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想是不想?”莫問挑眉問道。
“我不是沒有想過,但先父所為確有過錯,此事怪不得皇上。”慕容振雄搖了搖頭。
“貧道不曾問你是非對錯,只問你有無為令尊報仇之心?”莫問坐到了上首木椅。
“自古忠孝不得兩全。”慕容振雄緩緩搖頭。
莫問聞言徹底了然,這次算是真正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慕容振雄認為忠大于孝乃天經地義,但潛意識里又對其父的死耿耿于懷,隨時想要起兵造反,但每次又被理智壓制了下來,這是后天養成的人性與與生俱來的天性之間的劇烈沖突。
世人在受到傷害之后通常會先行忍耐,這是人類趨吉避兇的本能導致的,因為反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倘若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除了少數懦夫,大部分人都會進行不顧后果的反抗,這種反抗雖然吉兇難料卻可以化解心中的壓力,說的直白一些就是能不能揚眉不好說,吐氣卻是一定可以的。
是忍耐還是反抗,是每個人都有的選擇,有選擇就有余地,怕的是沒有選擇,慕容振雄心中存有強烈的效忠之心,而殺死他父親的恰恰是他效忠的皇上,他想反抗卻無法進行反抗,若是他的顧慮是外在原因,還可以想方設法的化解掉,但問題出在他自身,他認為皇上是不可以冒犯的,冒犯皇上就是不忠。
慕容振雄的這種心理在此時并不少見,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三綱五常是孔子提出的,倡導和推崇的就是這種無條件的愚忠,三綱五常在很大程度上壓抑了人性,培育了奴性,但孔子被推為孔圣,為儒家先師,世人從未想過他的理論也會有不足之處,對其論述無不推崇遵行,不敢有絲毫的質疑。
若是遇到此事的不是慕容振雄而是一個尋常農夫,亦不會如此糾結,因為能力有大小,他們沒有能力為父報仇,但慕容振雄有能力為他父親報仇,有能力去做而不做,令他心中更加糾結矛盾。
倘若心中巨大的壓力常年不得宣泄,會引起諸多不良后果,出現何種后果因人而異,各不相同。慕容振雄的殘暴好殺只是其中一種,當年他烹食了傳旨的閹人,此舉雖然不曾為父報仇,卻向皇上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多多少少能夠消解些許怨氣,隨后他便記住了烹食閹人時的心境,他潛意識里可能是希望能夠利用這種心境來緩解自己心中的苦悶,也可能是他想通過別人的痛苦來獲得某種扭曲的陪伴和慰藉。
“慕容將軍,若是異位而處,貧道絕不會坐視父親被斬。”莫問搖頭說道。
慕容振雄聞言大感驚訝,若是尋常人有這種想法算不得什么,但莫問是仙人,他以為仙人都是忠字當頭。
“萬惡霪為首,百善孝為先,養大你的是父母雙親,不是燕國皇帝。”莫問直身站起向外走去。找到了問題的根源,他并未試圖勸說開解慕容振雄,事發之時慕容振雄已經四十多歲,在其父被斬首的時候他沒有反叛,此時更不會反叛,古人云四十不惑,慕容振雄雖然殘暴卻并不迷惑,他不需要開解,開解毫無用處。
“真人要往何處去?”慕容振雄問道。
“日后貧道不會再來。”莫問到得門口瞬移離開。
莫問現身于代國,天樞別院。
到得天樞別院,莫問元嬰離體,前去祝君夢所在的村落,查看孔雀王的度化進展,此時祝君夢已經開始擴建宅院,置辦田產。
天樞別院是拓跋什岐當年為他建造的,雖然名為別院,實則是存放自不咸山中獲得的大量黃金的金庫,宵玉蘭和黃衣郎這些年一直住在這里,不過他現身之后卻并未感知到黃衣郎和宵玉蘭的妖氣,當年代國新皇繼位之后曾經與黃衣郎前去上清觀見過他,他傳授了三昧真火與黃衣郎,告知黃衣郎和宵玉蘭可以自定去留,轉眼就是五年,黃衣郎和宵玉蘭想必早已經回返不咸山了。
“來者何人?”一隊士兵發現了莫問的到來。
“黃衣郎和宵玉蘭現今何在?”莫問扭頭看向發聲之人。
莫問話音剛落,東院便傳來了黃衣郎的聲音,“可能是真人到了。”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黃衣郎自東院凌空而至,尚未落地,再度歡喜高喊,“真人,真是真人,快來。”
黃衣郎落地之后沖莫問行跪拜大禮,“拜見真人。”
莫問尚未答話宵玉蘭翻墻而入,見到莫問亦是大喜,快步上前跪于黃衣郎旁側,“真人,您終于來了。”
“起來吧。”莫問微笑點頭伸手攙起了黃衣郎,黃衣郎連帶著拉起了宵玉蘭。
“恭喜。”莫問抬手道賀,黃衣郎拉起宵玉蘭的動作常見于仆人夫婦拜見主家。
黃衣郎聞言咧嘴一笑出言道謝,而宵玉蘭則面露羞澀,她本就長的賊眉鼠眼,面露羞澀更顯難看。
“二位這些年不惰修行,修為突飛猛進,當真可喜可賀。”莫問緩緩頜首,他此前曾經傳授過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門給黃衣郎,二人妖氣全無,當是得益于此。
“我等些許造化皆蒙真人賜予。”黃衣郎說道。
“真人,請往東院奉茶。”宵玉蘭抬手東指。
莫問點頭過后與二人邁步南行,到得那群兵士面前,沖那先前發問的士兵說道,“前往皇宮告知皇帝,貧道在此。”
那士兵聞言瞠目結舌,扭頭看向黃衣郎,黃衣郎擺了擺手,“這位便是天樞真人,還不快去稟報皇上。”
那士兵慌不迭的答應下來,急往馬廄。
“真人此番到來,可是要助代國成就大事?”黃衣郎問道,他知道莫問一直在暗中幫助代國,此番若不是要有所動作,絕不會喊代國皇帝前來。
莫問面露微笑,并未說話。
到得東院正房,莫問移步客位,黃衣郎強行將其拖至正北主位。
莫問待宵玉蘭離開,沖黃衣郎笑問,“你先前不是嫌她相貌丑陋么?怎地又娶了它了?”
“處的久了,倒也不感覺如何難看了。”黃衣郎笑答。
莫問微笑點頭,黃衣郎所言不假,相處的時間一長,難看的也不感覺難看,俊美的也不感覺俊美了。
“真人此來所為何事?”黃衣郎問道。
“代國眼下國力如何?”莫問反問。
“金庫十去七八。”黃衣郎答道,這些年它很少離開這里,對于代國具體情況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它可以通過金庫黃金的消耗情況大致推算出代國這些年的發展。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代國雖然在夜逍遙的指揮之下兩度出兵抵御蚩尤,但兵卒損失并不嚴重,此外國中一直很是平穩,不曾發生過災害和內亂。
“真人,您要動兵?”黃衣郎問道。
莫問點了點頭,轉而將此事的前因后果詳細告知黃衣郎,黃衣郎聽罷很是疑惑,“真人,沖燕國動兵與度化那惡人有何關系?”
“公私兩利,于公,代國若想一統江北,南下之前必須先行攻下燕國,免去后顧之憂。于私,殺掉燕國皇帝,慕容振雄大仇得報,病根既去便不會再造殺孽。”莫問說道,慕容振雄是不會沖皇帝動手的,既然慕容振雄不動手,他就出手代勞,此乃釜底抽薪之舉,必收奇效。
黃衣郎聽得莫問言語,若有所思,皺眉不語。
片刻過后黃衣郎察覺到自己失神,急忙沖莫問說道,“慕容振雄如此兇殘,倘若他日改邪歸正,當如何處置于他?他又如何自處?”
莫問默然不語,黃衣郎所想也正是他心中所想,殺掉燕國皇帝不是難事,難的是如何處置慕容振雄,人生在世總會做錯事情,有些事情可以回頭彌補,而有些事情是無法補救的,慕容振雄先前所為用一句人神共憤形容并不為過,即便他有心悔改也無路回頭了。退一步講,即便他能留下慕容振雄的性命,慕容振雄能不能原諒自己仍然是個未知之數。
“他若誠心悔過定會畏罪自盡,可是若他畏罪自盡,我們豈不是輸了?”黃衣郎又道。
莫問轉頭看了黃衣郎一眼,黃衣郎再度想到了他的心里,他也在擔心此事。
“真人,我有一個主意,只怕真人于心不忍。”黃衣郎壓低了聲調。
“令其心存牽掛?”莫問說道,黃衣郎用了于心不忍,說明這一計策非常狠毒,而狠毒又有效的計策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掉慕容振雄的所有親眷,唯獨留下他年幼的女兒,令他心存牽掛而茍活于世。
“正是。”黃衣郎點了點頭。
莫問想過片刻搖了搖頭,“攻克燕國不是朝夕之功,此事留待他日再議。”
二人說話之間,代國皇帝匆匆來到,見到莫問再行大禮,莫問坦然受之,隨后詳問代國國力軍力,令他沒想到得是代國此時的實力遠遠超出他的預料,有精兵三十萬,多為帶弓騎兵,有這三十萬精兵,休說沖燕國動兵,就是揮軍南下亦是所向披靡。代國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幾年間發展的如此強大,歸根究底還是得益于曹操陵墓之中的大量黃金,金錢除了不能決定生死,可以決定一切,甚至是朝代的更迭。
隨后一段時日莫問一直留在代國,為代國攻克燕國出謀劃策,制定戰略,此戰他并不直接參與,而是代國皇帝御駕親征,宵玉蘭和黃衣郎為前鋒,自他到來之日,黃衣郎和宵玉蘭就停止了修行,它們的修為已經處于晉升地仙的邊緣,倘若繼續修行,極有可能在戰事結束之前證得地仙位,人各有志,地仙是二人的夢想,做一方山神二人就知足了。
轉瞬又是三月,到得夏季,就在代國大軍準備開拔之際,孔雀王度化祝君夢有了結果,祝君夢承受不住陡然暴富的巨大刺激,在孔雀王度化尚未正式開始之前瘋掉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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