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嘆/第三百零四章送別
閩王坐在忘憂閣的正廳,端著琺瑯彩福祿壽喜茶盞卻無心吃茶,抿著唇,剛毅的下巴緊繃著,虎目盯著菱花格子門的方向,因期待見她而緊張的心都亂了。
這樣不好,征戰沙場,什么樣的大場面沒見過?兩軍對壘他尚且談笑自如,今兒卻被個小女子攪合的心亂如麻,這幾日他強忍著沒來,就怕來了取走降天锏,往后就更沒理由登門了。再者說,他也不好與沈家過于親密,叫皇兄知道了,仔細他離京后皇兄背后收拾沈奕昀,到時候遭殃的不還是云想容么。
也不知是茶熱熏得還是他自己很熱,手心里很快就出了汗,閩王有些煩躁自己這副沒出息的模樣,“篤”的將茶碗放在紫檀木雕花方幾上。
一旁伺候茶水的小丫頭見健碩男子眉頭緊鎖,虎目冒著寒光,嚇得腿肚子抽筋,險些當場跪了。
正當此時,外頭傳來女子嬌柔的聲音:“是誰惹了義兄不快?說出來給妹妹聽聽,也好給你開解開解。”
話音方落,云想容與沈奕昀已一前一后進了門。
二人背光而來,一人著蜜合色,一人穿淡青色,皆是高挑昳麗容貌,登對的就像是金童玉女下凡。又見云想容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好似幾日不見,她又豐腴了一些似的,必然是日子過的順心。閩王果斷的垂眸,再抬眸時眼中所有依戀喜愛都悉數隱藏心底。
只要她過的好就罷了,他做什么攪合她的日子?他只能讓她過的更好,沒道理讓她煩難。
“哈哈,還不是你們這兩個,讓我等了這許久,再不來我可要直接進內宅找你們去。”閩王起身沖著沈奕昀拱手。
沈奕昀忙還禮。叫了聲:“義兄。”
云想容也行禮。隨即吩咐丫鬟重新上茶來。
三人落座,云想容開門見山道:“義兄幾時啟程?”
“明日巳正。”
云想容驚訝的道:“這樣急?三萬兵馬整頓還需時間呢,義兄何不多留幾日?”
見她柳眉微蹙,滿目擔憂,閩王竟覺得為她赴湯蹈火都值得了,生出滿腔豪情來,朗盛笑道:“哪里需要什么整頓?我的兵馬時時刻刻都在備戰狀態,隨時開拔也就是了。再者說皇兄圣旨已下,我哪里好拖延?”
正因為是皇上下旨,讓他走的這樣急。三萬兵馬開拔,他竟不多給一些時間預備才讓她覺得反常。倭寇橫行燒殺搶掠,百姓的確遭殃,可京都距離福建尚遠,百姓再等不及。也不差這一日兩日的,倒叫她覺得其中有蹊蹺。
或許是她想的太多了。
云想容心里又開始覺得涼颼颼的。
抬眸望著閩王棱角分明的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想著他自婚禮上認了她做義妹之后對她的種種。當下不再猶豫,叫了玉簪來,低聲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隨即揮退了下人,待屋里只剩下他們三人時候,低聲道:“義兄此去千萬留神。事出異常必有妖,我擔心皇帝會借機對你不利。”
閩王眉峰一挑。想不到云想容會當著他和沈奕昀的面將這種話說出口,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
他卻未開口反駁。
云想容道:“皇帝此人縝密多疑,又果敢狠辣,否則他也不可能越過前太子榮登大寶。義兄當年與前太子是呼聲最高的二位皇子。即便義兄后來不與皇帝爭,還去了封地守邊疆,但你在民間呼聲近幾年頗高,加之這一次平寇又造聲勢,皇帝不可能不忌憚。”
見閩王并未動怒,云想容的話更加中肯:“他與你雖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但你不得不防。前些日子御書房里你以降天锏將椅子都給劈了,還幫襯著我欺負恬王,皇上不但不說句公道話,反還向著你,義兄,再親密的兄弟,皇上對你的維護也過分了,我總覺得他是在安撫你的情緒,就如同縱容馬家那般,讓你毫無戒備的掉進他的陷阱里。”
閩王濃眉緊皺的望著云想容,半晌道:“你這丫頭膽子不小,當著我的面兒就敢說皇兄的不是。看我拿了你去見皇兄!”
云想容莞爾,“你根本就是贊同我的分析,否則說話時你就會阻止了,何至于等到現在妝模作樣?”收了玩笑神色,認真的道:“我說的是事實,義兄千萬要聽。”
她眉頭比他皺的還緊,就好似他不聽她會立馬哭給他看。
雖然這些話,早在云想容回云府去住對月之前沈四已與他分析過,云想容再提不過是老生常談,但二人的動機不同,沈奕昀為的是多個盟友互利互惠,云想容卻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多一些。
閩王心早就快軟化成一灘水了,卻繃著臉不表現出來,似不耐煩她的嘮叨,擺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多時玉簪回來了。雙手捧著以紅色絨布包裹的降天锏,后頭還跟著玉壺,捧著意見折疊整齊的墨綠色錦緞襖子。
沈奕昀見玉壺手中的襖子,疑惑的挑眉。
閩王則是敏銳的捕捉到沈奕昀的表情變化。
云想容起身,接過降天锏雙手遞還。閩王掀開絨布看了看,隨意放在手邊的案幾上。
云想容又接過那件簇新的墨綠色寬大襖子抖開來,看了看閩王挺拔的身材,又看了看襖子,似確定大小他能穿,便將襖子塞給他,道:“這件襖或許不和你穿,但你千萬,務必,一定要貼身穿著,一定!”
她神色鄭重,讓閩王對件襖子引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摸了摸料子,像是尋常的絲綢里頭摻了絲線,涼涼滑滑的,做工也精細的很。
心里暖暖的,對云想容做法卻也不太贊同。
哪里有女子當著夫婿的面兒送其他男子衣裳的?好歹也要背著點人。
不過就算人后送也不對啊。叫人知道了后果更嚴重,還不如當面送,顯得坦蕩。
仔細想來,她就不該送!
但她的一番心意,他卻不忍心拒絕。看了看沈奕昀,見他已如往常那般神色,似并不往心里去,還是十分擔憂云想容的,他告辭后,沈奕昀應當不會對云想容發無名火吧?
將襖子折了折塞進懷里,閩王道了句“多謝。”拿起降天锏,沖著沈奕昀拱手:“默存,我走了。”
“義兄,我送你。”沈奕昀快不跟上。云想容也緊隨其后。與沈奕昀一同將閩王送到了大門前。
親兵牽來閩王坐騎,他拍了拍馬頭,翻身上馬之際,忍不住回頭看她。
她就站在沈奕昀身畔,云髻松挽,紅瑪瑙石榴步搖在腦后微微搖晃,襯得嬌顏雪白,眉目如畫。
這一別,說不得三年五載見不到一面。
云想容見他看著自己,忙上前又囑咐:“義兄,那衣裳你千萬穿著……”猶豫一下又道:“我雖不知是怎么回事,但總有不好的預感,好似給了你這件衣裳就心安一些,你千萬貼身穿好。”
閩王翻身上馬,笑道:“你們女人家就是婆婆媽媽,罷了,我答應你一定穿著就是。”矯健的躍上馬背。對著沈奕昀一擺手。帶著隨行的一百騎兵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看著一眾人的身影漸漸拐出探花胡同,云想容才收回目光,握住了沈奕昀的手,將發涼的之間塞進他溫暖的手掌中取暖。
沈奕昀猶豫著,仍舊是沒問那件衣裳。做妹妹的送義兄件衣裳,也沒什么的,他從不懷疑云想容對他的忠貞。
是以他丟開此事,握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邁上臺階,緩緩往府里走。
“總覺著心底里發寒,義兄此去應當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你別看義兄的大大咧咧的樣子,實則他凡事心里都有數。再加上他身邊親兵頗多,又對他忠心耿耿,皇帝即便想要動手殺他,也要費一番功夫。而且以我對皇帝的了解,若不能一擊致命,他是不會輕易動手的。”
云想容點了點頭,心安不少。
沈奕昀見她愁眉不展,笑道:“要不要去我書房,咱們殺兩盤?”
云想容哪里會那么不懂事,明知道他事務繁忙,自然不會分他的心,只推著他道:“你快去做正經事,上午也不必急著來陪我用飯,我待會兒去預備你愛吃的送去,只別忙的餓著自己就是對我的好了。”
“不必,讓廚下婆子預備飯菜就是,那地兒腌臜,你金玉一樣的人做什么去煙熏火燎的。”
“說的什么話,這是我的本分,否則我豈不是要閑的發霉長出個菌菇來?”
沈奕昀聽她有趣的話噗嗤笑了,被一件襖子攪合的心情也恢復如常,畢竟她朝夕陪伴著的人是他,不是閩王,這就足夠了。
沈奕昀去外院書房的功夫,云想容去了廚房,本想親自下廚,卻因聞著油煙味惡心的慌,只得叫了廚娘來吩咐中午的菜色。
二人話剛說一半,云想容就見外頭有個不常見的小丫頭探頭探腦的。她記憶力極佳,隱約想起這丫頭是客院王氏屋里的小丫鬟。便將眼神挪開,裝作沒瞧見她。
那小丫頭又看了一會才去了。云想容立即叫了玉簪,在她耳邊低聲吩咐:“你悄悄地去,聽一聽那丫頭怎么回王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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