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福也覺得自己忒有點壞了。
可她實在好想知道,歐陽康到底有沒有辦法從三根紅線中選出自己來。
三根紅線動了動,歐陽康果斷扯緊系著她中指的那根,“就是這個!”
他居然猜中了?念福很好奇,他怎么猜中的?三根一模一樣的紅線,扯出去后,連永寧都無法給他提示,他怎么能猜得這么準?
這個問題歐陽康暫時無法給她答案,大門打開,念福在關老夫人的牽引下,緩步出了閨房,踏著一路簇新的紅氈,走了出來。
過五關,斬六將,終于接到人了。歐陽康感慨萬千,很自覺的走到她的身邊,并排前行。一路走向正房,去拜別家中長輩。
從念福踏進正屋那一刻起,蕙娘原本還言笑晏晏的臉上,瞬間就蓄上了滿眼的淚。不過她死死忍著,不管是歐陽康還是女兒過來敬茶,她都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只是哽咽著說不出來一個字,只能握著女兒的手,交到歐陽康的手里,緊緊的攥著,千言萬語,不言中。
施老爹和施大娘在旁邊看著,那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怎么也停不下來。
而此時,念福面前的大紅蒲團上,兩團被淚水洇濕的水漬幾要連成一片了。
歐陽康又沖他們磕了個頭,沒說那些官話套話,同樣抖著嗓子,簡單直白的道,“你們放心,我這輩子一定會好好待念福的。旁的我也不敢保證,可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絕不讓她餓肚子,只要我還有氣在,就絕不會讓她受欺負。”
蕙娘用力點著頭,卻又很快把臉別了開來。
半晌,沐劭勤才從嗓子眼里。逼出一句話,“記得你今天說的。”
他猛地把手一推,帶著無限的不舍,無限的擔憂。說出兩個字,“走吧!”
吹吹打打中,念福幾乎是被歐陽康半扶著,才站了起來,可站在爹娘面前,她怎么也邁不動那個挪出的步子。
關老夫人看蕙娘已是滿面的淚痕,連沐劭勤的眼淚也幾欲奪眶而出,體貼的把念福往外推了一把。
再舍不得,也不能誤了吉時。
有了那么多的表哥表弟,康守靖已經徹底失了背新娘出門的資格。尤其申伯綸親自等在門口。誰敢跟他搶?
可是,忽地只聽人報,“皇上駕到!”
所有的人頓時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高顯今日沒穿龍袍,換了一身便服,神采奕奕的進來便道。“朕來得遲了,就罰朕背表妹上轎吧。”
什么?
這下子,無論沐家人有多少的傷感與眼淚,這一刻統統停住了。
皇上要背自家外孫女出門?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誰也沒想到,最先反應過來的竟是施老爹,跪在那兒喊了一嗓子,“謝主隆恩!”
這一聲中氣十足。聽得高顯就笑了,“老人家身體不錯,表妹,上來吧。”
可……這樣,好嗎?蕙娘連眼淚都忘了擦,看著沐劭勤。
可沐劭勤也是一句。“謝主隆恩!”
他閨女都要出嫁了,這輩子就算是僭越也僭越一回了!總得讓人記住,他們沐家的閨女,可是由皇上親自背上花轎的!日后歐陽家那小子若是敢欺負他閨女,他就到皇上跟前說理去!
而有機靈之人看著這樣場景。索性沖到花轎跟前,把那轎夫給擠下一個去。
連皇上都來背嘉善郡主出門了,他們能做一回轎夫,也是光彩之極啊!
申伯綸眼前一亮,這是個好主意啊,背不了表妹,他來抬轎子總沒問題吧?
隨即呼啦啦沖上來一票人,都想搶那八抬大轎。康守靖這回動作迅速,搶到一個位置,誰擠也不走了。
八抬大轎寬敞平穩,雖然厚重,但用的是上好的料子,不僅可以大致看到外面情形,還很通風,念福坐在里面并不憋屈。只是聽到隊伍后方不時爆發出的陣陣掌聲與歡呼,有些疑惑,這是怎么了?
才自疑猜,隨轎伺候的婆子略帶激動的上前低聲道,“給郡主道喜了。翠蓉姑娘才打發人上來說,沿途有好些百姓在給您添妝呢。家里準備的荷包都不夠用了,翠蓉姑娘說她先把給破園那邊的用了。讓您在前頭安心走著,她把郡馬請到后頭去跟大家道個謝。”
念福聽得心下稍安,略一思忖卻道,“跟郡馬說,讓人即刻回去,在破園門口的院子里擺上流水席,所有來道賀的鄉親,都請人家進來喝杯喜酒。”
那婆子一驚,“這么多人……能應付得來嗎?”
旁邊忽地有個轎夫伸長脖子湊過來一句,“要是人手不夠,我家還有!”
那婆子一驚,念福透著轎簾看出去,卻見那唇紅齒白的年輕人有些眼熟。再一想,這不是上回她在寶光寺后山幫忙解圍的小侍衛嗎?原來他也跟自家有親戚?
想想也是,不是世家子弟,哪能進禁宮,做公主的侍衛?昌樂想調戲人,可真是打錯算盤了。
不過眼下不是認親的時候,看那婆子還愣在那里,念福催道,“快去!我心里有數,郡馬也知道該怎么辦的。”
那婆子忙應下去了,不多時,隊伍后頭爆發出更為熱烈的歡呼聲,想是消息傳遞了出去。
念福敢夸下這樣的海口可不是打腫臉來充胖子,她是真的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從前賑災時,那樣的人流都應付過來了,何況只是擺酒?
而且鄉親們未必就是來大吃大喝的,多半只是來湊個熱鬧,招待起來應該不會太費勁。
念福的預估并沒有錯,破園聞訊緊急架上了五十桌,雖然坐得滿滿當當,但鄉親們都很善解人意的不過是略吃一兩筷子,喝一杯水酒就走,鮮少有人坐席的。
不過就是如此,歐陽康在和念福拜了天地之后,也出來給這些鄉親們一桌桌的敬了酒。
也許鄉親們能夠回報的不過是一籃雞蛋,幾個鮮果。但縱觀整個京城,能有幾家收這樣的賀禮收出一座山高?這些東西,也不比那些古董珠寶差了。
直到二更天都過了一半,歐陽康才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了新房。
念福的蓋頭早就挑了。也吃過飯,洗漱過了。眼下正歪在床上,搭了半邊薄被睡覺。
今天實在太累,就算她不用出去張羅,可后頭雜七雜八要操心的事也實在不少。再加上婚前的焦慮與緊張,在終于完成冗長繁復的結婚儀式后,精神一放松,頓覺疲憊之極。
看歐陽康進來,雪梨想叫念福起來,可歐陽康看媳婦一臉疲憊。擺了擺手,示意雪梨給自己打了水來洗漱。
待換過衣裳,收拾干凈,他輕手輕腳的把念福往床里挪了挪,自己側著身子歪在榻邊。只占那么巴掌寬的一點地方,也睡覺了。
這樣就算洞房了?
雪梨很是無語,悄悄收拾了退下。可外頭候著的翠蓉聽說,卻著實贊姑爺會心疼人。
反正都成親了,來日方長,何必急于一時?
交待值夜的小丫頭看好龍鳳花燭,翠蓉帶人把嫁妝和賀禮鎖了起來。又安排了王府帶來的侍衛值守,這才去休息。
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這么多的金銀財寶要是不謹慎點收著,隨便給人摸去一兩件就不得了。
她這番擔心倒不是多余,據說當晚歐陽錦就曾去晃蕩過。聽說是睡不著,想看看一幅古畫。給侍衛以沒鑰匙為借口回絕了。
三更天。
念福忽地給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吵醒,以為還是在放鞭炮,有些不耐煩的想扯被子捂住耳朵,卻不意推到一個人了。
“誰?”
念福嚇了一跳,頓時就醒了過來。
旁邊那人也給嚇著了。一個不慎滾到床下,摔得咕咚一聲響。
“郡主,怎么了?”外頭值夜的丫頭隔著門問。
“哦,沒事。我聽到下雨,還以為是放鞭炮呢,失手推了個架子。”念福信口編著胡話,洮腳跳下床,把她那倒霉的新郎官扶了起來。
歐陽康怕惹人疑心,就算一臉扭曲的痛苦著,卻半聲不吭。
“要不要給你拿瓶藥酒?疼得厲害嗎?”念福低低問著,扶他在床上躺下,深感歉疚。
歐陽康皺眉搖了搖頭,“這大半夜的,讓人怎么想?”
呃……念福的臉紅了,“那你解開衣裳,給我看看。萬一傷得厲害,還是得找大夫來的。”
歐陽康想想也是,翻了個身,撩起衣裳給她看,“那你瞧瞧,可有傷著?”
唔,除了腰背那兒有點紅,一時還看不出來傷得怎樣,不過骨頭應該沒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念福坐在床邊,再次道歉。
歐陽康本想冷哼一聲,說她幾句,可忽地記起這是自己的洞房之夜,于是笑著握住她的手,“沒事,咱倆第一次睡一張床,不習慣是難免的,等將來習慣就好了。”
看他臉上的調笑之意,念福的耳根又紅了,一把甩開他的手,“討厭!”
然后就這么光著腳走到窗邊,把窗戶推得更大些,任那清爽的,帶著濕氣的空氣更好的進來,沒話找話,“好大的雨,好涼快。”
歐陽康的目光落在她那雙雪白秀氣的光腳丫上,眉頭微皺,“那你也得把鞋穿上,著了涼怎么辦?”
“地上鋪著地板呢,不冷。”把所有的窗戶都推開了,念福開始打量他們的新居,“這屋子是誰布置的,祖母?”
歐陽康趴在枕上笑了,“你看出來了?喜不喜歡?”
他們成親,自然不能再住那二樓。于是早在訂親之初,就由蘇澄設計、營建了一處新居。只不過里面的裝飾,卻是老太太布置的。
淡雅寧馨,念福很喜歡。
看她在屋子里晃來晃去,歐陽康有點小不滿了,“這屋子什么時候不能看?你過來,咱們說說話吧。”
“說什么呢?就在這兒說不行嗎?”念福有點小緊張,就是不過去。
“我想問……咝!”歐陽康動了動,似是突然牽動了傷處。
“怎么?疼得厲害了?”念福趕緊上前,卻冷不丁被歐陽康一把拽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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