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薯仔是一歲半的時候有弟弟的。()
不過那時他還太小了,搞不清弟弟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只模糊記得第一天見到那個軟乎得跟豆腐一樣的小糯米團子時,有些敬畏。只輕輕摸了一小把,就趕緊縮了手,生怕自己把他捏壞了。
不過娘告訴他,弟弟是會慢慢長大的,長大了就能跟他一起玩了。
真的咩?小薯仔兩眼放光的期待著,盼著弟弟快快長大。
可這弟弟實在長得太慢了,成天不是睡,就是睡。只偶爾睜開眼睛,跟他玩一小會兒,就又閉上眼睛睡覺去了。
“小芋頭是個大懶蟲。”
這是小薯仔最早給弟弟下的定義,看他苦惱的皺著小眉頭,憂心忡忡的模樣,反逗得全家人捧腹大笑。
小薯仔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些大人,怎么一點也不知道著急?當懶蟲是沒有前途的!
于是,自覺身為哥哥的他,每天都很負責任的多跟弟弟玩一會兒,讓他不要睡那么多。好在這個懶蟲弟弟還算知道上進,一天一天,睡的時間越來越少,跟他玩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那時候,小薯仔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洗臉吃飯,而是跑到弟弟的小床邊,看他起來沒有。他爹為此提了好多次的意見,可小薯仔很不理解。
“為什么我都起來了,你還不起來?師公說,睡懶覺是壞習慣。”
要是爹娘肯把弟弟送到他的房間里,他還不愿意天天跑來敲門呢。
爹很無語,娘也很無語。
然后,弟弟就被挪了出來,可還是沒放到小薯仔的房間里,而是放到了爹娘的外間,由上夜的丫鬟負責照顧。
小薯仔很不服,憑什么不把弟弟給他?他的外間也有上夜的丫鬟。再隔壁,還有師公!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覺得爹娘是想把弟弟藏起來偷偷的玩,所以才不肯給他。可他還小,爭不過大人,只好郁悶的盼著自己也快點長大,好把弟弟搶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誠心感動了上天,弟弟終于慢慢長大了。
從一個只會傻乎乎盯著他看,抓著他手指頭的小糯米團子,慢慢的會坐,會翻身,會爬了。
那時候,小薯仔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跟弟弟玩的時間。
站在離弟弟幾步遠的地方,喊一聲“小芋頭!”小東西就會抬頭四處找他,然后吭哧吭哧的往自己跟前爬。
快追到時,小薯仔假裝往前跑,卻又會故意放慢腳步,讓他抓幾下就撲到自己,逗得小東西開心極了,咧開小嘴,一直笑出兩排粉紅的小牙齦根子。
小薯仔每回看弟弟這樣,就喜歡得不行。抱著他親了又親。白白嫩嫩的小臉,親起來可舒服呢,真的跟剝了皮的小芋頭一樣,讓人的心都要化了。
只是弟弟經常會流好多口水在他身上,除了這個,他的弟弟是天底下最好的,最完美的弟弟。就算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偶爾會尿床,小薯仔也沒有嫌棄他。
是的,那個時候,他已經成功的把弟弟搶過來了。
爹娘是不肯的,可架不住他們小哥倆已經會抱在一起哭了。要是有人想把弟弟抱走,小芋頭就會癟著小嘴作勢要哭,看他一要哭,小薯仔就會紅著眼睛大發脾氣。
總之各種撒潑打滾,他就是要和弟弟在一起!
然后,大人們就沒辦法了,只好讓他們倆睡一張床上。
這才對嘛。
師公說他們是一根藤上結的兩個瓜,既然是這樣,那當然應該在一起啊。
小薯仔抱著香香軟軟的弟弟,每天都睡得心滿意足。
床在船上搖啊搖,毯子在車里晃啊晃。
那天秋天,小薯仔抱著弟弟,一起走了好長好長的路,去了爹娘的家鄉。
聽說,是要把睡在一只很大很大,黑黑的木頭匣子里的曾祖母,送到曾祖母的身邊。
小弟弟不懂事,可小薯仔卻有點害怕。
太奶奶為什么要住在那個奇怪的木頭匣子里,不出來陪他們玩呢?
娘說,是曾祖母知道他有小弟弟了,所以要去陪曾祖父了。要不,曾祖父一個人沒人玩,就太可憐了。
小薯仔還是有點糊涂,那能不能帶他也去?
娘搖了搖頭,說那地方只收當了爺爺奶奶的人。等到將來,他也有了孩子,爹娘遲早有一天,也會住進那個黑匣子里,去陪太爺爺太奶奶,小薯仔要去,得老到長出白胡子才行。
哦,既然將來還會相見,那此時的別離就沒什么關系了。小薯仔聽懂了,就不害怕了。
他知道的,就好象小狗子哥哥的爹也沒了,可小狗子也不哭,他說他爹會在天上看著他,他要是哭,就不勇敢了,他爹會難過的。
小薯仔也要做勇敢的孩子,他還要保護弟弟呢,他也不哭。
“只是小薯仔,你弟弟長得一點也不象你,他是揀來的對不對?”
面對著那個慈祥的,聽說叫做太姥爺的人笑瞇瞇的逗他,小薯仔其實是有點不高興的。
就算爹娘還有師公都教過他,對人要有禮貌,可小薯仔還是忍不住吼了一句,“我弟弟才不是揀來的!他是我娘生的,跟我是一樣的。!”
看著曾外孫氣鼓鼓的斜睨過來,施老爹沒生氣,反而被逗得更加開懷了,“這孩子果然護他弟弟,連說都不讓人說。”
歐陽康紅果果的看大兒子一眼,告起黑狀,“這還算是好的,他們師公明明一番好心,要讓他弟弟去泡藥澡,可以強身健體的,可這小子死活不讓他弟弟泡。一把小芋頭抱去,他就又哭又鬧,活跟捅了他一刀似的。更過份的是,你要是問他最喜歡爹還是娘,他一準兒說弟弟,直把人氣個半死。”
小薯仔悄悄翻個大大白眼,他自己被泡成苦薯仔就算了,才不要弟弟被泡成個苦芋頭呢。
不信聞聞,弟弟如今身上可香啦,全是他的功勞。
施老爹哈哈大笑,“小薯仔,那師公和你母親,你喜歡誰?”
小薯仔還沒忘記這個太姥爺剛說了自己弟弟“壞話”,眨巴著明凈的丹鳳眼,呲著小牙,堆起一臉假笑,“當然是你呀!”
施老爹一哽,旁邊咕咚一聲,是小舅舅施貴笑得太厲害,直接坐地下去了。
太姥姥也是笑得前仰后合,對老伴笑罵,“活該,叫你亂說話。不過這孩子,也實在是個人精,他這都跟誰學的?”
除了家里那個人精師公,還能有誰?
念福無奈的搖了搖頭,她這個兒子,才兩歲多,就能把大人堵得啞口無言了,真不知道再大一些,會是怎樣的毒舌。
不過小薯仔才不覺得自己有什么毒舌,他就是不喜歡人家說他弟弟嘛。偏這些大人太無聊了,老是這樣逗弄他們。欺負弟弟年紀小,不會說話,哼哼,他身為哥哥,當然要伸張正義!
咿——
似乎是明白哥哥為他打抱不平了,小芋頭很有良心的爬到桌子那邊,抓了一只紅通通的大桔子回來,兩只小手抱得緊緊的,送到小薯仔的面前。
弟弟真乖。
小薯仔忍不住又嘟起小嘴,親了他弟弟一口,又伸手摸摸他腦門上軟軟的短毛,心里默默的說,放心,哥哥會永遠永遠護著你的。不過——
“小芋頭,你不能吃啦!快吐出來,給哥哥。小笨蛋,桔子要剝皮的,不過剝了皮你也不能吃,你還沒有牙呢……是是是,你有牙,可你的牙太少了,要長到象哥哥一樣多才行……好了好了,小芋頭不傷心了,哥哥也不吃,等你長了牙,哥哥再陪你吃好不好?來,哥哥抱抱,不哭不哭,哥哥帶你去玩球球。哥哥最喜歡小芋頭了,小芋頭不哭哦。啵!”
一屋子大人,看著這么個小不點,熟練的把弟弟放進可以坐著的小車車里,推出門去哄著,呆的不止一個。
施貴怔怔看了半晌,“我怎么覺得……”
算了,對那個大兒子,當爹娘的已經無力吐槽更多了,反倒是關心起家里來。
施老爹和施大娘回了云嶺的老家,果真開起了一個豆腐作坊,跟念福從前構想的一樣。店里光是豆制品就有十三四種花樣,已經做得小有名氣,附近不少廟宇道觀還有大戶人家都下了長期訂購的單子,一家子不說富足,小康是有了。
只一件操心事,就是施貴的婚事。
小伙子如今也有十六七了,該說親了。只眼下有好幾戶人家,讓施家二老猶豫不定,如今外孫女和外孫女婿回來,想請他們做個參詳。
“一個是秀才家的女兒,家境略單薄些,但名聲卻好,那姑娘頗能識得幾個字,長得也俊秀,尤其做一手好針線,極是孝順乖巧。另一個家里就有錢了,性子爽朗,慣會管家理事的。還有一個,是你七嬸家那媳婦說合的,普通莊戶人家的女兒,尋常得很,只是親戚拜托了,不好意思回絕。”
歐陽康說得很實在,“親戚家的就不要了,省得將來有些雞毛蒜皮的事說不清。尤其七嬸家于我們有恩,不說她如今去了,底下媳婦說的就隔了一層,只看人家眼下算高攀,等真成了親,又不一樣了。到時家里有些小吵小鬧,縱是有十分該說,也不好說了。倒是非親非故的,只怕還好些。”
施大娘連忙點頭,“我就是覺得不大好,所以沒同意。報恩是報恩,沒個說拿孩子的終生大事填進去的。依我說,那李員外家的閨女就好。他家子女多,那閨女一看就是旺夫益子的生相,家里條件又好,沒什么求著靠著咱們的地方,只你姥爺不同意。”
念福奇道,“那又為什么?”
施老爹道,“說白了吧,若不是咱家沾你們的光,秀才家那親事還算是我們高攀了。咱家幾輩子沒個讀書人,要是能娶個識文斷字的,日后說不定子孫也能機靈些。只一條,我怕人家女孩兒嫁過來覺得委屈,你姥姥也怕跟人家說不上話。”
念福笑了,“人家要真覺得委屈,為何要提起親事?要我說,第一家就很好。咱家如今雖不算窮,卻是從窮日子里過出來的,跟那些生來富貴的還真不一樣。找個家境差不多的,日后生活上也少些紛爭。那女孩子名聲既好,必是賢惠懂事的,正好幫著阿貴些,您二老也能省好些心。真娶個當家理事,我怕咱們家廟小,容不下那樣大佛。”
歐陽康瞥了媳婦一眼,沒吭聲。
施老爹連連點頭,“就是就是,那就這么定了吧?”
施大娘一撇嘴,“你都說定了,還問我做什么?”
眾人笑著,就把親事定下來了。
只是還有一家人,施老爹覺得應該給外孫女一個交待。
“……幸好生了個閨女,就說是在外頭嫁人生的,也能遮掩過去了。我早跟你姥姥看好了人冢,離我們這里三十里地,是個本份人家,等秀秀身子一養好,就把她嫁去。時間一長,總會斷了念想。至于那小丫頭,有我和你姥姥看著,出不了大錯。你舅舅舅母這些年,也矬磨得可以了。將來,等你弟媳婦進了門,我們再幫扶幾年,等他們都立得住了,那邊也興不起什么風浪。”
念福微微頷首,對舅舅一家,她全無好感,既不想操心,也不想見。但能讓姥姥姥爺安心,她不會吝于成全。
只歐陽康回頭問媳婦,“你才說家境不般配的不好婚配,可咱們說親時,家境也不一樣,你怎么就肯嫁我了?”
念福一臉鄙視,“你若是有個女兒,是愿意高嫁還是低嫁?”
歐陽康一怔,“當然是高嫁。嫁個好人家,日后才過得好。”
念福再問,“那咱們兒子將來接親,你愿意他娶個高門媳婦么?”
歐陽康連連搖頭,“女方家境差些都無妨,最要緊是人好。要是條件太好,還不得兒子成天捧著她呀?”
一想起要他家兩個寶貝兒子去低聲下氣,他就滿心不快了。
念福翻翻白眼,“那你還廢話那么多?”
歐陽康想想也是,可再想想,又不甘心道,“可我們成親那會子,你可比我高出許多。”
瞧他一臉吃虧,求表揚的表情,念福只淡定的摸摸他頭,“那是我心好,愿意扶貧。不用謝謝了,一輩子感恩就好。”
歐陽康橫她一眼,把媳婦的手拍開,“扶什么貧啊?我扶你還差不多。要沒有我,你兒子能生得這么人見人愛么?不過說真的,當初我回家給你那切結書,你怎么就那么平靜呢?也不哭一下鬧一下的。”
念福一臉壞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歐陽康氣結,頓時捉了媳婦上床,施以家法。
直到“逼供”逼得狠了,某人才氣喘吁吁的承認,“你……你那時一直沒跟我說過‘對不起’,也不肯抱兒子,我就隱隱覺得不對。你要真的全忘了,只當是個陌生人,怎么連個小孩子也不肯抱……后來,我又想起當初你跟我說過,不管別人怎么說,只要你不明確的說要和我分開,就不要信……所以那時皇上來了,我突然想通了,決定信你一回,才跟他說了那些話……”
歐陽康眸光沉了沉,摟緊了媳婦。臉貼著她的臉,心里有千言萬語,卻是什么也不想說了。
他再一次無比確認,這個人已經長進了他的根里,跟他心靈相通,就象左手和右手,溫暖妥貼,再也密不可分。
啊咿!
不合時宜的童稚聲忽地響起,抬頭一看,除了他家小芋頭還有誰?后面跟著那個推車的大兒子,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看不清楚一般。
歐陽康正正衣冠坐起來,“看什么看?”
眼下有孝,他能做得了什么?不過是撓了媳婦幾下癢癢,兒子你需要用那種發現新世界的眼神看著你爹嗎?
還笑?他居然還笑?
呵呵,小兒子也傻乎乎笑出聲了。
全是跟他哥學壞了!
歐陽康暗自磨牙,他在認真思量,要怎么把那個媳婦口中的“弟控”,這個毛病給治一治了。
芋頭:我笑,是因為老爹你頂一頭鳥窩發型的樣子好好笑。
白薯:別說。大人都愛面子,咱們偷笑就好了。
芋頭:可是哥,他們說你弟控是腫么回事?
白薯:那是他們妒忌我最喜歡你。
芋頭:那哥你繼續控我吧。
兒爹:……
旺財:我來解釋下為啥這個番外叫這個詞牌名,因為作者覺得,這樣清溪淺淺如流水帳,還有美女不時出沒的地方,比較符合兄弟倆日后的發展動向。。。至于大家都很關心的公孫小裴等人,作者還在絞盡腦汁的給他們說親中,會在后面不定時放送。安啦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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