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午后忽地下了一場雨,高顯在御書房里看了一會兒折子,疲倦得有些閉了眼。承平悄悄遞個眼色,便有手腳麻利的小太監過去給他揉捏著肩膀。
好一時,那小太監都累出了滿頭大汗,高顯的神色才漸漸緩和了下來。徐徐睜眼,望著窗外早已是雨停日出,忽地道,“去宣蘇……嘉善郡馬來,陪朕下棋。唔,讓他把兒子也帶來。”
這可是真稀奇。
歐陽康接到通知,趕緊去找先生打聽虛實。
蘇澄聽了倒是鎮定,“皇上讓你去,你就去。就你那水平,也不必藏著掖著,好好下著就是。”
歐陽康頗有點委屈,就算棋藝不高,先生您別說得這么直接嘛。
至于小薯仔,剛剛泡過藥浴,流著哈喇子睡得正香。給他娘抓去,換了一身衣裳,又給他爹抱上馬車,也不自知。
掂掂懷里的兒子,歐陽康問,“若賣豬肉,這小子能值多少錢?”
念福一本正經答,“這個要賣,應該是乳豬,不算斤兩,論個賣的。記得開個高價,好分錢。”
歐陽康呵呵一笑,抱兒子走了。
入得宮中,沒想到皇上約他在御花園下棋,就在東籬館旁的亭子里,對著一院的芍藥,很是怡人心神。
輕輕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高顯忍不住望著那邊失笑,“你這兒子,倒是有趣。”
小薯仔很給力的睡了一路,在進宮時就醒了。剛睡飽的小孩子脾氣總是格外的好,精神頭十足的隨他老爹給皇上見了禮,然后就跟著羅小言在花園里玩。
午后下的那場微雨,早已經被太陽曬干了,只需鋪上厚厚氈毯,就可以作小薯仔的游樂場。
姹紫嫣紅中,就見一個小小的人兒。穿著一身綠官袍,晃蕩著腦袋上的小烏紗帽,爬來爬去,本身就說不出的喜感。偏他還費力的想去撲花叢中的蝴蝶。那稚拙的樣子,就更好玩了。
歐陽康看兒子一眼,也在棋盤上落下一子,“他也就這會子脾氣好,過一會兒他抓不到,就該急了。”
果然,吭哧吭哧努力了半天,也抓到一只蝴蝶的小薯仔生氣了,往那兒一坐,兩只小胳膊交叉抱于胸前。虎著臉斜睨著那些飛來飛去的蝴蝶,那輕蔑的小表情簡直跟蘇澄如出一轍。
高顯看得笑了,“這小樣,還真象你家先生。”
歐陽康也頗覺如此,不過他倒沒有念福想象中的不適應。
“如果先生能變得這么小。被咱們拎來拎去,還能打屁股打手心,是不是很爽?”
自從聽他一席話,念福徹底克服了對兒子的恐懼癥,反而多了一些惡趣味。
只那爹娘無良,但羅小言卻很有良心,看小弟弟半天抓不到蝴蝶生氣了。特意給他剪了一朵剛開的大紅芍藥。
有了花兒的吸引,蝴蝶很快就被引來了。
羅小言輕輕拈住蝴蝶翅膀,抓著小薯仔的手去摸了摸,把個胖白薯逗得喜笑顏開。咧著牙都沒長齊的小嘴,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也就是孩子,才有這么純正的心思。”高顯忽地又落下一子。感慨了一句,“等一長大,就都變了。”
歐陽康一凜,想想道,“人生多險阻。想要保持赤子之心并不容易,所以才要讀書明禮。”
高顯忽地嘆息,“便是讀了書,明了禮,就能保證不做錯事么?便是位極人臣,猶不知足。”
歐陽康覺得,這話題要是自己再不接,就顯得有些裝傻了,“皇上是在為了賀大人之事煩惱?”
賀憲入獄已久,是殺是罰,尚在爭執。
高顯并不避諱,主動提及,“不少人讓朕按律殺之,也有不少人求朕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往開一面。你覺得怎樣才好?”
歐陽康道,“這樣的朝政大事臣不敢妄議,不過若凡事只按律例來,未免有失嚴苛,但若說有了功勞就能作惡而不受懲處,那律法定了又有何用?寬嚴之間,如何取舍,于小處講,便是公道二字,于大處說,需要大智慧,恐怕非陛下不能裁決。”
高顯目光悠悠,忽地換了話題,“郡主近來好么?在家做什么呢?”
歐陽康坦然道,“還好,最近天天在做拔絲紅薯,那個菜講究火候,她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好,天天練,弄得家里上上下下每天都得幫她吃不少。”
高顯笑了,“等她做好,也給朕送一盤來。”
歐陽康實話實說,“那菜非得現做現吃才好,一放就粘得不好吃了。”
高顯道,“那想吃到這手藝,只怕得等到她生產了。”
歐陽康正想再接上幾句,忽地就給旁邊一聲稚嫩的吼叫奪去注意力,那是他兒,不可能聽錯。
不過是閑話一時的工夫,不知為何,他的寶貝兒子竟跟個發怒的小獅子似的對著一個穿黃袍的小男孩撲去。
那是十四皇子!睿王殿下!
光看服飾,歐陽康的心就提到嗓子眼里。
可他家的小東西完全不懼,人家踹他,他就撲上去,一把抓住十四皇子的腳,對著腳脖子就狠狠咬了下去,生生的把個比自己大了兩歲多的小男孩掀翻在地。
等到宮人大驚失色的把二人分開時,十四皇子被咬得哇哇大哭,可歐陽家的胖白薯額角雖也滲出來了血,下巴還烏青了一塊,卻是捏著小拳頭半聲不哭。只一雙眼睛里冒著火,看著甚是嚇人。
歐陽康都顧不得跟皇上打招呼,先去把自家被揍得盔歪甲斜的兒子抱到懷里。趕緊摸摸瞧瞧,小混蛋,你有事沒有?
而皇后娘娘也迅速出現了,“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睿王指著小薯仔,又哭又鬧,“母后,他咬我!你看,都咬出血來了,你治他的罪。打他,打死他!”
王皇后卻是早就看到皇上了,事實上,她就是知道皇上召了歐陽康在這里下棋。故意把兒子放過來的。卻沒曾想,竟鬧出事來。
眼下雖然看著兒子腳上的小牙印很心疼,可她還是急忙帶了兒子到皇上跟前請罪,“皇上,小孩子玩鬧,一時驚擾了圣駕,實在不該。”
高顯半天沒吭聲,卻看向兩邊的宮人。
怎么回事?
卻沒有人敢答。
而此時,羅小言從屋里跑了回來,捧了一只剛洗凈的大水蜜桃。想來應該是拿給小薯仔吃的。只不知突然變成這樣,忙沖到歐陽康身旁,焦急的看著小弟弟,伸手摸他受傷的地方,急得直掉眼淚。
“沒事。沒事的。”歐陽康雖然心疼,卻勸起他,“一點皮外傷,不要緊。”
他也抱了兒子到高顯跟前跪下,“陛下,犬子年幼……”
高顯再度看了跪了一地的宮人一眼,“一定要朕來親自審問嗎?”
終于。有個宮女怯怯的說話了,“剛剛,睿王過來,本是想跟歐陽小公子玩的,可不小心踩到他的花,歐陽小公子就生氣了……”
睿王立即指著小薯仔。“是他先打我的,跟個瘋子一樣!父皇,你幫我治他的罪!”
歐陽康咬了咬牙,沒有吭聲。
兒子的脾氣他曉得,喜歡的東西都會在手里巴一時。這花才得了,他怎么可能撒手?那睿王是怎樣踩到的?就算是兒子撒手了,才被他踩到,但被這么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孩子打一下,你這么大個孩子了,至于去踢打他嗎?
王皇后聽著不好,立即訓斥兒子,“一派胡言!歐陽弟弟才多大,他打你一下怎么了?他不懂事,你怎么也跟著不懂事了?看母后回去怎么罰你!”
她又向皇上請罪,“陛下,是臣妾管教無方,還請念在睿王年幼,從輕放落。郡馬,真是不好意思。來人呀,還不宣個太醫來給歐陽公子看一看?”
高顯默了默,忽地問,“皇后打算怎么責罰睿王?”
王皇后一哽,眼角悄悄瞟了歐陽康一眼,見他什么幫忙求情的話也不說,心中未免有了三分恨意。
“睿王這樣無禮,當然要罰他回去抄寫經書,禁足幾日。”
歐陽康忽道,“皇后娘娘言重了,不過是小孩子打鬧,何須如此重罰?要說起來,犬子出手更重,還得微臣給您和睿王請罪才是。”
王皇后才自心頭一緩,忽地皇上笑了,“郡馬說得是,不過是小孩子打鬧,何須罰不罰的?不過朕看睿王倒是嬌弱了些,連個小弟弟也打不贏,不如回頭讓個侍衛來好好教他幾日工夫,也好強身健體。”
王皇后臉色一變,再看向小薯仔,那目光竟是說不出的復雜。
半天不哭的小薯仔,突然間就哭了起來,好象被嚇到一般,縮在他爹懷里,可憐巴巴的掉眼淚。
王皇后臉色更加難看,急忙收回了目光,卻尷尬得無地自容。
高顯揮了揮手,她才忙不迭的退下了。
回頭高顯再看小薯仔,哭得就小聲多了,“把他給朕抱抱。”
到了皇上懷里,小薯仔一滴眼淚沒有了,只大眼睛仍濕漉漉的,看起來甚是楚楚可憐。
當皇上示意羅小言拿了小勺,刮了桃子肉泥喂他,他就嘿嘿的開始笑了,一臉的滿足和討好。頂著那個滲血的腦門,還有烏青的下巴,分外引人發笑。
可高顯專注的看了小薯仔好一時,忽地認真對歐陽康道,“你這個兒子,將來會比你有出息。”
薯爹:皇上讓我來,難道就是為了看我兒子欺負他兒子?
白薯:錯!重點是最后一句。大家都懂的。。。
薯爹:小盆友的聯想不要太復雜,當心長不高。
白薯:你妒忌了。
薯爹:……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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