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騎著山地車來到了那片舊的街區,然后在巷口等待著簡薇,原本這應該是一個寂靜的夜,可卻因為不遠處一間正在裝修的屋子而充滿了吵雜的聲音,連空氣中都飄滿了油漆未干的生澀味道。
我有些煩躁,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巴不得簡薇趕緊過來,好讓我快些離開這個折磨著聽覺的地方。
一束刺眼的燈光撕破了夜的黑幕,簡薇的車子終于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她還沒有停穩車子,我便迎著她走了過去。
簡薇拎著手提包從車上走了下來,我在街燈散發出的朦朧光線中,望著她疲倦卻又美麗到有些發冷的面容,剎那間,有些丟了神。
她終于來到了我的面前,沒有再用滿面的倦容看著我,笑了笑問道:“等好久了吧?”
“也沒有多久,就是這兒有點吵,我煩的慌!”
簡薇往地下被我踩滅的煙頭看了看,似乎也想快點離開這里,直切正題對我說道:“那趕緊把你的印章給我吧。”
我點了點頭,隨即從公文包里拿出了印章,遞交她的手上,她接過,然后細心的放進了自己手提包的夾層里,卻又抬頭向對面那間正在裝修的屋子看了看。
我對她說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就各自散了吧。”
“你現在不回家嗎?”
我往巷子里指了指說道:“那里面有個花店,我要去辦點兒事情。”
簡薇似開玩笑,又似認真的對我說道:“你是要買花送給我?”
“你這邏輯明顯不對吧!我要送花給你,剛剛也說不出各自散了的話”
簡薇平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打斷道:“沒指望你會給我送花我今天在辦公室坐了一天,正想找個機會走幾步呢,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沒有拒絕簡薇的這個要求,實際上在我的心里,倒真的很想讓簡薇這種生活在上流社會的人,去看看在底層生活著的小筠又是什么樣的狀態。
如果在這個社會里,富人們還有良知的話,記得國家共同富裕的終極目標,就應該多關注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然后不要吝嗇手中已經掌握的財富,配合國家建立一個優越的社會保障體系。
幽暗的巷子里,簡薇與我并肩沿著寫滿拆字的圍墻向前走去,但她似乎有些不能適應這里的環境,本能的帶著些不安靠向了我的身體,而我也感覺到了絲絲的壓抑,連空氣里都充滿了潮濕的厚重感我仿佛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終于走到了巷尾處,小筠的那間花店便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但卷簾門卻已經被放了下來,我本以為小筠已經離開,又發現放在店外的貨架根本沒有搬進店里,然后便隱約聽到了從屋里傳來的說話聲。
我保持著冷靜,示意簡薇不要說話,便靠近了卷簾門,然后聽著里面的談話聲
還沒有來得及聽清楚談話的內容,卷簾門便忽然被打開,我的面前乍然出現了一群手持鐵管的不良社會人員,個個留著短發,甚至光頭,并帶著惹眼的粗項鏈,而店里已經被打砸的一片狼藉,小筠正瑟瑟發抖的坐在地上。
為首的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向我問道:“你是買東西的,還是那啞巴娘們的朋友?”
小筠連連向我搖頭,示意我不要亂說,我卻意識到不遠處肯定有把風的人,否則我不會剛出現在花店,店門便被忽然打開。
我望著店內那一片狼藉,向刀疤男問道:“里面的東西是你們砸的?”
刀疤男兇狠的瞪著我,道:“這么說,你是那啞巴的朋友了?”
“不管是不是朋友,遇見這樣的事兒我都得管你們為什么砸了她的店?”
“喲,遇見一個路見不平的好漢,哼哼,不過你得掂掂你有幾斤幾兩今天她如果不還錢,我不光是砸,還得把她的店子給燒了.虎子,澆汽油!”
“等等,你把話給說清楚了,她欠你什么錢了?”
刀疤男又是一聲冷笑,說道:“這個啞巴娘們的爸爸在我們這兒欠了一屁股的賭債,現在甩手跑路了,我不找她要,找誰要這筆債被這個啞巴娘們兒一拖再拖,我不給她點顏色,她是不會把錢給拿出來的”
我還沒有言語,身邊的簡薇便從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手機,刀疤男卻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拿起手機便砸在了地上,沖簡薇吼道:“你個臭娘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亡命之徒!.你今天要敢報警,我他媽的就敢要你的命!”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簡薇的臉上露出一絲懼色,但轉瞬即逝,冷言說道:“你是不是亡命之徒,我不管,但你欺負一個不會說話的女人,敢對我說出這些話,你就一定會后悔的”
刀疤男伸手想捏住簡薇的下巴,我一把打掉了他的手,說道:“不要對一個女人動手,有什么事兒你沖我來。”
刀疤男面目猙獰的看著我,隨即又冷笑著說道:“沖你來?行啊,我們也是混口飯吃的,能不把事情鬧大,就不鬧大,今天這個事情你要管定了,你就替那個啞巴把錢給還了要不然,誰都甭想走你也看到了,店我是給砸了,爺我已經沒有耐心等了,再不還錢,我就把這個店子給燒了虎子,還愣著干嘛,給我把汽油澆上。”
另一個男人得到指示后,便擰開了油桶的蓋子,往四周澆著汽油
我極力的保持著鎮定,四處看了看,周邊的商戶卻都已經關了門,整條巷子空到沒有辦法再空,想求救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心中又判定這幫人不敢真的點火,就像他自己說的,也是混口飯吃,而縱火的后果不是他們能夠承擔的,畢竟這是一個法制的社會,汽油澆的再狠,也只是為了起到恐嚇的作用。
即便我再憤怒,再沖動,也不會愚蠢到和這一群人發生正面的沖突,便說道:“她爸爸欠了你們多少錢的賭債?”
刀疤男回道:“連利息一共35萬,你最好能替她把這筆錢給還了,要不然.”
我打斷道:“35萬是吧我替她還了,不過這個時候取款機里也取不出這么多的現金,就算去銀行取,也得提前預約的,所以希望你能再寬限幾天”
“你少給我玩花樣,我給你時間,誰給我時間你最好現在就給我把現金拿出來,要他媽的現金!聽清楚了嗎?”刀疤男說著一腳踹在了我的小腹上,我避閃不及,當即小腹處傳來了劇烈的疼痛感,連呼吸都困難,下意識的捂住小腹,半蹲在地上.....
這時,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驅使了簡薇,她一巴掌就甩向了刀疤男,同樣沒有防備的刀疤男被簡薇重重的抽了個正著,他當即失去了理智,操起鐵棍就砸向了簡薇,我在本能的驅使下,死死的擋在了簡薇的面前,隨即那后背處又傳來了一陣鉆心的疼痛,心中卻慶幸這下沒有砸中自己的腦袋,也更料定:刀疤男不敢真的下死手,如果真像他表現出來的這么窮兇極惡和不計后果,他不可能在這個行當里混了這么久,早就會因為過失,被國家機器給制裁了!但事情惡化到這一步,也不可能善了了!
我趁那個手提汽油桶的男人不注意,一把從他手中將汽油桶搶了過來,然后澆在了自己的身上,從口袋里拿出了火機,帶著冰冷的笑容對刀疤男說道:“你不是很牛逼嗎,你不是要燒這個店嗎?你要真牛逼的話,連我一起給點了,要不然就別他媽的在我面前裝犢子”
“操你嚇唬老子啊!!”刀疤男面目猙獰的看著我,但語調已經不似剛剛那么穩。
“火機我現在放在你的手上,是你嚇我,還是我嚇你,長了腦子的都他媽的能看出來你牛逼你就點啊!”
就在這個時候,簡薇做出了一個讓我終其一生也不能忘記的舉動,她拎起那個還有汽油的油桶,從自己的頭上淋到腳上,然后拉住了我的手,咬著牙說道:“有能耐你就把我們一起給點了昭陽,我和你一起死!”
在我和簡薇的相逼下,刀疤男抓住火機的手竟然有些顫抖,然后狠狠的將火機扔向了遠處,怒道:“他媽的真晦氣,遇上了兩個神經病!”說完又對已經嚇到面無人色的小筠說道:“今天晚上就這么算了但你別以為這個錢就能逃得掉,識相的趕緊把錢給準備好還有,敢報警的話,只要不給我判死刑,出來了就弄死你一家老小。”
刀疤男說著便招呼眾隨從離去,路過我和簡薇身邊時,又罵了一聲:“倆個神經病.”
小巷子再次恢復了寧靜,我嗅著自己和簡薇身上散發出的汽油味一陣陣虛脫,繼而續不上力癱坐在地上,背后傳來了涼颼颼的感覺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正確的判斷,我不敢想象:如果刀疤男真的點燃了火機,會是什么后果.我這一生,第二次感覺自己離死亡是如此之近,卻并不知道那一刻同樣的死亡方式離簡薇有多遠.我的靈魂在此刻被兇猛的震蕩著!!
這似乎是我們第二次經歷同生共死了,上一次是在護城河里我們的命運就這么交融在了水與火的極端中!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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