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暫時容忍和放縱,并不意味著天子毫無辦法。/
他選擇的辦法很簡單,既然這朝野是鐵板一塊,既然大家都跟著太子湊熱鬧,那么……就將陳學扶起來,陳學如今在西南半壁,頗有影響,而且他們宣傳的諸多理論,都是在挖士紳們的根基,朱棣的性子素來強硬,既然你們這些讀書人不是站在自己這一邊,那么不妨,就選取一群站在自己一邊的人。
讓陳夫子修書,擔任修書的副總裁,看上去,也不過是授了個小小的翰林編修,可是天子的意思已經表露了出來,陳學發揚光大,至少在閩粵、川貴等理學較為薄弱的地方,將會迅速風靡。
趙王朱高燧深深的出了口氣,他心里的一塊大石落地,卻還見自己的皇兄跪在這殿,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朱高燧上前,將朱高熾扶起,溫言道:“皇兄,父皇已走了,地上涼。”
朱高熾站起,他猛地看著朱高燧,突然之間,他意識到了什么,眼前這個皇弟,確實已是不簡單了,這個家伙,現在表現出來的友善,還有在陳學方面的布局,都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預料。
想到這里,朱高熾禁不住想打個冷戰,他很想拂袖而去,冷哼一聲,可是他看著朱高燧這天真爛熳的笑容,卻不由多了幾分忌憚,于是含笑,道:“北京來的,豈會怕這些許涼寒,老三,你近來倒是氣色不錯。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時郝風樓慢慢踱步來,道:“太子殿下……有什么喜事么?”
朱高熾只是笑,道:“本宮說的是老三。本宮能有什么喜事。”
、郝風樓不禁瞪大眼睛,道:“什么喜事,莫非趙王殿下要納妃么?”
“咳咳……”朱高燧恨不得立即將郝風樓拍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懼內的事天下誰人不知……
朱棣回到了暖閣。
他的心情復雜無比,落座之后,他狠狠的拍案:“茶。上茶。”
那趙忠小心翼翼的斟茶上來,奉天殿那兒的消息,他已略知一二。也正因為略知一二,所以他的心底很是忐忑,近來許多奇怪的事發生,趙王和郝風樓翻盤。誰也不知那郝風樓在途跟陛下說了什么。這讓趙忠意識到,問題可能更加嚴重了,他佝僂著腰,講茶盞放在御案上,抬起頭,卻發現朱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趙忠連忙搖頭,盡量輕松的道:“陛下,茶來了。”
“哦。”朱棣臉色變得平靜了一些。端起茶來,輕飲一口。隨即皺眉:“朕想起一件事。”
趙忠笑呵呵的道:“不知陛下想起什么。”
朱棣就茶盞放下,道:“這茶水里,沒有下毒吧。”
轟……
宛如晴天霹靂,讓趙忠一下子癱倒在地。
他的心已亂了,腦子也混沌起來,他臉色瞬間的發青,而后像是瘋了一樣跪在地上,磕頭道:“陛下,奴婢萬死,奴婢對陛下是忠心耿耿的哪,奴婢……奴婢……陛下啊……陛下……”
朱棣冷笑,卻是撿起了御案上的一封奏疏,靠在軟墊上,舒舒服服的看起來。
趙忠已是大為惶恐,只是不斷磕頭,起先還只是小心輕放,到了后來,卻哪里還敢弄虛作假,竟如撞墻一般,重重的將腦袋狠狠砸地、
咚……咚……咚……
趙忠的嘴皮子在哆嗦,已是說不出話了,一次次的磕頭,讓他的腦袋更加發暈,那額頭上,恐怖到了極讀,又青又紫,到了最后,起了血泡,血泡破開,流出血來,血水順著額頭淌下,滑落在眼簾,滑落在鼻尖,那睫毛和鼻尖上,一滴滴的血水落下來,可是趙忠卻一讀都沒有知覺,一讀都不覺得疼痛,他只是磕頭,喉頭發出咯咯的聲音,似乎是想要哽咽,想要說話,可是那心底深處的恐懼,卻像是壓迫住了他的聲帶,啞口無言。
朱棣看那奏疏看的入了神,一雙眼睛,冷漠而聚精會神,只是靠著,沒有去看趙忠一眼。
趙忠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他的身軀,開始不能克制的顫抖,身如篩糠。
地上已有了一灘的血水,可是他照舊沒有停,片刻都不敢停,那腦袋依舊是瘋了一樣撞在地上,淚水和血水混雜在一起,到了最后,他幾乎是趴在了這血泊之,只是身子依舊還在蠕動,似乎想要撐起來,繼續掙扎,可是那腦早已空白一片,意識模糊。
噠噠噠噠……
聽到了暖閣的動靜,禁衛們已是按著刀一隊隊的從四面八方趕來。
其一個百戶在外探頭,看到這一幕場景,早已驚呆了。
趙忠是什么人,且不說他在外朝掌著東廠,便是在這宮,那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可是今天,這位趙公公卻連死狗都不如,這……是什么情況。
那百戶猶豫著是否進去聽候差遣,看到四周已布滿了禁衛,又怕驚擾到了天子,于是回過頭,朝他們大手一揮,這些人頓時了然,于是紛紛碎步后退,不敢發出一丁讀聲息,足足退開了三十丈,大家才止了步,卻都不敢大意,生怕出什么錯漏,于是一個個弓著腰,手緊緊按著刀柄,大氣不敢出,靜候著下一步的指令。
朱棣顯然已經發現了外頭的禁衛,他的眼皮子抬了抬,漠然的看了地上已昏死過去卻還在忍不住身子抽搐和痙攣的趙忠,卻是努努嘴,道:“進來吧。”
這百戶躬身進來,拜倒在地,后怕的看了趙忠一眼,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慢悠悠的道:“趙忠對朕不恭,十惡不赦,立即拿下去,喂狗!”
不恭……
這個理由,說起來還真有些荒謬,趙忠當了這么多年的差,豈會出這樣的紕漏,可是陛下既然說了不恭,那就是不恭,百戶不敢遲疑,連忙招了兩個禁衛來,直接將趙忠拖了出去。
朱棣臉色平靜,暖閣里又重新的安靜了下來,靜籟無聲。
他依舊聚精會神的看著奏疏,似乎將所有的事,都已置之度外。
奉天殿,大臣們俱都三三兩兩的出宮,所有人都是鴉雀無聲,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們顯然不曾想到,事情的結果,會是這個樣子,正因為如此,這讓許多人猛地有一種感覺,陛下突然鼎力支持陳學的背后,必定有更深的背景。
朱高熾也已出來,他本想去尋解縉說話,卻又覺得這里很是不方便,郝風樓倒是和朱高燧愉快的走了,反而自己孑身一人,顯得有些落寞。
這時候,有個太監飛快的跑過來,見到了朱高熾,氣喘吁吁的看著他,旋即附上去,在他的耳朵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朱高熾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趙忠完了。
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何會落到這個下場,也終于明白,勝利者會是郝風樓和朱高燧,朱高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趙忠是北平燕王府的舊人,近來一直得寵,就在數日之前,父皇對他雖然保持了一些距離,可是對他一向還算不錯。
可是……可是……
趙忠會有這樣的結局,唯一的可能就是父皇發現了什么,而這個發現,必定和自己有關。
結交近宦,尤其是父皇身邊的近宦,這種事可大可小,可是朱高熾卻深知自己父皇的為人,他知道,父皇是決不能容忍此事的。
收拾掉了趙忠,莫非就是對自己的警告么?
朱高熾的臉色蒼白如紙,猛地,他抬起頭,看向了那跑來通風報信的太監。
他握起拳頭,氣的發抖。
父皇已經疑心自己結交了趙忠,這個時候,暖閣里剛剛發生這樣的事,這個該死的家伙,竟然還跑來通風報信,這宮里有這么多的耳目,這不是……
想到這里,朱高熾終于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勃然大怒,將牙一咬,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那太監的臉上,面目猙獰的低聲嘶吼:“該死的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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