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人越吵越熱鬧，一個比著一個的訴苦，嘈雜得薛老三恨不得拍上大門，躲避開來。

忽地，一聲爆喝響起，“都他娘的閉嘴，吵吵什么，吵吵能解決問題，你們就在這兒吵吵上三天三夜！”

話音未落，謝明高扒開人群，站到了薛向身側，顯然，方才出言喝止之人，正是這位謝常務。

謝明高是德江政府老牌領導，新進位德江常務副市長，風頭正勁，話出他口，自有一番威勢，嘈雜的場面立時止住了。

當然了，仍有那仗著背景深厚，不怎么把謝明高看在眼里的接茬兒道，“謝市長，您這話說得輕巧，誰不知道吵吵沒用，可大伙兒橫不能餓死吧，不說別的，我計委已經餓的散伙了，吃飽飯，還不讓吵吵？照我說，反正是餓死，鬧死鬼總比悶死鬼強！”

說話的正是新轉正的計委主任陳明遠，前番三方會談上，周道虔便以其轉任計委一號的條件，和黃思作了比交易。

有周道虔在背后撐著，陳明遠這個計委主任自然硬氣十足。

聞聽陳明遠嘲諷，刷的一下，謝明高的眉毛就豎了起來。

未成想，不待他發言，薛老三冷臉先開口了，“餓死？瞧你明遠同志這頭發，怎么著，離餓死也挺遠！”說話兒，伸手捻了捻陳明遠那涂抹得油光水滑的頭發。

說話當口，薛老三用了暗勁兒。聲雖不大，聽起來，卻分外入耳，一句話說，引得滿場俱笑。倒是將緊張的氣氛，沖淡了不少！

笑聲未落，薛老三又道，“知道你們是來干什么的，可總得容老喘口氣兒，既然都知道老擔了解決財政困難的擔。你們還怕老跑嘍？都滾，就是他媽的發錢，老也得先取不是，滾，趕緊滾，老數仨數。不走的，一分錢別想要，走得最慢的，就等著餓死吧！”

說罷，薛老三立時吐口，道出“一”來。

薛老三這“老”，“他媽的”一出口。眾人立時醒悟過來，記起這位“活土匪”諢號來。

謝市長可以講道理，跟土匪怎么講道理，兼之活土匪言出必踐的性，早傳得遠了，這不，薛老三“一”字方一吐口，場立時散了大半兒，“二”還沒喊出，就是最有恃無恐的計委主任陳明遠和公安局長蔡國慶也不得不拔腿開溜。

轉瞬。三千只鴨，去了個干干凈凈！

“還是薛老弟有辦法啊！”

在薛向辦公室的會客區沙發上落定后，謝明高贊嘆出聲。

這贊嘆，隱約夾雜著些艷羨，的確。他謝明高可是常務副市長，結果，說話不如副市長的薛向好使。

這間難道沒有值得深思的么？

當然有，而且稍稍動腦，他謝某人便揣度出了因由。

道理很簡單，任誰能和德江一號，二號硬抗這許久，還頂著天大壓力，辦成了這許多大事兒，便是掃廁所的只怕也能收獲如山威望。

有些時候啊，這威望還真就能靠著一拳一腳，生生打出來！

“得了，甭提方才的爛事兒了，您二位來，有何見教？”

薛老三開門見山。

“見教？見個屁的教，你薛老弟就真是火燒眉毛都不心急，眼下的爛攤，我倒要看你怎么收場！”

陸振宇急赤白臉，喝口茶，喘息道，“老周這招狠啊，招來個毛孩，弄得咱左右不是，這下，云錦的錢用不成了，這天大的窟窿，我倒要看你如何補！”

薛老三笑著替他將茶兌滿，“不瞞二位市長，那位躍進同志來與不來，我壓根兒就沒打算拿蜀香王的錢，去填德江的無底洞！”

“什么！”

場間三人同時凸了眼。

“不拿云錦的錢，去哪兒弄錢！”

謝明高皺眉道。

“銀行啊，滿德江，除了云錦，可不就銀行有錢！”

薛老三若有所思說完，場間三人眼珠齊齊在眶里劃著圈。

一八四年，月十八日，新官上任的薛向薛市長，開始了他的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找銀行借錢！

月十七日下午，也就是薛市長喝退一干上門逼債的頭頭腦腦們后，市政府辦公室，根據薛市長的指示，向德江境內大大小小的銀行，廣發英雄帖，邀請各個銀行的首腦到德江市委三號禮堂開會。

通知備注，所有大小行長來開會時，務必帶齊業務小組，隨時聽候調遣。

此外，通知上，還以史上最嚴口氣保證了，凡是不到的行長統統停職，接受組織調查。

說來，銀行也是接受地方政府和上級銀行的雙重領導，行政關系歸地方，業務關系歸上級銀行。

當然，十年代后期，鐵總理整頓銀行體系后，地方對銀行的管理就流于表面了，但八十年代，各地方銀行行長組織關系，還是掛靠地方的，可以說，行政首長甚至能任免地方銀行。

因此，八十年代后期，地方政府甚至能通過控制地方銀行，放大貨幣量，大干快上，以至于爆發了數次極為嚴重的通貨膨脹。

閑話少說，書歸正傳，總之，薛老三的這道命令，殺氣畢露，凡是接令者，除非存了真要硬抗的心思，保管得到。

而月十七日下午，市政辦方將通知下發，德江的上層建筑無不大嘩。

誰都瞧明白了，這位薛市長被剝奪了云錦一號的職務，夾袋的金山，銀山沒了，無法應付這場財政風暴，無奈之下，竟把心思打到了銀行身上，這不是失心瘋了么。

“難不成薛市長以為光靠行政命令，唬了臉，擺出土匪模樣，就能把錢訛到？笑話，若真是這般容易，也就輪不著他薛市長出手了，德江官威比他薛市長大的，不知凡幾，隨便拎出一個到銀行詐唬去就是了！”

黃思辦公室內，顧明俊翹著二郎腿，捧著茶杯，哉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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