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太監的出現,委實有些突兀。
這公公叫王喜,奉了趙忠之命前來犯個‘小錯’。
其實宮中的事,大抵都是如此,紫禁城里哪里藏得住什么秘密,太監們天生就是廠衛,稍有風吹草動,他們最是敏感。
而王喜乃是趙忠的人,平時孝敬著趙公公,對他來說,趙公公比起宮中的那些個貴人,對自己的影響更大。
究其原因,無非就是宮中貴人或許有懲戒太監的,可是真正將太監打死的,卻是少之又少,幾年都未必出那么一個,宮里的太監也是人,偶爾犯點小錯也是情理之中,況且這太監是‘私’奴,有時候不曉事,就比如這個節骨眼,王喜端了茶水進來,確實是犯了忌諱,可是人家的本心,卻是給天子添茶,只是因為腦子糊涂,大不了懲戒一下就是,要懲戒也容易,無非是拿出去‘棒’打,可是行刑的人是誰呢?還是太監啊,有趙公公護著,哪個瞎了眼的太監敢動真格的所以表面上看,好似打了個皮開‘肉’綻,其實幾天之后上了白‘藥’,什么事都沒有,照樣活蹦‘亂’跳,假若這時能‘蒙’趙公公垂青,那就真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只要安排的妥當,幾年之后就可在宮中立足,有個職缺,管著那么幾十號人,日子過得悠哉悠哉。
這些東西其實應的就是閻王好惹小鬼難纏的道理,更不必說,當今天子對太監其實還算寬厚。
所以王喜端了茶,心里雖有點忐忑。可也夾雜著一絲欣喜。他喜的是,自個兒總算有給趙公公利用的機會,自己端茶進來,若是能打聽那么一兩句君臣的奏對,只需寥寥數語,便足以對趙公公受用無窮,自己的前程也就有望了。
王喜低垂著頭。碎步到了閣中,低聲道:“陛下,換茶了……”
他沒敢抬頭,可是這時候,閣中的兩個人目光卻都如電光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郝風樓面無表情,可是那表情之中顯‘露’的卻是早料到你要來的樣子,這件事自不必說,郝風樓故布疑陣,其實就已經預料到那敏感到了極點。同時對自己忌憚無比的趙忠絕對會產生一種強烈的不安,既然不安,就會費盡心機打探,這個王喜就是趙忠的工具。
郝風樓的眼中盡是冷漠,趙忠雖然是工具,可是自己方才的一番話。其實才某種程度上。又何嘗不成了自己的工具?
想到這里,郝風樓不禁‘露’出了微笑,那趙忠……入甕了……
朱棣的眼神卻從起初的一絲疑竇,旋即有了幾分憤怒。
本來宮中的太監犯錯也是情有可原,一般情況,朱棣將人屏退出去,太監是不允許再入內閣的,因為他正在和大臣密議軍機,可這個不曉事的太監的出現,分明是糊涂。只是糊涂歸糊涂。若是朱棣心情好,大不了就既往不咎,呵斥幾句,心情不好,也不過是讓大漢將軍送去‘棒’打個幾十棍子罷了,能不能活著,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可是現在……
朱棣那虎目之中卻是掠過了一絲意味深長,這背后分明別有意味。
他看了郝風樓一眼。
郝風樓朝他對視。
二人目光‘交’錯,都讀懂了對方眼里的深意。
假若郝風樓方才沒有說那番話,沒有說這宮中有人與外朝的人勾結,沒有一群朋比為‘奸’的重臣,朱棣或許并不會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可是眼下有了此前的鋪墊,朱棣的心思就變得不一樣了,這個王喜在這個節骨眼上,在自己和郝風樓商議此等機密大事的時候,卻是‘稀里糊涂’的送了茶來,這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呢?
有些事,越想越是覺得可怕。
越簡單的人看待問題往往簡單,而越復雜的人看待問題也就越復雜,偏偏,朱棣并非是一個簡單的人,他臉上依舊帶笑,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卻是含笑對王喜道:“來,擱在這里。”
王喜哪里知道這須臾之間,天子和郝大人看待他的目光都是冷冽無比,那笑容背后掩藏著不知多少殺機,他不曾抬頭,聽了朱棣如沐‘春’風的聲音,心里反是一喜,心道陛下今個兒心情好,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方才進來的時候,他依稀聽到什么尚未查有實據,現在還言之過早之類的話,待會兒出去免不了要去和那趙公公邀功,這雖只是只言片語,可是以趙公公之能,料來能從這碎片之中尋找到有用的東西,自己不但不必受皮‘肉’之苦,反而立了大功。
他連忙上前,畢恭畢敬的換了茶,端著那冷茶碎步離開。
朱棣冷冷地看著王喜離開的背影,不由的別有深意的笑了。
郝風樓也跟著干笑起來。
這一大一小兩個狐貍,俱都打著各自的算盤。
最后,朱棣拿起那盞熱騰騰的茶水,輕抿一口,忍不住皺眉道:“有些澀。”
郝風樓不禁道:“陛下的茶自是極好的,何以會有生澀呢?”
朱棣搖頭道:“茶料來是好茶罷,只是這泡茶之人就未必了。方才你說到了哪里?”
郝風樓正‘色’道:“這廟堂之上,還有這宮中,有人朋比為‘奸’,相互勾結,微臣雖查無實據,卻也有那么一丁點的端倪,陛下,微臣以為此事非同小可,臣子和宮中‘私’奴結黨,借此抨擊政敵,欺上瞞下,陛下的一舉一動盡在他們的掌握,長此以往,恐尾大難掉……”
朱棣深深地看了郝風樓一眼,道:“那么依卿所言,朕當如何?”
郝風樓笑了,道:“唯有順藤‘摸’瓜,徹查到底。”
朱棣將茶盞放下,卻是突然輕輕用手指一勾,那茶盞一歪,便潑了出來,熱騰騰的茶水在御案上化開,水珠滴淌落地。
“那么……就順藤‘摸’瓜罷……”
郝風樓拱起手道:“微臣遵旨。”
朱棣的表情變得溫和下來,有水珠濺在他的袖上,他也恍若未覺,對郝風樓免不了關懷幾句:“郝風樓,你這正是新婚燕爾,卻不知夫妻之情,可曾相篤。”
談完了公事,作為自家人,不談幾句‘私’話未免有些不太像話。
其實朱棣也沒心思琢磨人家夫妻的‘私’房事,只是覺得那荊國公主終究是自己的‘‘女’兒’,不問幾句不免顯得無情。
郝風樓道:“陛下,公主殿下身懷六甲,微臣……豈敢簡慢,平素哪有不恭,一向是相敬如賓的。”
這是場面話,關乎于自己和凌兒的‘私’情,郝風樓并不傻,這是他和凌兒早就一起琢磨出來的言辭,專‘門’就是來對付宗令府和宮中的。
朱棣就像完了一件公事,便不再多問,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道:“她肚中的孩子,你卻要好生的照拂,若是出了差錯,可就壞了朕的大事了,好吧,你退下罷。”
郝風樓心里覺得奇怪,這壞了大事……莫不是用錯了言辭?只是現在,他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這宮里也確實沒呆下去的意思了,當務之急是立即進行強有力的反制才是。
從宮中出來,郝風樓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內閣的謀劃,他有些后知后覺,等到那解縉的‘陰’謀發作起來,這步步緊‘逼’的氣勢確實曾令郝風樓透不過氣,而現在……自己必須告訴那些人,自己絕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想要在自己身上踏上一萬腳,那么就得有被人生吞活剝的準備。
這游戲……才剛剛開始呢,鹿死誰手,就看誰更能占據主動了。
郝風樓忍不住失笑,突然覺得,自己這個人‘挺’壞的。
他抬眸,看到了還在閣外伺候的王喜,王喜正在當值,雖然得了‘消息’,當然不敢擅離職守,所以依舊在這兒乖乖的候著。
見郝風樓微笑著朝自己看過來,王喜目光有些躲閃,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郝風樓上前,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喜不敢去看郝風樓的眼睛,只是低垂著頭,乖乖地道:“奴婢叫王喜。”
郝風樓朝他點了點頭,道:“好一個王喜,方才你泡的茶,陛下很是喜歡……”
第一章送到,老虎很傷心的說一句,都月末了,竟然進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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