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滿月前一天,劉氏已經將要用的東西籌備好了,明天趙氏和對街的王婆子會來幫廚,整治五六桌酒席應該沒問題的。
在劉氏的預計中,能有個五六桌也就頂天了。娘家親戚一桌,左右鄰里街坊算兩桌,再加上西洼村那群滿打滿算能湊滿兩桌,這就差不多了。
“娘,有人來了。”蘭悠蘿正哄著兒子睡覺,忽然就聽見門外喧響,連忙招呼道,“我把小風送屋里睡去。”
劉氏已經匆匆從堂屋里出來了,開門一看,不禁有點發愣。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穿金戴銀的貴婦,看那氣派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緊跟著這貴婦的還有一位高大英挺的公子哥兒,雖說年紀輕輕,可沉穩得不像個年輕人呢。
怪了,她可不記得自己跟什么富貴人家來往過,就算有,那也是小春那丫頭的朋友,平日里喜歡上門來的只有一個蒙少爺而已。
更怪的是那貴婦一見她,立刻就熱絡的拉住了她的手說道:“這就是弟妹了吧,這么多年,咱還是頭次見面,哎喲喲,家里那邊一收著信就打點東西趕緊趕過來了,到底還是趕上了。嘖嘖,你還真是好福氣,現在都抱孫子了,可憐我家這小子到現在還沒成親……”
劉氏聽得一頭霧水,愣了半晌才喃喃開口:“你們是……打京城來的?”她終于想起來,京城還有一門至親呢。
“哎呦喲,你看我這腦子,一見著你就歡喜的什么都忘了!我們可不就是從京城來的,為著有了孩子,去年那中秋啊春節啊,咱都沒能團圓上,如今一收著信說孩子生了,我跟這小子緊趕慢趕的就來了,明兒才滿月不是?我沒記錯吧?”吳氏緊緊拉著劉氏的手怎么也不肯松開。當初送了春心兄妹兩個走,本是想著等到中秋和春節把人接去,也算是一家子真正團聚了,可怎么也沒想到蘭悠蘿那么巧有喜了,團聚的事情就擱下了,好不容易挨到孩子出生,老太爺年紀大了不能受累,楊老爺又要上朝,就由著厲風陪她來了。
跟吳氏寒暄了幾句,劉氏最近忙得有點暈乎的腦筋終于轉過來彎兒。喜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連忙拉著吳氏往院子里讓。進了院子。看看這一院子亂糟糟的,不禁有點臉紅,這可真是連個待客的地兒都沒有了。
厲風見狀連忙說道:“嬸娘,我當初沒少受了您照顧。一直都沒機會謝您,如今可算是能當面謝您了。”
“我照顧你?”劉氏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今天真的不夠用。
“當初我流落街頭,全靠小春從家里拿包子給我吃……慚愧,這么多年了都沒忘了那滋味兒。”想起春心當初偷摸拿著包子溜出來的模樣,厲風忍不住笑了笑。
那些狼狽的過往并不是難以啟齒的恥辱,是讓他成長的積淀,若是沒有當初那些風雨波折,或許他現在也和京城許多公子哥兒一般過著紈绔不知疾苦的日子。
“我說那包子怎么就吃的那么快,敢情都是她給我拿出去的!”劉氏恍然。隨即也笑了,“橫豎沒落到外人嘴里,這是緣分,注定咱是親戚,快坐快坐。小春等會兒就該回來了。”
吳氏隨代隨身的丫鬟跟車夫去找間客棧落腳,免得在門口礙事,這才挽著劉氏問起明兒擺酒席的事情。
說話間,蘭悠蘿已經抱著睡著了的兒子出來了。在屋里時,她就聽見了外面的動靜,知道是京城的伯娘來了。
一見孩子睡了,吳氏忙壓低了聲音道:“趕緊抱回去睡去,等睡夠了醒了再看不不遲,咱自家人別鬧騰那些虛的,小心等會兒吵醒了該哭了。”雖是這么說,可視線還是忍不住往小春風的臉上瞟了幾眼,不錯,這小子可真夠漂亮的,這小臉蛋白的跟嫩豆腐似的。
分離多年頭次見面,劉氏心里除了高興以外還有幾分尷尬。按理說人家特地趕來,她該留宿的,可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官太太,家里亂糟糟不像個樣子不說,就一間客房還又小又暗,怎么招待人?
蘭悠蘿也有些為難,她這也算是出月子了,可房里亂糟糟的還沒收拾,氣味也不算太好,沒法兒讓這位伯娘住啊。可要是讓人去住客棧,未免有點外道。
“對了,風兒那孩子說在城里還有幾個朋友在,正好打算趁這機會去見見朋友,晚上怕是要出去不回來了。”吳氏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有些赧然的說道,“我一人不敢住外面,要是弟妹不嫌棄我臉皮厚的話,就讓我在家里擠擠行不行?”
“這個……你看我這里……你要是不嫌棄家里亂的話,我樂的留你住呢……”劉氏不好意思的看看左右不知道該怎么說,早知道他們來的話,她說什么也得提前打掃干凈才行啊。她心里也明白,吳氏這是把她的話給說了出來,幫她解圍,一直聽春心說京城那老太爺一家人品都是極好的,如今看來,何止是極好呢。
“有什么亂的,你沒見我們當初在鄉下住的院子呢,那才真叫亂,我還養了一籠鵝,光伺候那籠子鵝都費勁。”
劉氏一愣:“你……還養鵝啊?”
“養鵝都是后來的了,那時候家里種著五畝地,我除了種地還養了十來只母雞呢……”
談起這些家長里短,劉氏自在了許多,也慢慢發現眼前這位官太太其實內里仍是一個淳樸婦人。
不過,這邊是久違的親戚見面和樂融融,春心那邊就不一樣了。
靠,誰讓你們來我這里白吃白拿的!
起初,看這六七個人一窩蜂的涌進來要這要那,她還以為來大買賣了,尤其是他們還每人都拿了幾瓶春風逍遙散,龍虎大力丹等招牌藥。
飛快的撥動著算盤,在那些人拿完了藥后,她堆起滿臉的笑容說道:“一共是四兩六錢。”
“四兩?誰家的藥這么貴啊!”
“不好意思,是四兩六錢。”春心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你這是黑店啊?!”
“不好意思,我春心買藥,向來童叟無欺。”春心的臉色開始陰沉下來。
終于,鬧哄了一陣子后,一個兩鬢微白的男人上前一步,大手按在了柜臺上。
……不是吧,有吃霸王餐的,有嫖霸王雞的,難道還有看霸王病的?春心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下,將視線轉向了復開疆,兩指做了個數錢的動作。
復開疆的眼睛立刻亮了。
可憐的孩子,在春心的諄諄教誨和言傳身教之下,他已經徹底明白了金錢的重要性,徹底被金錢的光芒俘獲。
那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無比凝重的開口:“你不記得我了么?”
不要啊大叔,我沒這么重口的好么?我發誓我真的從來沒有向你伸出過魔爪,絕對不是你大明湖畔的春雨荷!
“春丫頭,我是你六叔啊。”
六……啥?春心眨巴眨巴眼,很干脆的搖頭:“不好意思,我沒見過你,哪位?”她爹是獨生子,哪來的那么多兄弟。
“嘿,我說你個小丫頭,怎么就這么忘本呢!”
“我忘哪門子本?你誰啊?”春心直接沉下了臉,指著門口哼道,“要么交錢走人,要么擱下我的藥出去。”
旁邊一同來的老太太拉了那人一把,輕聲嘀咕了幾句,那人恍然,再次轉向春心干笑道:“你看我,一見著你就高興的忘了,我是你六叔,西洼村來的,當初你滿月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西洼村來的……西洼村來……西洼村……西洼……春心終于知道這一票人是什么來頭了。
一見著我就高興的忘了?大叔,你進來就在挑藥,有正眼看過我嗎。
我滿月的時候抱過我?大叔,除非是穿越來的,你見那個娃娃滿月就記事兒?
可吐槽歸吐槽,春心再不痛快也只能沖幾人點點頭扯出個笑容來:“我年紀小,不懂事兒,不認得諸位長輩,不好意思哈。”頓了頓,她格外客氣的補充,“畢竟我從小沒怎么回過老家,回去也是被人欺負,那些事兒我倒是記得挺清楚的。老家里我熟悉點兒的也就二爺爺跟三爺爺了。”
頓時,西洼村眾春的臉色都訕訕的,當初他們沒少背后嚼舌根子,那弟兄倆算計大哥的家產時,他們也沒誰站出來說個不字。
來吃滿月酒的是吧?春心挑挑眉,將手里的算盤一抖,重新撥起來。
噼里啪啦一陣子后,她笑瞇瞇的說道:“既然都是親戚,那我也不好要那么多錢,三兩八錢,給我留個本錢就行。”
眾春愣,剛才沒認出來就算了,這會兒認出來了還要錢?
“怎么了?”春心很是不解的眨眨眼睛,隨即就明白過來,連忙說道,“放心,這點錢我還貼補得起,大家別不好意思,那八錢銀子就算是我孝敬諸位的了。”
一邊的復開疆臉色陰沉,死丫頭太大方了,八錢銀子能換多少銅板了,說不要就不要了。
“春丫頭,我可是你六叔。”
“我是你三伯啊。”
“我是你四姑奶奶……”
嘰嘰喳喳一陣子后,春心點頭,挨個點過去:“六叔,三伯,四姑奶奶,二堂爺爺,還有春泥大堂哥跟春雨四堂哥,是不是?”
這丫頭總算明白了!眾春點頭。
“恩,我記住了,以后絕不會記錯的。”春心輕敲著桌面笑道,“我這也該關門回家了,趕緊把賬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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