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山澗,流水如龍。
陰雪歌墜入山澗,起碼已經一個多時辰。哪怕氣走百脈,完成煉氣第一大境界全部修煉的煉氣士,也極難在水中藏身這么久。
人,需要呼吸。縱然煉氣士實力強橫,他們依舊肉體凡胎,離不得空氣。
尤其山澗水勢兇猛,大量木石隨波逐流呼嘯而下,常人藏在里面,早就骨斷筋裂,被打得慘死當場。誰也沒想到,有人能藏身山澗中一個多時辰,就為了在這大亂之時發動一擊。
赫伯勃勃也沒想到。
他甚至不知道陰雪歌被人打入山澗。
所以陰雪歌御刀突襲,青灰色刀光驟然就到了他面前。
陰風訣輕巧詭變,身法固然比其他修煉同階功法者快了許多,就連御器殺人,短刀飛掠的速度,都要比陰雪歌見過的赫伯勃勃長槍飛射的速度快了三成。
三成的速度,在他們這等修為,這種實力中,就是生死之分。
赫伯勃勃長槍射堊出,雙手空蕩蕩,再無一物。前一陣子,陰雪歌暗箭襲殺,。他護身法符已經耗費,以赫伯家的底蘊,也就給了他一枚法符護身而已。
青灰色刀光逼近身前,光芒奪目,精光刺眼。赫伯勃勃只覺寒氣涌入身體,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都一陣冰冷刺痛。他驚恐得絕望大喊,高高躍起的身體根本無法躲閃。
“死罷!”
陰雪歌從山澗中探出頭來,他眼前閃過了渭南古城陰家圣廟圣人像前,供奉在香案上的龍鯉。
“混賬東西,為了你,我花費了多大力氣!遲早要逃回這筆債
想到龍鯉,陰雪歌就聯想到了龍鯉身上的無數好處。魚鱗,或者說龍鱗可以煉制軟甲盾牌,龍血可以煉制救命丹藥,甚至他吐出來的涎水,都可以用來培育真正的萬年血龍果一類的靈藥。
更不要說龍鯉在其他方面的好處。一條龍鯉隨身,堪比多了幾條性命,多了幾個優秀的向導,多了幾個實力強悍精通各種奇門秘法的隨從、侍衛。
“呵呵,總有你好受。”
刀光迅速,一眨眼就到了赫伯勃勃面前。
赫伯勃勃閃避不及,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刀光飛近自己身體,向他心口激堊射。
一旁傳來一聲清脆尖銳,卻高亢如云,震得四周山崖土石飛濺的聲響。三眸窮奇獸背后輕巧的羽翼重重拍打了一下,拳頭大小的窮奇獸帶起一道惡風沖到赫伯勃勃身邊,居然比刀光更快了一倍有余。
小小的窮奇獸揮動前爪,狠狠往陰雪歌射堊出短刀上一擊。
‘當啷’巨響,火星四濺,窮奇獸三支腳趾被震得粉碎,點點鮮血四濺,痛得他嘶聲慘嚎。
短刀則被巨大的力量打得向下折射,刀光呼嘯而去,沒能刺穿赫伯勃勃的胸膛,而是從他大腿上半截的位置切入,從他膝蓋處激堊射而出。
四十五度角進出,赫伯勃勃大半條腿平滑的脫離了他的身體。短刀鋒利異常,超乎常人想象的鋒利。刀鋒且過他的大腿骨,居然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
大腿斷折處光滑如鏡,皮膚、肌肉、經絡、骨骼、骨髓的斷裂面清晰可見。
赫伯勃勃低下頭,驚恐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大半截腿從高空墜落,落入山澗中一個翻卷就不知去向。
他的傷口突然滲出一堊層薄薄的血漿,隨后無數條大小血管同時噴射堊出粘稠滾燙的血水。
“罷了!”
陰雪歌深吸一口氣,體堊內陰風元氣一陣急速翻滾。他向著短刀用力一招手,元氣一吞,四周空氣發出急驟的尖銳響聲,短刀驟然懸浮在半空,隨后筆直的向他飛了回來。
數十丈遠的距離,不過一彈指。青灰色刀光沒入手中,陰雪歌將短刀納入袖中,隨后身體一沉,驟然沒入了山澗渾濁的水浪。一波波湍急的水波沖打著身體,山澗帶著他急速遠去。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陰飛絮三人正向山澗跳下來,其他十幾二十位渭南陰家的少年同樣狼狽躍起。
兩百多位參加春狩大祭的世家子同時出手。
標槍、飛刀、飛斧、匕首、箭矢、弩矢,乃至一些奇門的比如說金龍梭、飛蛇錐、狼牙刺、牛毛針之類的遠程暗器紛紛激堊射而來。
八名渭南陰家子弟身體剛剛躍起,沉重的打擊就突兀降臨。
他們高大健壯的身體被標槍穿透,被飛刀、飛斧沉甸甸的轟入。他們的身軀劇烈的顫抖,然后猛烈膨脹,在狂暴粗野的沖擊力下膨脹如球,然后猛地炸開。
鮮血四濺,大片山澗變得通紅一片。
陰飛絮三人發出凄厲的怒嘯聲,陰飛劫更是咬牙切齒指天怒罵。
“我記住了,我記住了。”
“今日我們不死,以后我們見面再算賬。一個一個,跑不了你們。”
陰飛劫不開口還好,他這一開口怒罵,混在人群中,本來只是拉開強弓硬弩遠遠攻擊的好幾個世家子突然一躍而起。他們快如奔馬急速奔近,迅速靠近到了百步之內。
刺耳破空聲中,七八件各色低階法器帶起刺目寒光,迫不及待的向陰飛絮三人斬去。
若是陰飛劫不說那一番威脅的話,這些混在人群中,來自渭南郡八品、九品世家的精英們,他們還不會下定決心真個出手。
他們都開辟竅穴,有了御器殺人的實力。以他們家族的底蘊,他們各家的資源,每一代人中,也只能傾盡全力培養出他們一個或者最多兩個這樣的天才。
不到十八歲,就開辟竅穴,正式踏入煉氣境。對于八品、九品小世家來說,這種消耗太過于沉重,他們每一代人都只能挑選一兩個頂尖的精銳進行培養。
他們來參加春狩大祭,與其說要他們爭奪勝利什么都是假的。
各家的意思是讓他們在春狩大祭中,見識一下真正的血腥,見識一下真正的殺戮,見識一下人心鬼蜮。山林之外,律法森嚴;山林之中,無法無天。
他們身處森嚴的律法約束下,但是一個真正的強者,必須有一顆無法無天的心,才能走得更遠、擁有更強的實力更多的機會。所以他們混在各家子弟中,只是觀察、觀摩眾人行事。
但是陰飛劫一張臭嘴他大聲呵斥說,他已經記清了這筆賬出去后遲早要和他們算賬。
“殺了他們!”
來自七八個小世家,開辟了二十個到四十個竅穴不等的精英子弟同時厲聲咆哮。七八件法器帶起奪目寒光掠地飛射,其中一半法器集中在了陰飛劫身上。
陰飛絮三人嚇得魂飛天外,人群中,居然隱藏了這么多開通竅穴的煉氣士?
他們終于,第一次正式的正視春狩大祭的意義明白了春狩大祭真正意圖。
“陰飛劫,閉上你鳥嘴!”
陰飛云氣急敗壞嘶聲怒罵,他手腕上懸掛的一枚法符炸開,十二面巴掌大小元氣盾圍繞著三人身軀急速旋轉。七八道急速逼近的寒光撞擊在元氣盾上,沉悶爆炸聲中,元氣盾被轟得支離破碎,陰飛云身體劇烈顫抖一下,一口血噴進山澗。
聯手襲來的法器也被爆開的元氣盾震飛老遠在各家子弟不甘心的目光中,陰飛絮三人沒入水中。
山澗中渾濁的浪頭一卷,三人瞬間消失無蹤。
“殺!”
世家子們眼看肥肉從嘴邊溜走,他們的怒火全部傾瀉在了其他的渭南陰家子弟身上。
‘噗咚’落水聲大作,大概只有五六個幸運的陰家子弟跳進山澗,其他人都在半空被打爆了身體。
這一片小小的山澗混亂如斯,數百人同時出手,刀光劍影,讓人無法分辨其中的細節。
但是所有人都看清了一件事情。
陰飛絮三人逃跑的一瞬間,赫伯家的天才赫伯勃勃,被人一刀切掉了大腿。
如果不是生得秀氣可愛的三眸窮奇獸救命,赫伯勃勃已經隕落當場。
這么多人中,只有山澗上空的赫伯勃勃,以及跳進水里的陰飛絮兄弟三個,看清了出刀的人。
身負重創的赫伯勃勃氣得亂吼亂罵,他發誓一定要將陰雪歌碎尸萬段,將他滿門滅殺等等等等。
陰飛絮三人則是在身體入水前的一瞬間,突兀的冒出了無邊的后悔之意。
昨晚上他們威逼陰雪歌跟他們走的時候,為什么就沒想到將他的儲物皮囊好好的檢查一番?這小子,他從哪里弄來的法器?
法器珍貴無比,陰家太上們絕對不可能為進山時還沒開辟竅穴的陰雪歌配發法器。
這小子從哪里弄來的法器?他居然成功開辟竅穴?居然能御器飛殺赫伯勃勃?
可惜,可惜,早知道昨晚,就該奪了他的儲物皮囊,好好搜刮一番。可惜的就是,他們以為陰雪歌身上不會有好東西,居然完全忽視了他的儲物皮囊!
陰飛絮三人一陣惱怒,一陣后悔。但是他們已經沒入山澗中,瞬間被洪水沖得昏天黑地,去得遠了。
“陰雪歌~~~”
山林一陣紊亂,只有赫伯勃勃單腳站在山澗邊,聲嘶力竭的仰天怒吼。
吼著吼著,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一條大腿幾乎齊根被切了下來,這樣的傷勢倒是有靈藥可以恢復,可以重新生出一條大腿來。
但是以現在赫伯家的家底子,根本無法承受這份消耗。至于某個可怕的女人,那個女人,她手上或許有這樣重生肢體的靈藥,但是,但是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陰雪歌,我誓殺汝!”
熱淚滾滾,赫伯勃勃想到自己未來注定黑暗無光的生活,他差點當眾嚎啕大哭。
唿哨聲連天響起,剛剛幾個從人群中沖出,悍然對陰飛絮三人下殺手的世家子紛紛呼朋喚友,順著山澗一路追殺了下去。
血龍果的誘惑力太大,不努力的追殺一場,誰能甘心?
而且既然已經對陰飛絮他們出手已經結下了仇怨那么就盡量做得干凈點。
大家聯手,將陰飛絮三人斬殺在山林中,這對渭北陰家來說,固然是好事;對渭南郡各家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么?扼殺其他家族全力栽培的天才,讓他們十幾年的人力、物力投入全盤白費,這是人間最賞心悅目的事情。
一聲召喚,數十名世家子同心協力,順著山澗一路追殺。
赫伯勃勃怒罵了一通,幾個赫伯家子弟趕來幫他包扎了傷口。
一如敗軍之將,心情沉痛異常的赫伯勃勃惶惶離開這條該死的山澗
一路罵咧著向山林深處趕去。
山澗洪水中,陰雪歌一路打著滾,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前飛流而下。
一路向前翻滾了數十里地,他終于感受到了山澗邊一絲淡淡的植被氣息。他反手一抓,一根手臂粗細的樹根被他一把挽住。身體劇烈震蕩,他抓住樹根順勢一躍而起,順利脫離了山澗洪水。
四周山林寂靜,鳥雀清脆的鳴叫清晰可聞。
半蹲在山澗旁,仔細的向四周望了望,陰雪歌聽到了山澗中傳來的怒吼咆哮。
陰飛絮等人可沒有他這樣的本領,能夠準確的從山澗洪水中找到可以借力的樹根脫離山澗。他們一路翻滾著被洪水沖了下去,還不知道要流出多遠才能上岸。
他半路脫離山澗,后方若是有順著山澗追殺的人勢必無法把握他的行跡。
輕笑一聲,將身上衣衫脫下,擰干了水重新穿在身上,陰雪歌望了望方向,迅速遠離了山澗。他繞了一個大圈,循著一條弧形軌跡,向剛才眾人對峙的那一片山林趕去。
赫伯勃勃的動作應該沒有這么快,他應該剛剛離開那里。
陰雪歌咬著牙,步伐堅定的急速返回。
三眸窮奇獸,陰雪歌不知道這條奇獸的名字,但是他看清了,是那小小的形如獵犬的小家伙救了赫伯勃勃。但是他也只有這一次機會,陰雪歌知道他的存在后,想要再救赫伯勃勃,可就沒這么容易。
逃得性命,卻被重創,赫伯勃勃此時心境極亂,正是殺他的好時機。
等他心情平復了,做出了應變的舉措,再想殺他,可就沒這么容易。
受到重傷的人,在這山林中,第一時間是想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療傷。
“正好關門打狗,殺了你,龍鯉就是我的。”
步伐輕快的在山林中急速穿梭,短短一盞茶時間,他已經逼近了剛才的那一方山林。
眾多世家子已經大呼小叫順著山澗追殺了下去,沒有出手追殺的人,也已全部離開。
山林寂靜無聲,只有岸邊大片鮮血還沒有完全凝固。
蹲在地上,陰雪歌仔細的辨識著地上的痕跡。
一片凌亂的腳印中,有點點噴射狀血跡存在。這是赫伯勃勃被人救治的地方。這一片腳印,應該是赫伯家的子弟留下。
順著這些腳印望去,他們在原地停留了一陣后,就迅速離開。
地上的腳印有深有淺,對比前面的腳印,可以看出,其中有人是背負了重物離開。
剛才一場大亂,死傷無數,但是需要人背著才能離開的,唯獨大腿被切掉一條的赫伯勃勃。
“就是你了,你逃不掉。”
循著地上的痕跡,陰雪歌正要追殺下去,突然他身體一僵,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的地方,一路直沖上了天靈蓋。他渾身僵硬,極其緩慢、無比小心的站起身來,他身邊正圍著幾個身穿勁裝的青年男女。
以陰雪歌和山林的契合度,這些男女都是迫近他百丈之內后才被他發現。
讓他驚悚的是,這些男女的速度太快,遠比他現在的速度快出許多。
他在百丈外發現了這些男女急速迫近的動靜,但是他還沒來得急反應,對方已經到了他身邊。
三男三女,男子高大俊朗、氣度不凡,女子窈窕美麗、氣質雅靜,無論男女,顯然都是出身世家門閥,身上的氣質和渭南郡的小世家出身的子弟迥異。
渭南、渭北兩郡的世家子弟,一個個都帶著一絲土豪地主特有的彪悍野蠻的味道。
但是這三對兒男女,他們氣度雍容而從容,舉手投足大大方方的,顯然是出身真正的高門大族。
“幾位,敢問有何見教?”
陰雪歌手指輕彈,短刀在他袖子里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對你,沒有惡意。”
一名男青年冷淡的看著陰雪歌,輕輕的搖了搖頭。
“至少,我們暫時對你沒有惡意。”
另外一名男青年冷笑了一聲,左手輕輕的拍了拍腰間那色澤暗淡、造型古樸的劍鞘。他的意思很明白,他知道陰雪歌袖子里都東西,所以他警告陰雪歌不要輕舉妄動。
“我們來這里,想要殺一個人。”
“但是那賤堊人太小心,太謹慎,這片山林,我們又不熟悉。想要殺她,很難。”
一個容貌俏麗的少女在一旁開口了,但是她語氣很是不善,出口就是‘賤堊人’不停。
“剛才我們就在遠處的山峰上,我們見到了這里發生的事情。”
“赫伯勃勃,是那個賤堊人新勾搭上的男寵,你偷襲赫伯勃勃,和他有仇?”
少女無比厭惡的說出了‘赫伯勃勃’這個名字,看她的表情,好像她淡淡說了這個名字,就臟了她的嘴。
“赫伯勃勃?諸位是要殺赫伯勃勃?”
陰雪歌的精神一振。
“我們不是要殺他。”
一名男青年冷笑了一聲。
“我們要殺他背后的那個賤堊人。你,似乎能幫我們引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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