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老宅回到家里,顧瑾之徑直去了上房,跟母親通稟下進宮的情況。
她進宮之前,母親也是千般叮囑,讓她小心。宮里風云詭譎,母親很怕顧瑾之牽涉其中。
進了上房,院子里有幾個粗使的婆子在掃雪。
雪仍未停,灑滿了庭院。
正房窗牖下的一株海棠,已經被積雪堆滿,看不出往日的青翠。
念露和傲芙在外間做針線,小丫鬟們各自忙碌,卻安靜極了。
個個走路都墊著腳尖。
家里肯定又是,要不然,這么冷的天兒,念露和傲芙是不會在外間做針線的。
她們這是在攔人,防止有人闖到東次間。
看到顧瑾之回來,念露替她摘了鶴氅,去了觀音兜,請她到旁邊的暖閣里先歇一會兒:“夫人那里有事,您等會兒再去。”
“什么事?”顧瑾之問。
念露和傲芙都搖搖頭,抿唇不語。
兩人知道什么事,卻不好由她們告訴顧瑾之。
“是三老爺嗎?”顧瑾之追問了句。
念露咬了咬唇,低聲道:“不是三老爺,是海棠姐姐……”
顧瑾之眉頭微蹙,倒也沒有再問。
宋盼兒身邊,海棠最是能干,無人能出其右的。而且海棠自小在宋盼兒身邊,既得宋盼兒信任,又得宋媽媽喜歡,總調教她。
她能有什么事?
念露和傲芙知道海棠的地位,也不敢閑話。
顧瑾之想著。念露已經給顧瑾之倒了熱茶,又捧了個銅手爐給她;傲芙則又復出去,坐在外間,照看著。
顧瑾之在乾清宮里出了身汗,又跑了坤寧宮和景和宮、三公主的宮殿等幾個地方,吹了寒風,連連打了兩個噴嚏。
看這樣子,是要感冒了。
她想回去,洗個熱水澡。煮點姜湯喝。
略微等了等,見東次間還沒有說完話,手里的茶也喝完了,顧瑾之便起身道:“我進去看看……”
念露很為難,拉了她的袖子:“夫人吩咐了,誰也不讓進去。只有海棠姐姐和宋媽媽在里頭。姑娘略微等等。我去問一聲。”
顧瑾之又打了個噴嚏。
她想了想,對海棠到底怎么了沒有太多的興趣,就道:“我先回了。倘或夫人問起,便說宮里沒什么事,我已經回來了。回頭吃晚飯的時辰我再來。”
念露道是,親自送顧瑾之出了院門。
回到自己的院子。顧瑾之又打了幾個噴嚏。
祝媽媽幾個,燒水的燒水。熬姜湯的姜湯。霓裳還給顧瑾之端了杯滾滾的茶,讓她先喝點。
一番折騰,顧瑾之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干凈清爽的衣衫。
葳蕤又端了姜湯來,跟她喝下去。
祝媽媽尤不放心,讓婆子們抬了個暖爐到內室里來。
里屋燒了地炕,原本就溫暖干燥。又添了暖爐。暖爐里有明火,干燥更甚。顧瑾之有點受不起。就道:“媽媽,把暖爐抬出去吧。我有點燥煩……”
祝媽媽道:“方才有點凍著了,現在暖和了嗎?”
顧瑾之點點頭,說:“豈知暖和,太熱了媽媽。”
祝媽媽復又叫人把暖爐搬出去。
顧瑾之躺在床上,被窩被湯婆子哄得暖暖的,她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睡意涌了上來。
祝媽媽不讓她睡:“現在還沒到吃飯的時辰。要是睡了,準得睡過頭,耽誤了夜里的覺,反而傷了身子。要不,媽媽給你拿本書看?”
顧瑾之失笑,翻了身,趴在床上,道:“瞌睡的時候還看書,豈不是更困?叫了霓裳她們都到這里來,咱們說說話兒吧。”
祝媽媽說好,就去把幾個大丫鬟都叫了進來。
芷蕾和幼荷正在做顧瑾之的小衣,拿了進來之后,依舊在臨窗小炕上做了起來。
“姑娘,宮里的二皇子還沒有滿月就沒了,到底是誰害的?”葳蕤揚著小臉,問顧瑾之。
祝媽媽覺得這話問得沒有頭腦,重重咳嗽了聲,瞪葳蕤:“妄議天家,你有幾個腦袋?”
葳蕤嘟嘴,不以為意道:“又不是外人,咱們自己說說,怕什么呢?姑娘不知道,二門上的小子們說,坊間都傳遍了,都在猜是誰害了二皇子呢。聽說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氣得病了。還說,皇上也惹不起……”
沒有真憑實據,顧瑾之不想多說什么。
她道:“天家之事,豈是我們能揣測的?”
葳蕤就不再說了。
祝媽媽轉移話題,說起今天的初雪:“十月初就下了這么大的雪,今年定有雪災,明年的收成只怕不好。”
“咱們這邊的田地,都在延陵府。延陵府不怕雪,只怕開春的旱澇。”芷蕾一邊做針線,頭也不抬接了句話。
三房因為跟著老爺子去了延陵府,就單獨拿延陵府的租子,和大房、二房不在一個賬上。
如今老爺子尚未出孝,自然沒有先分田地的道理。
“當初宋家把夫人嫁到京城,就在山東和河北置辦了不少的田地給夫人做陪嫁。”祝媽媽道,“那些田地,是要受雪災的。況且,延陵府才多少地?那些租子,也是要上賬的,將來分家的時候有賬可循。夫人陪嫁的田地,才是自己的……”
顧瑾之就笑起來。
“你們倒急了。”她道,“不妨事,餓著誰,也餓不著你們。”
眾人都笑。
“聽說夫人在延陵府也有田地……”霓裳道。
她們就這么當著顧瑾之的面,討論顧瑾之母親的私產。
顧瑾之覺得。自己這個姑娘,做得太沒有威望了。
她趴在枕頭上,笑盈盈聽著她們說。
比如霓裳說夫人在延陵府、江寧府、杭州府都有田地和鋪子,把顧瑾之愣了愣。
“真的嗎?”顧瑾之反問,“我都沒聽說過……”
她不太關心家里的柴米油鹽。
說沒有,她無可信的證據。
若說有吧,她也沒聽母親提及過。
只是打小開始,因為母親陪嫁豐厚,父親又不亂花錢。他們這一房就沒有過經濟危機,所以她也沒聽母親和父親討論家產的問題。
她的父母有多少私產,仔細想想,顧瑾之不知道……
“虧得你沒有姊妹。”祝媽媽笑道。
有姊妹的人家,可能會打聽得更加清楚,從而衡量將來自己會有多少陪嫁。
顧瑾之也笑。
“你們也別猜了。回去我去幫你們問問。”顧瑾之道。
霓裳和祝媽媽大驚:“這要是去問,夫人還不得罵我們一頓。做下人的,誰不在背后嚼些閑話。姑娘若是拿去問,我們是沒有活路的。”
顧瑾之就大笑。
祝媽媽幾個不知道顧瑾之是說笑還是認真的,果然不敢再談論三房私產的事,轉而說起其他的。
幾個人就這么混了半下午。
快到晚膳的時辰。二廚上管事的金媽媽尋芷蕾,要個花樣子。
顧瑾之第一次見這位媽媽。
金媽媽看到顧瑾之。也有點拘謹,一板一眼給她行禮。
芷蕾拿了花樣子給她,又送她出門,兩人偷偷說話。
芷蕾半晌沒回來。
霓裳就給葳蕤使眼色,讓葳蕤去偷聽。
祝媽媽一把拉住了葳蕤,低聲笑道:“你們這樣愛操心,以后姑娘的衣裳鞋襪。都是你們倆的,讓芷蕾和幼荷也歇歇。”
葳蕤就不敢了。停住了腳步。
霓裳還不甘心,笑著道:“媽媽總護著芷蕾。那蹄子近來和金媽媽走得近,鬼鬼祟祟的。是不是金媽媽許諾,將她什么侄兒、干兒子的,許給芷蕾做女婿?”
“肯定是。”葳蕤笑著道,“娘,您是知道的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幼荷臉色不自然起來。
顧瑾之覺得很有趣。
霓裳和葳蕤兩個磨著祝媽媽的時候,顧瑾之使勁看沉默不語的幼荷。
幼荷注意到了顧瑾之的目光,臉刷的通紅。
顧瑾之心里已經明白了一二。
正鬧著,芷蕾回來了。
霓裳自然不會放過她,問她和金媽媽說了什么。
“瞧你偷偷摸摸的,難不成將來要做金家的人?”霓裳拿話激芷蕾。
芷蕾心軟面薄,被霓裳這話也是哄了臉微紅,啐道:“你是想配人想魔怔了。回頭我稟了夫人,先把你配了。”
“芷蕾姐姐比我們都大。你若是去稟了夫人,要陪霓裳姐姐,霓裳姐姐也越不過你的。到時候夫人自然心里跟明鏡一樣,芷蕾姐姐挨不過了,用霓裳姐姐的婚事,去催夫人……”葳蕤嘴皮子快,竹筒倒豆子般噼噼啪啪說完了。
芷蕾又急又臊,說錯了話兒,被葳蕤揪出來,說了這么一堆有的沒的,更是臉紅透了,追著葳蕤要打。
祝媽媽就在中間攔。
霓裳和幼荷先笑軟了。
顧瑾之也笑得不行。
幾個人鬧了一通,屋子里放佛被愉悅的氣氛包圍。
芷蕾臉仍是紅的,還是跟大家解釋方才為什么出去那么久:“他們廚房上,不比咱們在里頭,什么也不知道。金媽媽方才說,家里出了樁事,老早就有了,只是咱們不知道。”
“什么事?”祝媽媽幾個人都靜了下來,看著芷蕾。
芷蕾則看了眼顧瑾之。
顧瑾之想了想,家里也沒什么不能見人的事,便也問:“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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