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問題,郝風樓來了,勢必是有所倚仗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和徐家已經達成了協議。
現在的情況是,三方的勢力膠著一起,徐家和郝家莫非是要共分天下?
一旦如此,那么朱有燉,那么這么多宗室王親,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才是朱有燉最為忌憚的問題,而偏偏,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也就是說,一旦郝風樓入京的那一天,就是雙方合流的一日,雙方合流,朱有燉死無葬身之地,社稷傾覆,宗室殆盡。
朱有燉顯得焦灼不安,他背著手,在殿中團團轉,老半天,終于駐足,于是到了御案前,奮筆疾書,寫了一道諭旨,鄭重的交給劉勝,道:“此事關乎重大,你行事謹慎一些。”
劉勝拜倒在地,哽咽道:“奴婢敢不盡力。”
待那劉勝走了,朱有燉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他有些覺得自己冒進了一些。可是旋即又想,事到如今已是退無可退。若是無動于衷,那么他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便更加死無葬身之地。
其實莫說是朱有燉,便是朝中百官,此時也都已經震動。
許多流言已經傳出來,大抵都是徐景明勾結了郝風樓,此番郝風樓入京,只怕要有大變。
其實能在廟堂里有一席之地的人,沒有一個人是心思單純的,他們自然不會相信郝風樓是想要求和才入金陵。許多‘有識之士’,此時都禁不住要跺腳,這社稷在他們眼里,只怕真如朱有燉所言,是社稷危如累卵了。
等到幾日之后,又一份奏書遞上,卻是舟山那兒的急報,說是有諒山船隊大規模的出現在附近海域,往崇明島方向而去。大小船只,足有數百,遮云蔽日,好不壯觀。
郝風樓帶兵來了。
許多人的臉色變了。
崇明島和長興島一直都在增兵。不過因為補給問題,因而常駐的軍馬不過兩萬,現在又一支艦隊而來。只怕人數在五萬上下。
五萬精兵虎視眈眈,郝風樓又要入京。勢必與徐家合謀,情況已經萬分緊急。因為誰也不知,這郝家和徐家的密約是什么。
各地藩王終于按耐不住了,原本按捺下的心思終于開始有了波瀾,他們和徐家不同,徐家還有茍且的可能,他們要做的,只是保住自己的江山而已,因為一旦江山易主,無論將來坐天下的是姓徐還是姓郝,朱氏一門盡都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原則問題,絕不可能妥協。
周王已經率兩萬軍馬要渡江入京,理由是奉皇帝旨意,拱衛京畿,緊接著是晉王、趙王、親王、吳王等等,這些都是最有實力的諸侯王,此番入京,無疑是表明態度,震懾徐家,同時提防郝風樓。
而對于此,徐太后的表現就值得玩味了。
她自然沒有反對,畢竟這是‘皇帝’的意思,既然皇帝都已經準了,而且是先斬后奏,此時反對,顯然極有可能造成朝野動蕩。
因而,徐太后沒有做聲。
可是諸侯王的態度,與其說是防備郝風樓,還不如說是警惕徐家,甚至有諸侯王帶兵入京,這顯然……
徐太后的病越發的‘重’了。
她沒有做聲,卻是在試探大家的反應,某種程度來說,這是一次試探。
廷議在舉行,就在三日之后,這場廷議,其實并沒有什么可議的內容,因為從事先內閣的消息來看,大家要議的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新軍餉銀。
黃淮一如既往的主持了廷議。
他比從前老了許多,這幾年,他是操碎了心,這日子便是在天子和太后之間走著鋼絲,而現在,令他不安的是,這個鋼絲可能是走不下去了。
藩王們入京,顯然就是要攤牌,而太后的沉默,或許只是引而不發,天子在沒有經過內閣的情況之下,調動了軍馬,這個舉動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黃淮老而彌堅,已經歷了不知多少事,他能穩穩當當的坐在這里,一方面是他深知自己有利用的價值,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的身段柔軟,誰強,他就依附于誰,誰拳頭大,他便為誰分憂,在這一點上,他是不打折扣的,誰主持了朝局,他便能不辭勞苦的為其效犬馬之勞。
而現如今,他又走在了十字路口上,他一向以嗅覺靈敏著稱,因而許多人都在試探黃淮的態度,這個老狐貍若是在廷議的時候,往哪里偏一些,這就意味著最后誰的勝券更大一些。
因而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廷議,可是對于許多人來說,卻比身家性命還要重要。
廷議開始。
先是戶部尚書說明了難處,朝廷無餉可給,因為國庫已經空了,即便是加征糧餉,那也是明年的事,今年是實在不成了,只怕這餉銀還要再拖欠一些時候。
兵部尚書的態度竟也是含糊,沒有做聲。
本來這種事,按理來說,兵部是無論如何也要爭一爭的,可是他竟是一聲不吭。
反倒是禮部尚書狗拿耗子,跳出來反對,認為眼下正是非常之時,新軍關系重大,豈可無餉?無論如何也要保障新軍的供給。
這倒是一下子成了奇觀,該管這事兒的人漠不關心,不該管的人卻是義憤填膺,氣勢洶洶,實在教人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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