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地感覺到，化妝師更加小心了，甚至不小心用力了會立刻問“林先生，我弄疼你了嗎？”

看到他搖頭才會安心。

這就是名氣上升的好處，韓國，對國娛樂圈的名人會問，啊？這誰啊？但是對于歐美，特別是美國娛樂圈的，立刻會如數家珍。

當他來到片場的時候，一個足有兩米多高，七八米長的巨大模型，蒙著黑布，已經放在了片場。周圍不少人在指指點點。

“林先生。”看到他過來，鄭多彬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甜甜地走過去說“您回來了。”

林嘯點了點頭，隨意地問“拍得怎么樣？”

鄭多彬臉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神色“雖然有些麻煩，但是我盡力了，導演也很滿意。”

她的臉上，再沒有那種陰霾的絕望，而是出現了一種如同旭日初升的陽光感，林嘯看著她的臉，恍然地笑了笑，韓國從今年開啟的“自殺元年，”會不會就此消失？

想了想，他自己否定了。

應該不會，上一世，就算鄭多彬這種剛紅起來的藝人自殺，也仍然沒有改觀韓國娛樂圈吃人的姿態，只不過，他們懂得了在嘴上遮上一塊布，不再那么裸地扒皮抽骨，就算當年鄭多彬的遺書引起許許多多的人潸然淚下，也只不過是江水的一塊小礁石，略有阻礙，但是大勢不會因此更改。

看著林嘯看著她的臉，鄭多彬情不自禁地臉就微微泛紅了起來。

面前的人，給了她太深刻的印象，讓她從深深的絕望走了出來，現在，她只有一個想法，離開韓國！離開這里！去到破曉！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對方沒有出現，她在幾個月之后就會香消玉墜。

也許是冥冥的吸引，她總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難以割舍的吸引力，一舉一動都吸引著她的心。

“前，前輩……我去給你倒水……”她被對方的目光看的面紅耳赤，落荒而逃，轉過身去，一顆心還在怦怦跳動不已。

林嘯有些如夢初醒地收回目光，鄭多彬想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有些感嘆世事風云際會而已。

就在這時，一陣陣潮水般的驚嘆，從片場發了出來。

“太逼真了！”“奉導還真是大手筆啊！”“這個東西，放到漢江里絕對要嚇人一跳！”

林嘯投過目光，那只巨大的怪物，已經被拉開了黑幕，那獨特的口器，生物學博士特意設計的魚鰭，彎曲的尾巴，引起了周圍人群的陣陣熱議。

“好了。”喇叭奉俊昊的聲音，響了起來“各位，漢江怪物已經拍攝了兩個月，每一組鏡頭，都被送到了制作指環王，金剛特效的團隊，這只怪物的出現，我想你們也知道這代表了什么。”

全場都安靜了下去，對于怪物模型的好奇，只是暫時的，而奉俊昊說的話才是劇組的永恒。

“首先，我要重申，這個模型嚴禁拍照，拍攝。如果一旦有人違反，面臨的將是影興會的巨額索賠。”他目光環顧全場“另外，這部電影，已經拍攝了兩個月，模型的出現，代表著電影將進入最后的收尾階段。”

“最后這段時間，我不希望任何人出現差錯，這部片是影興會融資，百億韓元的投資，誰如果在這種時候出錯，別怪我心狠。”

他淡淡地說完這幾句話，隨意地放下喇叭，大手一揮，宣布開拍。

林嘯坐在休息區，看著奉俊昊一場一場地拍攝，本來他都以為對方舉重若輕，但是，緊接著奉俊昊大聲的呼喝聲，以及額頭上偶現的青筋，他卻發現對方并不如那么冷靜。

他失笑，也是，到了這種關頭，最緊張的無非是崔榮培和他，這部片，承載了太多不一樣的東西。

奉俊昊承受的還要更多，影興會的壓力，如果沒有成為大導演的壓力，即將來到的政府配額限制令的壓力，每一條都足以讓普通人崩潰。

但是他不能表現出焦躁的情緒，拍攝，他是主心骨，就連崔榮培也不會在他拍攝的時候指手畫腳，他的情緒，會影響到整個劇組。所以，他只能表現得鎮定自若。

或許是這樣的手段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整個劇組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收工。”日頭仿佛落入了漢江之，將整條江水都染成了金紅的顏色，奉俊昊幾乎是癱軟在座位上，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林嘯起身準備離開，卻看到奉俊昊對他點了點頭，轉身對金珉錫說了幾句。

顯然他是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了，金珉錫立刻俯下身，邊聽邊點頭，隨即小跑著朝林嘯這邊走來。

“林先生。”他的目光透著羨慕“奉導演請您今晚去喝一杯。”

林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一個小時后，奉俊昊穿著一身便裝，出現在相約的地方。

“林先生。”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幾個月了，我們還是第一次去聚一聚。本來我早有這個想法，但是時間總是很緊。”

“奉導說笑了，導演的時間總是很緊的。”林嘯笑著敷衍道。

“林先生理解就好。”

兩人說笑著，一起走進了一家小小的餐廳。

說是餐廳，其實就是一家韓式燒烤店。進去之后，脫了鞋，兩人盤坐在墊上，點完了菜，燒酒先上了上來。

“林先生啊……”奉俊昊抿了一口酒，臉上泛起些許紅色“漢江怪物殺青在即，林先生覺得這部片票房如何？”

“會是一部讓人驚艷的電影。”林嘯笑著說。

奉俊昊笑了笑，沒再說什么，緩緩抿起了酒。

幾杯酒下肚，他的神經仿佛活絡了一些，挑了下眉毛，輕輕放下了酒杯，緩緩說道“一部片，好壞第一個看它的收益，這是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法則，第二就是看它的獎項。林先生覺得，這部片會達到什么地步呢？”

林嘯感覺有點莫名其妙，想了想說“以我的從業經驗來看，韓國三大獎項，應該是跑不掉的。”

奉俊昊點了點頭，沒說下去，拿起銀光閃閃的筷，夾了一筷泡菜，輕輕咀嚼著。

良久，他才放下筷，自言自語地說“承你吉言吧，如果能達到這個地步，我也算是賭對了。”

林嘯沒說話，他明白了，奉俊昊是被臨近殺青的巨大壓力壓得有點不堪重負，只想找個人談談心。

找誰？崔榮培是不可能的，奉俊昊為了自己能達到大導演的地位，已經和影興會的宗旨出現了分歧，算起來，和他算是一條陣線的，也只有林嘯一個人。

兩人都是為了能拍好這一部片而努力。

五花肉上來了，青菜也上來了，還有一些時令海鮮，水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

“林先生。”半晌，就在鐵板上的豬肉已經發出“茲茲”的聲音，泛出金黃色澤的時候，奉俊昊忽然開了口“政府已經通過了削減配額的條。”

林嘯抬了抬眉毛，一旦發布，那么韓國影視圈的局勢，這個龐大的漩渦終于開始扭曲了。

無數的藝人將會被卷進來，大多數是被影興會最高層給利用，只是熱血沖腦地加入示威，抗議，事后遭到無形的封殺，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別人的槍，而比如崔榮培這樣影興會的真正高層，則面都不會出。

“我不會參加。”

“大約還有兩天，這個新聞就會發布。”奉俊昊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林先生，到時候，你恐怕有的忙了啊。”

“我想，崔先生應該不會做出蠢事。”林嘯淡淡地說。

奉俊昊搖了搖頭，“各答”一聲放下了筷，看著林嘯的眼睛，認真地說“林先生，恕我直言……你恐怕并不真正了解配額制度對于影興會的重要性。”

林嘯不動聲色地看著奉俊昊，這頓飯，好像并不是談談心那么簡單。

交淺言深，如果不是奉俊昊傻逼，那肯定就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而實際上，奉俊昊的處境非常不妙，漢江怪物首先他不知道到底能到哪一步，其次，崔榮培當初放言封殺的話就像一把刀那樣架在他脖上，最后，即將來到的影興會和政府大對抗，他根本無法置身事外。

“政府每年有數百億的影視扶助基金。”奉俊昊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是誰都能猜得到，他要說出影興會的內幕，抱著多大的決心“而這筆資金，全部都會經過影興會的手。”

“這其可操作的空間有多大，我想我不需要多說。而最終獲得這批利潤的，影視圈只有小頭，各大學校更是小到看都看不到的頭。其他的錢去了哪里？”他臉上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崔榮培，我至今都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是我很清楚，就算林權澤前輩，姜帝圭前輩，對他也是比較恭敬。他在江南區都有了好幾棟別墅，車瑪莎拉蒂，蘭博基尼換著開，你真覺得他有這么多錢？”

“有如此大的灰色空間，所以影興會對于別的公司，學校的電影審核越來越嚴厲，因為他們拍不了，這些錢就可以讓我們自己拍。而我們一旦自己拍，用了多少還不是影興會說了算？拍出一部差不多的片說用了五十億韓元，政府去哪里查？”

林嘯無聲嘆了口氣，類似的事情，哪一國的娛樂圈沒有？只不過影興會利用政府常年期的扶助資金達到了一個可以和政府叫板的地步，亞洲也僅此一例而已。

“常年下來……影視水平沒有進步太多，反而影興會真正的頂層一個二個富得流油……我覺得，這才是政府這次鐵了心要削減配額的原因。”

“一旦配額削減，扶助金也會削減，影興會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奉俊昊夾了一片金黃冒油的豬肉沾上混合著芝麻醬的蘸醬，放進青菜里，心不在焉地包著，語氣平淡，仿佛在說著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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