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這樣想著,強自令自己冷靜下來。
對方出動的人馬不少,除了扛著自己和蘇姑姑的兩個黑衣人外,尚還有七八個人圍在左右。
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是不可能以一敵十,對付那么多受過訓練的男子的。
但她可以想個辦法讓山上的人找到她們。
腦海中有什么東西在飛速地運轉著,只等到那個契機來臨,便奔涌而出。
她口中被塞入了布條,不能說話,雙手雙腿也一并被捆綁住。
但手指卻剛好可以夠得到手腕之上,觸及到今晨出門時戴的那串南珠手鏈。
崔翎很想將串聯南珠手鏈的絲線一根根擰斷,這樣可以留下痕跡。
但清光山的后山野草叢生,這些南珠掉落就會被雜草吞沒,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可若是不折斷它們,那就連最后一絲被找到的希望都掐滅了,她根本想不到在這樣的境況之下,還有什么辦法,可以給五郎留下記號。
正當她絕望之時,猛然手掌傳來一陣刺痛。
是長了鋸齒的野草不小心劃破她柔嫩的肌膚,有幾點殷紅留在了野草的葉子上。
崔翎靈機一動,便用指甲緊緊地去摳傷口,很疼,但效果很顯著,不斷經過的草葉上處處都留下了她的血跡。
就這樣一路順著山勢而下,好幾里路的雜草葉上,處處都隱約留下了她的血痕。
等終于到了山腳下的窄路時,崔翎的手掌手指,那些有過傷口的地方都已經破爛不堪。
手心傳來絲絲刺骨的痛感,但她已經來不及委屈。
因為她看到了兩輛看起來十分普通的馬車停在了不遠處,趕車的都是尋常的車夫。
一個穿著西陵城民間鄉土服色的男子上前迎接,用她聽不懂的話,在和黑衣人交流。
大抵是一種交接。
崔翎頓時有些絕望起來,她不知道這輛馬車會將她和蘇姑姑運向何方。
她也不知道馬車的主人究竟會怎樣對待她們。
電視劇里被綁架撕票然后再去勒索敲詐的故事也不是沒有看過。她不確定自己和蘇姑姑還能不能活下來。
她絕對不想死的。
悲催了一輩子,換來的幸福生活,一切都還剛剛開始,她不能死的。
好不容易有個恩愛的夫君。他那樣好,她舍不得死。
珂兒和怡兒兩個孩子還那么小,他們都需要母親,她不敢死。
不,一定要想個辦法,盡量自救,越快越好。
黑衣人的首領似乎和來接引的人交流完了,快步走到押后的一輛馬車跟前行了個奇怪的禮儀,然后就立刻散了。
蘇姑姑被扛著她的黑衣人毫不客氣地扔向了第一輛馬車。
正當扛著崔翎的黑衣人也要效法之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擰斷了手上的鏈子。
哐當哐當。一陣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響,將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安靜詭異起來。
那黑衣人將她丟下,赫然看到了她血肉模糊的手掌,一陣惡狠狠的呱啦呱啦。
崔翎對他絲毫沒有畏懼,一雙眼眸瞪著那黑衣人。目光里充滿了挑釁。
她在賭。
這里有兩輛馬車,第一輛是空的,蘇姑姑已經被扔了進去。
第二輛有人,地位還不低,因為綁架她們的黑衣人的首領對第二輛馬車里的人十分恭敬,他剛才還行了禮。
雖然她看不懂他的禮儀是什么,但光從那人鄭重的表情。就已經看得出來,后面馬車里坐的人,身份要比他們都高。
這便意味著,這里是有能夠理事做主的人物的。
而她,需要鬧出一些動靜來,最好可以吸引那人的注意。為自己爭取一些時間和機會。
果然,在這番對峙時,那離開的首領聽到動靜又重新返回回來,嘰里呱啦說了幾句。
第二輛馬車里的人咳了幾聲,便從里面探出一個腦袋來。
是個五官深邃皮膚微黑的男人。雖然穿了一身西陵人的衣裳,但身上卻充滿了野性的異族氣息。
崔翎雖然心中早就已經猜到了,但真的看到時還是有些震驚。
那男人的臉生得與盛朝人太不一樣了,只要一眼就能夠看出差別,就頂著這樣風格鮮明的臉,這人也敢在西陵城中到處晃悠。
是因為通商的政策,令很多別有用心和圖謀的異族人混了進來吧。
崔翎想著,又瞥了那人一眼。
那人看起來十分年輕,頂多二十來歲的樣子,不論年齡和氣質都和畫像中的盛乾不一樣。
長相要比盛乾更狂野一些。
她一時也分不清他是西域人還是突厥人。
不過,能干出綁架弱質女流以期威脅平西侯和五郎的人,不論是什么人,都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黑衣人首領粗魯地舉起崔翎的破爛的手,對著那無關深邃的男子嘰里呱啦一陣。
那男人目光瞥向崔翎,陰沉沉,冷冰冰的,還帶著一股殺氣。
他跳下馬車,冷冷走到崔翎面前,抬起她的下頷,“你在一路之上都留下了記號?”
崔翎眉頭微皺,這人竟倒還會說盛朝話。
她冷笑起來,雖然口中被塞住了東西不能說話,但傲嬌的表情以及鄙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對,沒有錯,那些血跡在一路經過的野草之上都留下了印記。
就算現在這群人重新返回路途也無法做到將這些血跡全部清除。
血跡可以擦干凈,但氣味卻永遠留存,除非他們一把火把這里全部燒了。
但這樣的話,豈不是將自己的罪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只要再繼續拖延一陣子,也許只需要半刻鐘,就會有人發現不對勁,然后沿著她所留下的記號跟隨過來。
那男人似乎被崔翎挑釁的目光所激怒,臉色有些微微發紅。
雖然他膚色黑,這怒意還沒有那樣明顯,但他提高了的聲音卻說明了一切。他轉頭對著那首領嘰里咕嚕一頓,驀了皺眉問道,“你是袁家的人?袁五郎的……妻子?”
崔翎腹誹,問嘴巴被堵住了的人話。好歹也要有點誠意啊,先把人家嘴巴里的東西拿掉再說啊。
但對方顯然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頓了一頓之后,就笑了起來,“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呢!”
那人不再理會崔翎,轉身回到第二輛馬車。
在上車之前,他忽又回頭沖著崔翎一笑,“我叫阿史那泰江。若是你見到袁五郎,可以告訴他我的名字。當然……”
他頓了一頓,眼神中波瀾詭秘,“當然前提是,你還有活著見到袁五郎的機會的話。”
崔翎的眼眸驀然一緊。阿史那是突厥貴族的姓氏,綁架自己的這群人原來不是西域人,而是突厥來的。
果然,五郎猜測的不錯,西陵城這大半年來不安定的背后,果然是突厥人的推手。
可是,突厥人綁架自己和蘇姑姑做什么呢?
突然。她猛然想到了什么,阿史那泰江,阿史那泰江……
她的瞳孔微微一縮,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幾步。
五年前盛朝和突厥一戰中,雖然盛朝贏得了最終的勝利,可是二哥卻戰死在了沙場。萬箭穿心,死狀極慘。
據說,將二哥誘入死地的敵方將領,便叫做阿史那泰江。
崔翎的目光中迸發出火熱的仇恨,若是眼神可以殺人。她早就已經將阿史那泰江殺死千萬遍。
可眼神不能殺人,她仍舊是個弱女子,充其量比別人身強體壯那么一點,但在雙手雙腳被束縛的此刻,這點強壯根本就不濟事。
黑衣人十分粗暴地將她推到了馬車里,和蘇靜妍跌在一處。
車簾放下,馬車開始行進,雖然路很窄,可速度卻很快。
崔翎蜷縮在馬車一側,想到若不是自己非要蘇姑姑跟著一起來看什么桃花,蘇姑姑也不會跟著自己受難。
若不是自己疏忽大意,明明察覺到了不對勁還跟了那小沙彌一塊兒走,根本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如今她身陷困境,說不定很快就要死了,也算是她自己作死。
可蘇姑姑呢,蘇姑姑是多么地無辜,她癡傻了十年,好不容易醒悟過來,想要過新的生活。
但新的人生還沒有重新起航呢,就已經毀了。
崔翎又痛又悔,也還覺得十分委屈,不由便靠著木板哭了起來。
嘴巴被堵住,連哭都不能哭得很暢快,只能嗚嗚嗚地抽搐。
這時,忽然有一雙溫暖的手遞了過來,輕輕替她擦干了眼淚。
崔翎震驚,轉頭過去,看到蘇靜妍不知道何時已經掙脫了捆綁,正用手沖著她噓了一下。
蘇靜妍小心翼翼拿掉了崔翎口中的布條,又十分干凈利落地把她手上腳上的繩子解開。
然后壓低聲音是說道,“我根本就沒有昏過去,只是在等候時機。”
她解釋道,“剛才他們一共有十來個黑衣人,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你又在他們手上,我怕你受傷,所以便一直伺機而動。”
崔翎想了想,終于有些了然,“現在那些黑衣人都走了,這里兩輛馬車,你我坐了一輛,只有一個趕車的人,后面那輛就只有那個……”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那個人的名字,“阿史那泰江!”
蘇靜妍輕輕點頭,“西陵城最近戒備森嚴,那些黑衣人不懂西陵話,很容易露出馬腳,所以不可能正大光明跟著我們。”
她壓低聲音說道,“翎兒,我們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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