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福被他抓得極緊,沐劭勤似是生怕她突然就消失不見了一般,緊緊的抓著她,然后輕輕的問,
“你爹……到底是誰?”
他問得很溫柔很小心,好象手里的女孩變成了一片最細小的羽毛,稍微大些的一口氣,就能把她吹到無邊無際的天際上,再也遍尋不著了。
念福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沐紹勤啊。”
有什么不對嗎?
“不對!”
歐陽大少忽地腦子里靈光一閃,想起一件要緊事!也顧不得隱藏行跡,就在佛像后高嚷起來了。
那人臉色一驚,迅速將他扔下。雖用了內力,可歐陽大少到底摔了個趔趄。沒時間計較,他激動萬分從殿后闖了出來,沖到念福跟前,語無倫次的道,“你爹不是沐紹勤!他的紹是絲召紹,可婚書上寫的是召力劭!”
那是——寫了錯別字?念福呆呆看他一眼,腦子突然有些短路,不明所以。
可歐陽康在驚喜過后,再看看沐劭勤,再看看蕙娘,再看看念福,慢慢張大了嘴巴。
天哪,不會吧?要是這樣的話,他的婚事要怎么辦?
看著他的神色,念福更糊涂了。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這些人一個個都變得這么奇怪?
譚夫人終于看出點不對勁來了,怎么國公爺看向這個民婦的表情,不象是不認得,反而象是很熟?可他們怎么可能會認得?
忽地,蕙娘看向譚夫人,問,“你是什么人?”
譚夫人被她兇狠的眼神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道,“我?我是平國公夫人。”
蕙娘又看向半天沒出聲的沐太后,“那她又是什么人?”
譚夫人道。“她,她就是太后娘娘,也是國公爺的長姐。”
終于。蕙娘把目光再次落回到沐劭勤的身上,長長的扁擔指向他。“那他,就是平國公?”
譚夫人點了點頭。
蕙娘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著沐劭勤。那樣一雙丹鳳眼里象是在醞釀著什么,一點一點。
歐陽康形容不出來,只是本能的覺得那眼神實在有些恐懼。如果蕙娘這樣看著他,恐怕他立即就要落荒而逃了。
可沐劭勤卻沒有動。
他只是異樣的沉默著。甚至都沒有辯解上半句,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緊緊抓著念福,迎向蕙娘的眼睛。
大殿之中的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很奇怪。就連譚夫人也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息。象是盛夏即將來臨的暴風雨前夕,沉悶,熾熱,讓人喘不過氣。
沐太后一直沒有說話,自蕙娘走進大殿后。她的眼睛就挪不開半分了。一直那么看著她,卻又不是在看著她。而是透過她,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歐陽康莫名的站在那兒,左右看了一會兒,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把他家念福拉回來。不管要發生什么事。都是大人間的事,跟他們這些小輩無關吧?
可是,匆匆趕至的一行人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平靜。
“阿沐?!”施老爹站在門口,一眼就瞧見了那個緊緊拉著外孫女的男人,不由得一聲驚呼。他使勁揉了揉眼,還怕自己看錯了。可是再看一眼,他才試探著叫出聲來。
這是這一下!
就在他話音落地的一瞬間,蕙娘似是得到某種確認一般,大踏步的走過去。雙手高高舉起手中的扁擔,幾乎是拼盡全身的力氣,重重的,帶著凌厲的呼呼風聲,對著男人砸下去!
“娘!”
念福嚇壞了,她從來沒有見過蕙娘生過這么大的氣,會這么憤怒。她這一下子,要是打在人身上,會把人打壞的吧?
正當她想把沐劭勤推開,擋上去的時候,身邊的男人動了。
不是躲閃,不是退卻,而是上前半步,反手把她護到了身后。
歐陽康目瞪口呆的看著丈母娘揮起扁擔,就那樣重,那樣實在的打在了平國公的身上。
這一扁擔真的沒有半點保留,打得男人身形一晃,差點跌倒在地。就算他身上衣裳穿得再厚,想必這也是極疼的吧?
可沐劭勤挺住了,不僅挺住了,他緊緊抓著念福的手也沒有松開半分,只是咬著牙根,擦去嘴角滲出的一點血沫,低低的問,“蕙兒,真的是你嗎?”
“蕙兒不是你叫的!”蕙娘顯然怒極,目眥欲裂,高舉起手中的扁擔又想打下去。
“娘!”
“蕙娘!”
念福和施家二老都沖了上來,擋的擋,攔的攔,連歐陽大少也急得傻乎乎的跟著念福一起叫了一聲娘,把人攔開。
施老爹把女兒手中的扁擔奪下,急道,“你這是干什么呀?小心傷到念福!”
“傷到也活該!”蕙娘瞪著女兒,兩眼冒火,“念福,你給我走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打!”
可這是為什么呀?眼看著沐劭勤給娘那一下子打得面無血色,輕輕顫抖,念福急得都快哭了,哽咽著道,“娘您這是干什么?干嘛打人呀?”
施大娘也勸,“就是!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好好說?你們讓我怎么好好說?”蕙娘渾身氣得直哆嗦,劈手指著眼前的男人,又指指被他一直抓著的女兒,“你這死丫頭到底過不過來?過不過來!”
念福就是想過去也過不了啊,沐劭勤一直緊緊的抓著她,象生怕她跑了似的,“蕙兒,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有氣就沖我撒,別打孩子!”
譚夫人在一旁越看越不對勁,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地,一個女孩沖了進來,“你這潑婦,好沒有道理,憑什么打我爹?來人呀,快把她拖下去!”
是瑞安。
她原本一直躲在旁邊看好戲,可此時也覺得不太對勁了,心頭象積聚著一片越來越濃重的烏云,她覺得自己非得做些什么,撕開這片烏云不可。只是在蕙娘動手時,她不敢出來,直到現在,才沖了出來。
“你是他女兒?”蕙娘周身的怒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漲大了一圈,這回,連施老爹和施大娘都怔住了。
再看沐劭勤一眼,再看看瑞安,將信將疑的問,“阿沐,這是怎么一回事?”
沐劭勤動了動唇,還來不及說話,蕙娘就指著譚夫人憤然道,“那個就是他現在的媳婦,那個太后是他姐,現在的他可不是從前的阿沐,而是什么勞什子國公!爹,您現在明白了吧?”
什么?施家二老也震驚了。
上下再次打量沐劭勤一眼,施老爹左右看看,忽地抱起旁邊香案上的大木魚,對著沐劭勤就劈頭蓋臉的砸過來!
“你這個死小子,你敢忘恩負義?老子揍死你!”
施大娘也抓起地上簽筒里的一把硬竹簽抽打起來,“沐紹勤,你好樣的!當年你沒飯吃,窮得快餓死的時候是怎么對我們說的?這女人是哪來的?這女兒又是從哪兒來的?念福,你還站在那里干什么?你想氣死你娘嗎?”
念福直聽得腦子里嗡嗡作響,姥姥姥爺這是在干嘛?他們這是在說什么?她怎么突然有點聽不懂了?
雖然看不見,可身邊的男人一直把她很好的護在身后,不讓人打到念福。而他自己,也不辯解的就用自己單薄的身軀默默承受著一家三口的熊熊怒火。
“住手!住手!”
瑞安在旁邊尖銳叫囂著,企圖表現得象一個維護父親的孝順女兒,卻只敢喊喊,而不敢上前一步,“我爹可是平國公,他是平國公!”
“他就是皇上我們也打得!”施大娘狠打了幾下子,力氣用盡,自己反氣得哭了起來,“沐紹勤你個沒良心的小畜生,你娶蕙娘的時候,我們可貪圖過你什么?不過是要你這輩子好好待她,不要辜負了她。你答應得好好兒的,可你現在在干什么?枉蕙娘這十幾年來跟個傻子似的一心守著你,等著你,辛辛苦苦的又當爹又當娘替你把女兒拉扯大。可你呢,你是怎么對她的?”
他娶蕙娘?她替他拉扯大女兒?譚夫人震驚了,看著蕙娘臉白得說不出話來。
瑞安更加震驚。女兒?平國公的女兒不是她么?那老大娘為什么要這么說?可要不是的話,為什么她爹會任由他們一家三口打得鼻青臉腫也不還手?
念福徹底懵了。再看旁邊的男人一眼,腦子里斷掉的弦終于搭上了,這個人,其實是她——
“夠了!”
終于,沐太后出聲了,命人上前把施家三人拖開,擋在弟弟面前,冷冷的問,“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心里已經知道了,可就是不愿意承認,更不想承認!
施老爹余怒未消,氣得渾身直哆嗦,把拉著他的太監揮開,“你問問他,問問這個兔崽子,我們是什么人!”
“別傷了他們!”沐劭勤終于能開口說話了,開口的瞬間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
蕙娘看著微微一驚,眼中掠過一絲不忍,卻只聽他慢慢的,忍著疼說,“長姐,這……就是我的妻子,我的岳父岳母。還有——”他反手把一直沒松開過的念福拉到身前,抬手溫柔的撫上她的頭,臉上帶著微笑,眼中卻落下淚來,一字一頓的說,“我的,女兒。”
(福媽還是很彪悍的。然后,會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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