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園的菊花開得再好,又怎及宮中的明艷?
尤其走進東籬館,簡直象是到了菊花的海洋。那一片姹紫嫣紅,高低錯落,形態各異的菊花,幾乎讓人以為置身在春天一般。
頭一次進宮的小薯仔被狠狠的震驚了一把,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白嫩軟糯的包子臉上掛著不可置信的表情,似是在奇怪,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地方?
王皇后看得忍俊不禁,“怪不得人人都說你家哥兒好玩,果然有趣。”
念福抱著兒子,嘿嘿賠笑,“小孩子家,沒見過什么世面,這百日來還是他第一次出門。哪里比得上十四皇子,小小年紀就從容淡定,到底是天家之后,哪象我們,鄉下來的一樣。”
在別的家長面前,哪怕再不甘心,也要自損一千,夸人八百,這才是最好的必殺技。
果然王皇后被迅速帶歪了樓,看著自家那已經會滿地撒歡的寶貝兒子,頓時難掩得意,明貶實褒的道,“他也是成天淘氣得很,不過比常人多見了些世面,在外人前能裝個樣子罷了。”
念福呵呵笑,把胖白薯從酸軟的左胳膊挪到右胳膊,“這天雖然不熱了,可日頭仍大,叫他進屋歇歇吧,瞧那一頭的汗,仔細吹了風。”
胖兒子好重,她也要中場休息一下了。而且陽光太好,看長了對寶寶的眼睛不好。
王皇后正有此意,忙把兒子喚了回來。原本小薯仔對進屋有些不樂意,可看到東籬館里同樣擺著的滿屋子菊花,他不鬧騰了。
才坐下,壽寧就笑吟吟的捧了只托盤出來,將兩碗菊花蜂蜜水擱在皇后和念福面前,“這可是父皇親自教小言做的,你們快嘗嘗。”
然后就來討要好處了,“小姑姑。把薯仔弟弟給我抱抱好么?我保證不會摔了他。”
念福看著躲在門口,悄悄瞅著胖白薯的羅小言笑了,“你要不嫌煩,就抱去玩會兒吧。只不過不許出屋。不許把他弄哭。”
好,壽寧滿口答應,抱著胖白薯,吭哧吭哧的到隔壁去跟羅小言玩了。反正有奶媽丫鬟跟著,念福也沒什么不放心的。
這邊王皇后看著人給兒子擦了汗,換了里衣,又盯著他也喝了碗蜜水,才有精神來跟念福閑話。
開始無非拉些家常,后頭見時機合適,念福就開始試探了。好好的。皇上下旨把她召進宮來干嘛?雖說是想看看胖白薯,可這樣召她,會不會有什么事?
別怪念福多心,哪個欺君瞞上的能不有點小小心虛?所以她吞吞吐吐的問,“莫非。是前頭軍情不利?”
王皇后聽得笑了,“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可能是皇上想給薯仔個什么封賞吧?應該是好事,你別緊張。”
又坐了一時,皇上來了。
算算日子,念福從懷孕到生產,差不多有小半年沒見高顯了。乍一看。真把她嚇了一跳。
高顯本來就瘦,但他個高挺拔,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顯得很是精神。可如今卻象是老了十歲,人雖養了些肉出來,卻明顯讓人覺得發虛。精神也大不如前,頭發白了不少,還是坐著肩輿來的。
只是見了念福母子,神情尚好。還特意把胖白薯要去抱了一會兒。胖白薯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老媽的忐忑,在這個陌生表叔懷里表現得相當給力。
既不認生也不犯蠢。還很純真的賣了賣萌,逗得高顯心情大好。果真下旨給小薯仔封了個官兒,從七品的小小校尉。
雖是虛職,卻是個有俸祿的實缺,當即就有人要去給胖白薯做朝服朝冠的。想象著自家白白嫩嫩的小包子穿著小青袍,戴著小烏紗帽,呆著一張小臉,站在一群叔叔爺爺當中的模樣,念福很無恥的被萌了一臉的血。
不過表面上,卻得急忙跪下辭謝。
朝廷蔭封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可大多等到三五歲時才會有這樣的恩典,象小薯仔才出生百日就受封的,實在很罕見了。
皇恩浩蕩,受寵若驚啊。
可高顯卻立意如此,還道,“無妨,橫豎他還沒有大名,不怕折了福。回頭再多給他拿幾個好東西鎮鎮,就更不怕了。”
念福只得道謝,高顯有些抱不住,把胖白薯交給旁邊奶娘,“人都說你家小子生得好,好多人想見,讓他也到后宮去轉轉吧。”
念福心里明白,怕是老姑母想見吧。臉上卻只笑著打趣,“那又得勞煩各位娘娘破費了。”
高顯哈哈笑了幾聲,想說沒事,卻不妨又咳嗽起來。
念福看著他這樣子,實在是有些憂心。又怕犯了忌諱不敢講,倒是王皇后順勢向念福討教起有沒有適合皇上吃的菜點。
念福不敢亂說,等召了個太醫來,才報上幾個小菜,太醫點了頭,她才敢把做法說給御廚聽。
這邊拉拉雜雜說了小半個時辰,到后宮巡游了一圈的胖白薯終于給人抱回來了。身后果然收了一堆禮物,而小薯仔一手抓一個的,更是一對難得一見的白玉獅子。
獅子歷來是鎮妖辟邪的神獸,而這對玉獅子更是通體潤透,滑若凝脂,意頭好,品質也高。足有胖白薯的拳頭大小,雕得憨態可掬,還是同一塊料子雕的一對,就更難得了。
胖白薯明顯也很喜歡,聽人說,當時抓著就不肯松手了,一手一個拿著啃滿了口水,就開始對打。
幸好他人小,玉質堅硬,怎么使力也打不出個名堂來,只那呆萌呆萌的樣子,倒是引人發笑得很。
念福紅果果的瞅了兒子一眼,你那高貴的格調呢,你那對金銀珠寶的不屑一顧的淡定范兒呢?怎么人家一拿了好東西,你就掉節操了?
沒人說這東西是誰給的,可整個皇宮,除了皇上皇后,還有誰能拿得出這么稀罕的玩意兒?
老姑母的懺悔念福不是不知道,可若不是爹娘詐死,她會后悔嗎?如今還不知怎么折騰她們一家人呢。所以念福心中雖有憐憫。但并不同情,更不會因為一對玉獅子就對她透露些什么。
當小薯仔毫不虛偽的打著大大哈欠,哼哼唧唧的鬧著要回去找他師公聽睡前故事時,念福輕松愉快的皇宮半日游也要結束了。
有了小孩子。總是特別能讓人諒解。
皇上也不多留,說要到延英殿處理政務,讓念福跟他同行。
不過分別的時候,皇上特意讓肩輿停了停,問了念福一句,“你見朕這么半天,怎么都不問問郡馬的事?”
念福心頭一跳,當即老實答道,“皇上不說,自然是沒事。我若亂問。反倒擾了圣心。”
高顯欣慰的點了點頭,卻跟她交待了一句話,“自來領兵出征的將領,沒幾個不傳些流言蜚語的。你一個婦道人家,別理外頭怎么說。專心管好孩子就行。”
念福應下,可心里卻七上八下的。皇上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跟她說這樣的話,再想想榮升七品官的胖白薯,著實讓人不安。
這事又不敢跟老太太說,只好私下跟蘇澄講,蘇澄聽了臉色也不大好,良久只說。“那就靜觀其變吧。”
沒兩日,消息傳來。
平西將軍歐陽康,貪功冒進,急于趕路,害得大軍掉進山溝里了,出師未捷身先死。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整個京城頓時炸開了鍋!
男神軍團連個仗也沒打,就這么掛了?那他們家孩子呢?
一時之間,鎮遠侯府的門檻都快被踩破了。
沒錯,就是鎮遠侯府。
平西軍是關天驍著力打造出來的,眼下孩子們出了事。不找他找誰去?
至于嘉善郡主那兒,就算大家心里有怨言,也不大好意思找上門去。去了不是擺明欺負一屋子老弱婦孺么?當然,那兒還有位蘇大毒舌坐鎮,也是大家忌憚的原因之一。
只苦了關天驍,焦頭爛額,疲于應付。
他兒子還在隊伍中呢,他要能知道到底什么情況,還會坐在家里么?
危急關頭,破園差來信使。
“……侯爺若是扛不住,我們郡主請您上我們家去。反正他們也不好意思來,來了我們郡主也不怕。回頭我們郡主會對外頭說,是她找你哭鬧,要你想辦法的,這樣外頭可能對您就好些了。”
關天驍心中感動,啥叫真情,這才是真情啊。假裝把他罵一頓,實則是在幫他轉移矛盾。
“告訴你們郡主,區區小事,我還頂得住。讓她也莫要擔心,此事到底如何,咱們等等再說。”
可再等幾日,壞消息似乎更加確鑿了。
因為副將軍賀淳帶了一路兵馬,成功突圍,平安無事。雖然他回報的奏折言辭溫和,并沒有怎么針對主將,但底下卻有人大罵,說是賀淳早勸了歐陽康,可他一意孤行,才葬送了那一路官兵。
這一來,可算是把那鍋開水底下又添了把火。
關夫人是第一個頂不住倒下的,她唯一的親生兒子啊,又做了歐陽康的親衛,如果說歐陽康那一路全軍覆沒了,她兒子難道還能逃出生天?
說句誅心的話,好歹歐陽康還有胖白薯了,可她兒子有什么?
就連關天驍也又氣又急的生起了病,誰也沒想到,關鍵時刻,關老夫人大發雌威,拿著拐棍站出去了。
喝令裴俊卿關門閉戶,堵著門口對那些人大罵,“出征的時候又不是我們家拿刀子逼你們去的,還不是看著有功勞可賺,才愿意跟來?如今出了事,就個個跑我們家來嚎,難道打仗是去游山玩水,不用提腦袋冒風險的?我家老侯爺就是死在戰場上的,我家獨孫如今也生死不明。你們要說法,好啊,拿了我老太婆的命去,看下到陰曹地府,閻王爺判是誰的錯!”
念福在破園得知,豎起大拇指,到底姜是老的辣。
這才是真牛叉!
胖白薯:呼叫老爹,聽說你出事了?
白薯爹:那你是不是要來救我?
胖白薯:(美滋滋)果然我才是真男主,你快去領盒飯吧,小心涼了。
白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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