敗紅軍的進攻,保住繼續威脅莫斯科方向的態勢。
應該說鄧尼金也非常希望自己能做到這一點,不過可惜的是,理想和現實是有很大差距的。隨著高爾察克覆滅。兩個方面軍的壓力同時作用在鄧尼金的部隊上。他又不是什么軍事奇才。能夠化腐朽為神奇,自然是頂不住。
當然,世界上大部分人也都看出了他頂不住,也不可能頂住。他的部隊如果按照協約國的要求繼續堅持繼續硬拼,結果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被殲滅!
從這么看似乎鄧尼金沒做錯什么?他十分聰明的及早轉移,險之又險的跳出了包圍圈,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吧?
也許對鄧尼金手下的白軍來說,這確實是件好事。但是對協約國集團來說。鄧尼金的做法就不太能接受了。
為什么?這還得從國際形勢來分析。在鄧尼金帶著部隊轉進的時候,正是波蘭戰場上最焦灼的時候,那時候協約國集團收到的都是壞消息,要么是波蘭人被圍殲,要么就是德國人在談判桌上不肯完全屈服。
對協約國集團來說,盡早的讓德國人屈服,拯救波蘭的危局,都需要時間。他們需要有人做出犧牲,希望有人能繼續將百萬紅軍拖在伏爾加河和里海地區。這樣布爾什維克就沒有多余的能力去輸出革命。這將幫助協約國集團穩定波蘭的局勢,將為他們全面干涉俄國革命贏得寶貴的時間。
而鄧尼金是怎么做的?他沒有按照協約國的要求跟紅軍死纏爛打。而是果斷地跑路了。雖然他帶出了白軍的主力,為今后反攻倒算保存了力量。但是。這對協約國集團來說意義不大,如今的協約國集團需要的只是時間,他們希望有人能給布爾什維克制造麻煩,讓他們無力西顧。使他們同德國人的談判不要受到太多外力的干擾,而等他們解決了德國問題之后,之前的那幾百萬大軍完全可以揮師東進,不需要那點兒烏合之眾一樣的白軍也能做掉布爾什維克。
很顯然,鄧尼金不是這么想的,也許按照協約國的計劃,確實可以做掉布爾什維克,可那對俄國有什么好處?肢解了德國和奧匈帝國之后,協約國集團的大軍難道會像王師一樣恢復俄國沙俄時代的版圖?會積極地維護俄國的領土和主權完整?
鄧尼金可不認為協約國集團是活雷鋒,他們恐怕會很高興地將俄國大切八塊,徹底地將北極熊給剁成肉醬。作為一個“真正”的俄羅斯人,一個傳統的愛國者,鄧尼金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他認為如果要維護俄國的主權完整,首當其沖的就是保留一只俄國的武裝力量。只有槍桿子在手,俄國才能跟協約國集團討價還價,才能避免被魚肉。
這也就是決定了鄧尼金絕對不會犧牲自己的部隊去為協約國集團爭取時間,他沒有那么傻!
從某種意義上說鄧尼金也是個理想主義者,他堅持了最后的原則,為保全俄國的主權做出了最后的抗爭。必然的,他也必須為這個決定付出慘重的政治代價。
尤其是在波蘭形勢急劇惡化,德國人又裹足不前的情況下,他必然的會成為出氣筒。協約國集團不會允許一個跟他們作對的家伙繼續把持白軍的大權。
而弗蘭格爾則抓住了這次機會,原本就在不斷給鄧尼金制造麻煩,不斷挖墻腳準備上位的他,終于得償所愿了。
不得不說,鄧尼金很有些悲劇色彩。他費盡心力要維護俄國的主權,要為俄國保留一只有生力量。如果不是他,白軍絕不可能沖出包圍逃到索契。
而現在,這些白軍的軍官卻忘記了這一點,忘記了是鄧尼金帶著他們逃出升天,他們眼中看到的只有協約國集團的援助,只有鈔票和糧食。所以他們不光沒能繼續擁護“救命恩人”鄧尼金,反而倒戈一擊,給了鄧尼金致命一擊。
在協約國的支持,以及軍隊的背叛之下,鄧尼金很快就變成了孤家寡人,按道理說那一刻的他完全有理由生氣,有理由抱怨,但是他沒有。
7月14日深夜,他在辦公室里同弗蘭格爾進行了最后的密談,這是兩人最后一次面對面的交談,也是人生中最后一次會面。幾天之后鄧尼金被押往了土耳其,然后輾轉前往美國定居。而弗蘭格爾則在幾個月之后兵敗第比利斯。在重重包圍之中吞槍自殺。
那一天晚上。鄧尼金和弗蘭格爾究竟談了一些什么。就成為歷史學家津津樂道的話題,原因是鄧尼金并沒有在自己的回憶錄里提起過那晚。對于被迫離開政壇的那個夜晚,他諱如莫深。
于是有的人說鄧尼金將弗蘭格爾罵了一頓,還有的說鄧尼金什么也沒對弗蘭格爾說,雙方就是那么無言地對視了十幾分鐘,然后分道揚鑣。
那么這兩個人究竟有沒有說話呢?其實這不是什么歷史之謎,有一個人一直知道答案,不過在他有生之年。因為政治和保密的需要,他并不能說。直到他死后,這個秘密才得以揭曉。
王牌間諜亞歷山大洛維奇在他的秘密回憶錄中寫道:“7月14日,天氣異常沉悶,沒有一朵云彩也沒有一絲風,壓抑的讓人幾乎暈厥。晚上8時,我陪同弗蘭格爾一起去見鄧尼金,在軍官們的壓力下,那位總司令不得不宣布下野。一路上,弗蘭格爾的興致很高。似乎完全不受這個該死的鬼天氣影響,一路上他不斷地講前途將會多么光明。講他會怎么力挽狂瀾……”
“抵達總司令部的時候,弗蘭格爾才將喜悅和興奮掩藏起來,他故意板起臉,裝出一副很沉著很冷靜的樣子,不過他下車的時候卻差點扭了腳……和弗蘭格爾的興奮相比,司令部里的氣氛就是一片死寂了。鄧尼金的幾個參謀無言的收拾行裝準備打包離開,鄧尼金的勤務兵跑進跑出,不斷地將這位前總司令的私人物品裝上汽車。我能看出司令部的人都懷著一種莫言的情緒在打量弗蘭格爾,也許他們在考慮該怎么討好這位新主子?”
“鄧尼金在二樓的辦公室接見了我們,那一刻的場景我畢生難忘,辦公室的地面上丟滿了紙片,辦公桌上的文件也散落了一地。在另一邊的茶幾上擺著一瓶伏特加和一個空酒杯。我知道鄧尼金不太喝酒,可是從瓶子里剩余的酒量和他身上的酒氣我能感到,這一回,鄧尼金恐怕也知道他的政治生命已經結束了……”
“弗蘭格爾有點緊張,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仿佛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鄧尼金一樣。說實話,這讓我覺得非常有趣,我之前還以為他根本就不怕鄧尼金……弗蘭格爾和鄧尼金對視了至少五分鐘,空氣中的火藥味十分濃郁,我很懷疑,下一秒鐘這兩個人會不會拔槍互射……”
“鄧尼金首先冷靜了下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說話了:‘弗蘭格爾,你最好清楚的記住一點,你首先是個俄國人,首先要維護俄國的利益!’說完這句話,鄧尼金大步流星的從辦公桌后面走了出來,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那么弗蘭格爾記住了鄧尼金的忠告嗎?恐怕是只記住了一部分,因為弗蘭格爾很快就會發現總司令這個位置不是那么好做的,他的意志總是難以貫徹道基層,軍官們總是有意見,總是喜歡唱反調。更可怕的是協約國集團也從沒有把他這個總司令當一回事,在那些大流氓看來,他這個總司令只是他們養的一條狗而已……
“鑒于白匪軍已經遭受了重大打擊,再也無法威脅頓河和伏爾加河下游地區。我們后一階段的軍事工作重心必然要向白俄羅斯和烏克蘭方向轉移,盡早地恢復生產才是上策!”
托洛茨基的真正意圖恐怕不是在白俄羅斯和烏克蘭恢復生產,他的意思恐怕還是向中歐和東歐進發,讓紅軍帶著革命的烈焰焚毀那里的舊秩序,恢復生產神馬不過是個借口而已。
對于抽調紅軍的主力進入白俄羅斯和烏克蘭,列寧也沒有異議,只不過對于該抽調多少部隊,他有著更謹慎地考慮:“抽調部隊是必然的,但是必須看到白匪軍的主力依然存在,而且在高加索地區,他們很容易獲得帝國主義的支援,不排除他們恢復元氣的可能。所以慎重起見,我認為抽調的部隊不應該過多,應該保持強大的軍事壓力,最好是在高加索地區再打一個殲滅戰,重創白軍主力之后再抽調往其他的戰場!”
對此,托洛茨基有些生氣了。他情緒激動地質問道:“之前中央說打贏了察里津的會戰就會轉移戰略重心。而現在我們已經贏了。為什么還要猶豫?白軍已經是窮途末路了,我們應當更加關注國際問題,只有解決了國際問題,革命的前途才有保障!”
列寧不得不耐心地解釋道:“中央之前的決議是,爭取消滅或者重創白軍的主力。而現在我們并沒有達成這一目的,白軍逃出了包圍圈,他們的主力依然存在,隨時都可能死灰復燃。怎么能夠置之不理呢?”
托洛茨基卻聽不進去,他強調道:“情報顯示,在這場會場中,圖哈切夫斯基帶領西南方面軍和東方方面軍至少殲滅了十萬白匪軍,這幾乎是鄧尼金匪幫一半的實力,難道這不是輝煌的勝利?噢,對了,我還忘記了,因為這場慘敗,鄧尼金已經被迫下野。以他為核心的匪幫已經徹底解散了!”
托洛茨基為什么一定要強調重創了鄧尼金集團呢?這不光是為了他的推動世界大革命服務,更是為圖哈切夫斯基背書。之前因為放跑了鄧尼金的主力。圖哈切夫斯基受到了一定的指責(斯大林主導的),他好容易才給這場會戰的結果定了性質,給圖哈切夫斯基正面的評價。而現在列寧的話無疑是在暗示圖哈切夫斯基的功績全都是水分,這是托洛茨基無法允許的,所以他必然要死死地堅持這一點。
不過托洛茨基堅持的,斯大林是必然要反對的,他立刻就說道:“作為西南方面軍的政委,我了解戰斗的實際情況,雖然取得了勝利,但是我們所殲滅的都是一些來不及逃跑的小股匪軍,那十萬人中,戰斗人員很少,絕大部分都是匪軍的家眷以及奴仆……”
“我堅決不同意這一點!”托洛茨基趕緊打斷了斯大林,斷然地說道:“我們所殲滅的都是實實在在有據可查的反革命份子,這是不容置疑的!”
其實托洛茨基這番話聽著都心虛,因為他偷換了概念,斯大林強調的是非戰斗人員,而他卻籠統的稱之為反革命份子。如果僅僅強調反革命屬性,那么契卡在這一年中消滅的“白匪軍”恐怕比紅軍正規軍多得多。
不過列寧并不想在這個問題跟托洛茨基較真,因為那意味著很可能引發新一輪的內部斗爭風暴,之前好容易才給內部斗爭降降溫,他可不希望這僅僅只消停一個月。
所以他說道:“勝利自然是無可指責的,但是鞏固勝利的成果也是值得思考的。我們的敵人還保存有相當的戰斗力,這一點兒也是不容置疑的,所以我們不能輕敵大意!”
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托洛茨基一眼,然后說道:“我的意見是,西南方面軍繼續圍剿白軍的殘部,東方方面軍中的一部分轉向遠東西伯利亞方向繼續追殲高爾察克的殘部,而主力轉向烏克蘭和白俄羅斯,配合伏龍芝同志平定當地的叛亂!”
托洛茨基很清楚列寧看他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真心不滿意列寧的安排。按照他的意見,東方方面軍的主力直接去白俄羅斯和烏克蘭,西南方面軍的除主力繼續在高加索地區剿匪之外,余部調往遠東和西伯利亞就好了。這在托洛茨基看來才是主次分明的做法!
思考了一陣,他繼續堅持道:“西南方面軍全部留在高加索地區是不是太浪費了?”
列寧自然知道老托打的是什么盤算,不過他并不打算讓步:“西南方面軍要面對不僅僅是鄧尼金匪幫的殘部,我們必須做好協約國集團直接軍事干涉的思想準備!”
托洛茨基知道,列寧是不會在西南方面軍的問題上讓步了,所以他只能在東方方面軍上做文章:“東方方面軍一部已經在追殲高爾察克,從現在的情況看,布魯西諾夫和布柳赫爾同志做得非常不錯,完全可以信奈。我認為沒必要再加強遠東和西伯利亞方面的兵力了。在高加索作戰的東方方面軍應該盡數調往烏克蘭和白俄羅斯!”
列寧也只能同意托洛茨基的意見,他很清楚這位同志太傾心世界大革命了,等這一刻也相當久了,如果不同意,后面什么也不用做了,托派和列寧派就繼續扯皮打嘴炮吧!
“那就按托洛茨基同志的意見辦吧!”列寧用嘆息地口吻說道。
托洛茨基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立刻又道:“既然如此,我建議將高加索地區的東方方面軍編成為一個全新的方面軍,嗯,就讓他們負責白俄羅斯的戰局吧!”
托洛茨基的意思很明顯,他這是要爭部隊的指揮權了,他可不想將自己的東方方面軍交給伏龍芝指揮,他希望讓圖哈切夫斯基親自去負責這個新成立的白俄羅斯方面軍。
列寧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可以,圖哈切夫斯基能勝任這個任務,那么西南方面軍總指揮就暫時由斯大林同志兼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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