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看臺上,哈迪斯看著拳臺上的兩名選手,今天如果能贏上這一場,那輸得還不至于太難看。(1_1)畢竟早上蒂爾加打得還是不錯的,最后輸,只是對中方拳手的強悍和韌性考慮不周的一次意外。所以還頗有點雖敗猶榮的意味兒。
而這一場如果能贏,那么雖然以二比一輸了,但也能說得過去。
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想法很豐滿,但現實卻很骨感!同昨天一樣,數秒之間,哈迪斯就知道自己太一廂情愿了。他也終于見識了能在中國打出名聲的周口心意拳的那種強橫與無理。
原來古納在看了上幾場比賽之后,原本已經打定主意,不摸清對手底細,絕不盲目進攻。因為他已經看出,這些中國人拳架極嚴實,而且很有一股子韌勁兒。
他總結了前面所有的比賽,第一場克魯是冒失進攻,所以被打敗了;第二場期亞羅,就是先守后攻,打死了馬力強;而第三場格桑雷奴也是在同對方搶攻中,被打死的。
今天的比賽,頭一場蒂爾加是輸于大意,而第二場普拉特,卻也是在搶攻對方的過程中,被對方消耗之后,破防打傷。所以,他就打算采取期亞羅的方式,就和中國拳師先耗著。
但這卻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
因為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格斗場上,其實都是因敵變化的。
中國武術源遠流長,其修合于道。其用合于兵!也就是修練方面,合于道,法于自然。但用的時候,卻合于兵法奇正之道。正所謂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再往通俗地說,示之以虛,開之以利,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頭一天白志剛只所以守中帶攻,并不是心意拳不能主動進攻。而是因為克魯在主動進攻。梁山當時只所以同格桑雷奴搶攻,是因為格桑雷奴挾期羅亞新勝之威,欲要一戰而下,所以梁山打了一個略帶時間差的迎擊。今天一戰。李佛協勝于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拳法。而李柏文對普拉特一戰,卻是因為李柏文自己本來就善守,以已之長,應敵之短。采用了牛皮糖戰法,這些都是基于華人拳師對敵人的判斷和對自己特長的揮。
并不是簡單的攻守之勢的變化。
楊臣聲拳法犀利,功夫好,經驗老道。古納一上來,用這種教條來衡量比賽。本身就是一種錯誤。所以,倆人一上場。楊臣聲一進步,古納就采用早就想好的戰術,往后退守。
他這一退,楊臣聲是什么人,立刻就判斷出他已經生出膽寒之心。
而且,楊臣聲本身的打法,以及周口心意拳的用法,本身就偏向于狹路爭鋒。此時他退,楊臣聲就箭竄而進,左手從下往上一甩手背一領手,右手反背掌就送向他的面門,甩鼻遮眼。正是周口心意拳師慣用的云遮月。
古納沒有料到這人進步如此之快,明明還在三步之處,一瞬間就到了面前。
不過,他反應也是極快,當時右手架起,就想封門。但楊臣聲的手一甩上他的右手臂上,立刻反甩為把,一把把住他的手臂,往下就扯。
這一把用的是恨天無把塌天落的勁力,古納根本抗不住楊臣聲的功力。當時就被將手臂一把扯下來,直接封到了他的腹前,連身子都被扯得晃了起來。楊臣聲右手扯落對方臂膀,左手一落,掌就蓋臉落下。
古納左手急忙架起,倆人手臂一觸,楊臣聲左臂一旋,身體擰裹之間,貓洗臉就將對方的手臂撥轉向自己右側臉側,而右手順著他左臂腋往上就穿,如滬上心意之蛇形,同時就趟步進身,出了弓箭虎步,同時右手就如同理鬢角際一般,往頭上一摸,那一肘就硬硬地送了進去。
這是硬沖硬進的虎抱頭,就聽嘭地一聲,這一肘就結結實實地沖撞在古納的心窩子上。
楊臣聲的功力非同一般,這一肘又正撞在心窩肺門處。于是就只看見古納的身體倒仰而出,一口血就噴了出來,像一朵盛開的血花兒。
一跤到了地上,古納就掙扎著想起來,因為現在華人和印尼拳師雙方已經勢成水火,都是以要命為目的,舉手認輸,他丟不起那人,所以他還想再掙扎著拼命一搏。但他掙起身體,就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楊臣聲已經做出虎竄把的準備,看到他這個樣子,就知道這人已經廢了。他剛才一肘正打在對方肺門之上,此人已經注定要哮喘一輩子,終生不能再出力氣了。他收起架式,緩緩地退開,立在一邊。
古納第二口血出來,就感覺胸憋氣悶,渾身一下子沒了力氣。
他認命地坐倒在地上,卻意外地看到楊臣聲已經退到了檑臺邊上,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他還沒來得及品嘗劫后余生的喜悅,胸腔里一股勁兒突然泛起來,讓他忍不住地咳了起來,一口口鮮血就隨著他的咳喘而噴濺出來。
已經上臺的場外醫生束手無策,只好用印尼語徒勞地叫著,安慰他。
楊臣聲知道,這醫生根本沒有處理這種肺門被傷的經驗,而且也沒有靈驗的藥物。他心中嘆息一聲,終于從自己懷里摸出康順風那里配制出來的斂肺傷藥,走過去。
已經上臺的裁判立刻擋住了他。
“這是傷藥!”楊臣聲道。
那裁判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還是在他的眼睛中沒有看到惡意,終于放了他過去。楊臣聲過去,將手中的藥瓶擰開來,蹲下來,放在正在劇烈喘息,醞釀著下一波咳嗽的古納鼻子下面道:“吸一口!”
古納看著他,他憋得不行。許是聽懂了楊臣聲的話,也許是聞到了那股清涼的斂肺散淤的藥味兒,他終于吸了一口,清涼的藥味兒進入肺里。火澆一般的肺葉立刻清涼起來。他又吸了幾口,終于止住了咳嗽,不再咯血。
“謝謝!”他用印尼語說道,楊臣聲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退開。
那醫生就招呼工作人員抬了古納下去。此時,裁判就走過來,宣判楊臣聲獲勝。
此時,場內一片寂靜。然后不知從那里傳來稀稀拉拉的鼓掌聲,接著,掌聲就成片地應和起來,漸漸地放大。鼓掌的。有華人,也有印尼人。
當然,不和諧的聲音也有,許多反應過來的印尼極端分子,大聲用印尼語叫著。罵著古納,認為他應該去死。
不過,楊臣聲此時已經下了臺子,回到了休息室。
哈迪斯久久地坐在那里。心中充滿了恨意!這個虛偽的華人,打傷了人。又故作仁義。這個古納,真沒出息。丟盡了哈迪斯家族的人。
謝寸官同幾位華人政黨的頭腦們談判并不順利,這些人也都是華人中的既得利益者,他們不愿意冒太大的風險,來實行華人自治。在他們心中,與其自己行險對抗這次的暴亂,還不如通知政府,讓政府力量來對抗。
在他們心中,現在的印尼政府已經比前多年對華人溫和了許多。
謝寸官知道再講下去,就是雞同鴨講了,根本沒有什么作用,也就不再廢話。不過,當這些政黨的頭腦們提出要將事情報告政府時,謝寸官也沒有說什么。他相信,印尼政府無法很快在此時上達成協議,畢竟政府中排華人士也不少,而且權利不小。
就是不排華的印尼官員,其中樂于見到對最近幾年華人獲得的政治地位進行一次沖擊,然后再出來收拾殘局的人,也不是少數。
事情展到這一步,已經不是印尼政府能控制得住了,幾萬極端民族分裂分子進入泗水市,除非出動軍隊,否則根本無法控制。但印尼政府會在此時出動軍隊嗎?謝寸官并不抱很大的希望。而且,他相信黑龍會在印尼高層肯定沒有少做工作。
不過,這些他都感覺沒有必要對這些人講,這些人雖然是華人,但同樣是親政府派,他們能成立這些政黨,就是因為他們是印尼政府需要的人。
三千名訓練好的華人青年,今天已經出,連夜趕路的話,一千二百人明天中午就能到達,而其他的一千八百人,到明天晚上就能到達。
謝寸官回到唐人街時,今天的拳賽已經結束,他一回來就聽到了李佛協受傷的消息。心中不由一黯,以他好強的性子,此時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立刻在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
到醫院時,被醫生處理過的李佛協已經被送入了送房中,他的情況極不好!醫生判斷,他的顱內有出血。那一肘不僅僅震傷穿了他的耳鼓膜,而且將他的脛椎震錯位了。此時,他的頭上纏滿了繃帶,只露出臉龐,依舊昏迷不醒。
楊師、劉三和他的師弟張博然都陪在他身邊。
看到謝寸官進來,幾人都臉色黯然地同他打招呼。就在此時,一直昏迷的李佛協竟然醒了過來,他努力地睜著眼睛,模樣還有些呆滯,畢竟受傷的是頭部。
當謝寸官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的面容就有了一些變化。他的口唇嚅動著,不知道說些什么。張博然跟這個師兄很親,就附下耳去,在他嘴邊,然后重復他的話給謝寸官:“我師兄說謝謝你!他現在終于明白賽前你說那些話的意思了!不過,他很抱歉他沒有聽你的話,因為朱家形意,只有站著死的,沒有跪著生的!他贏了,沒丟人……他說等他好了,他還是想同你比一場,希望你不要拒絕!”
謝寸官眼睛濕潤,他點著頭道:“我知道!朱家形意是好樣的!也知道李佛協是好樣的!等你好了,我一定陪你打一場,絕不留手!”
那邊李佛協就在臉上牽出一個笑容來,但這笑容卻最終凝固在他的臉上。
他終于還是死了!也許他并不是昏迷不醒,他只是在等,在等謝寸官回來,要給他說這一番話。沒有同謝寸官一戰,終是他心中的遺憾。
有時候一戰并不是一定爭成敗,許多時候,那只是一段友情與交往的開始。
張博然放聲大哭起來,楊師嘆息著,眼睛紅紅的。劉三狠狠的一拳打在墻上,就在白墻上留下了一個凹下去的血印子。
謝寸官看著那笑容凝固的,包在繃帶中的臉龐,他忍著悲痛,慢慢地走上前去,用手輕輕地合上李佛協的眼睛,輕聲道:“兄弟,你走好!我欠你一場拳,我會一直記著的!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陪你好好打一場,我們一定能做最好的兄弟!”
隨著他的話語,淚水一下子涌出眼眶,這是自張苗兒去世后,他頭一次流淚。流得是那樣的洶涌淋漓。恍然間他似乎又回到了北大的一勺池旁,曾經的魯莽少年,就那么挑釁地看著他:“真不給這個面子嗎?”
一語如決,黑人先行!哀哉!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