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一重重摔在地上。
血跡,從他的唇角逸出,有如在他略顯尖削的下巴上掛了一道艷麗的紅線,又染到地上無暇的雪,襯得他俊美的容顏變得有些凄厲的妖孽感。
“九郎,你什么意思?”他不禁有點惱火,一躍而起,卻沒有抹掉唇邊的血,“虧了我聽說你來,還倒履相迎。”腳下,其實連履也沒有,兩只白襪子已經瞬間被雪水浸濕,透心的涼。
面對著氣勢洶洶的蕭真,他簡直莫名其妙。為了迷惑龍椅上那一位,為了做一個合格的膿包質子,沒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但憑九郎?剛才那一擊,他可以輕易避過。只是,他沒有提防,聽到這位九弟到了,還開心得很,急急跑到院子里來。就算看到九郎大步而來,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也沒往心里面去,倒霉的把臉湊上去讓人揍。
突然襲擊以比試武功?或者開玩笑?都不像啊。對面那位面白似雪,眼珠子卻發紅,臉上肌肉微微扭曲,身子僵直,雙拳捏得死緊,無論如何都是暴怒的樣子。
這是……怎么的了?
“問問你自己做了什么?”蕭真咬牙切齒。
他不想這么激動的,太沒品格了。不就是,讓女人給拒絕了嗎?天下的女人多得是。他若招招手,大把美人會撲上來。身為皇子,他是沒有被拋棄的經歷,但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他胸中就是燒著一把火,他再死命的勸自己,也壓不住想要殺人的心情。自尊、自傲、自從喜歡上琉璃就在心中養著的溫柔意,這一刻全成了笑話!
“我每天做很多事,我不知道你問的是哪一件。”蕭十一聳聳肩,抹了抹下巴。掌心,鮮紅一片。臉上,辣的疼。
蕭真氣得連連喘氣,卻見自己這位十一哥滿臉無辜。憋半天才繃出一句,“朋友妻,不可戲。你我,是比朋友還親近的兄弟。有著血緣關系的堂兄弟。你居然!你居然……”痛心疾首。
是琉璃!蕭十一多聰明的人,瞬間就明白了。
對九郎說清事實,是他出的主意,也一力慫恿。縱然,他有私心作祟,可也確實是為了九郎和琉璃兩個人好。男女之間,相處已是不易,若再成就一對怨偶,那他們的后半生要如何渡過?一個,是他喜歡的女人。一個。是他不想傷的兄弟。這個惡人,他本就做定了。可就目前來看,那壞丫頭毫不猶豫的拉他下水了啊。只是好奇,她到底說了些什么,居然讓九郎怒成這個樣子。還說出那樣的話。
“琉璃說了什么?”他直接問。
“她說……她喜歡的人是你!”蕭真說完這句,又撲了過來。
這一道,把他擺的啊!果然,壞蛋們最大的悲哀就是,某天會被某人吃得死死的,把從前造的惡業、所得的惡果,親自品嘗個夠本。蕭十一哀嘆。卻沒有閃躲,也沒有還手。
而怒火一旦被發泄出來,那是沒有理智可言的。此時的蕭真,眼珠子都綠了,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再看不到其他。眼前只有敵人,只想把對方撕成碎片。他憧憬得很好的夢想,一朝破碎,他要拿什么填補內心的空洞?唯有憤怒、唯有暴力、唯有鮮血!
正是因為懂得這一點,加上深深的內疚。蕭十一才任由那兇猛的力道加諸己身。但,蕭家子弟從小習武,蕭真又是其中翹楚,武力值不是蓋的。就算蕭十一避開要害,免得自己活活被打死,片刻后也渾身是傷。
他獨居的院子很大,卻絕少仆役,只有他的一等心腹,負責郡王府安保工作的袁丹青在外頭聽到動靜,連忙闖了進來。眼前,是他家郡王爺像個破布偶似的,被打來打去,已經渾身染血。偏他今天穿的是白袍子,那衣服上和同樣雪白的地面上,猶如開遍了桃花。
毫無美感,實在是很嚇人。
可是才想叫人,自己還捋著袖子,打算上前幫忙,卻被他家英明神武的郡王一個眼風阻止了。不過他又實在看不下去那慘相,只得憤然退回去,還把院門給反帶上。
什么玩意兒!這是兄弟嗎?比仇人還仇人!
而大門砰然關閉的聲音,終于讓蕭真清醒了點。何況,他打得累了,手臂再難抬起,只站在那兒呼呼喘氣,眼睛不爭氣的濕潤了。氣、傷、痛、悔、被背叛的恥辱,他瞬間嘗盡。
蕭十一臥倒在雪地中,身上的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他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語言功能卻還完備,“消氣了嗎?消氣了,就放過琉璃。”
“你!”
“是我引誘她的。”他干脆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她只是從江南鄉下來的,土了巴幾的小姑娘,看著挺傲的,實際上單純好騙得很。”
“我那么信任你,還把她托付給你照顧!”蕭真恨啊,恨不能把自己的頭擰下來。
怎么就那么笨!十一哥素來有女人緣,若他樂意,全東京都超七成的貴女都愿意匍匐在他的腳下。他蕭九和其他皇子及青年才俊,也只能分享那剩下的三成而已。而且十一哥那么好女色,琉璃又那么可愛,他是眼睛瞎了,心也瞎了,才會做出這么愚蠢的事!
“我是動了真情。”蕭十一努力抬起上身,連呼吸都痛得不得了,“若非如此,九郎,我不會撬你的墻角。是我勾引她,你別怪她。”不怪琉璃,加上男性的自尊,九郎就暫時不會泄露這件事。會等心情平靜了之后,再想法子解決那御賜的婚約。他有主意,但需要九郎的配合。
在這件事上,琉璃看似栽贓他,其實不過是“求助”而已。雖然,她很不厚道的先斬后奏了,令他惱火,但他也只能接下來,以后再找那壞丫頭算帳。
“真情?真情!”蕭真重復兩遍,仰頭向天,哈哈大笑。“蕭十一,你不配這兩個字!”說著掀起衣袍的下擺,用力一扯。
撕拉聲過,一角袍子掉落在被踩得凌亂的雪里。居然。割袍斷義。
“你我從今往后,再不是兄弟!我蕭九,從沒認識過狼心狗肺的人!”說完,居高臨下的望著這個在滿朝文武中,惟一可以交心的人,心痛如絞,卻轉身離開。大步而行,絕不回頭!
“他是徹底被傷了,激憤成這個樣子。”望著蕭真的背影,蕭十一喃喃自語。露出苦笑。
他考慮過后果,但還是低估了九郎對琉璃的感情,還有那強烈的男性尊嚴。他以自己的心思去考量了九郎,可他是惡人,九郎卻是至情至性的真君子。所以反應不同。
到底,是他猜錯了啊。
“九郎心情正差,容易出事,你去盯著點,保證他的安全。”不用看,就知道袁丹青在探頭探腦,于是開聲吩咐。
人影不現。但聲音傳來,“他是皇子,當今的晉王殿下,出門時身邊帶著不少護衛呢。不用我上去討嫌吧?再說,人家未必領情。”
“去!”只一個字,周圍立即清靜了。
又在雪地上躺了半天。蕭十一才有力氣爬起來,彎下腰,連吐了幾口鮮血,才能自己蹣跚著回屋。他本想放任著這些傷口不管,若他所料不差。琉璃今晚會過來看他。那丫頭是個一往無前,絕不后退的性子,卻并不意味著她不考慮后果。她心善,肯定叫人盯著九郎的行動,這時只怕已經得了信兒。
看他傷成這樣,琉璃會內疚。內疚這種情緒時間久了,就會變成心疼。懂得心疼他,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會有進步。只是,這樣做太小家子氣了。
他搶她、他謀她、卻不屑于耍手段。他能對旁人用手段,可他對琉璃是真心的。
他做生意,他算計天下,老早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所有的交換全是等價的。包括感情在內。真心換真心,手段換來的東西,他不稀罕,也不會長久。
想通這一點,他開始自行處理傷處。別人都道他錦衣玉食,是個紈绔二世祖,卻不知從小到大,他早就習慣了自己療傷,然后躲在暗處,悄悄舔舐著傷口。
嗯……水有點涼,動一動,全身的骨頭都疼,好在傷藥齊全,再服點止血散,很快完成!
好不容易躺回到床上,他艱難的拿了一只牛角號,用力吹。
這是暗號,平時他不喜歡人近身侍候,但若需要人,只一吹,外頭侍候的心腹就會進來聽命,實在是方便得很。
“把院子里的雪掃一掃,血跡也清一清。”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他沒讓人進屋,而是閉著眼睛、隔著門吩咐,“若水家小姐來了,就說我緊急出去了。唔,過年前不回了。”
琉璃比較矜持,就算知道消息,也會等天全黑了再過來。他不愿意琉璃看到院內的凌亂不堪,那情形實在比較慘烈。至于他,最好療療傷再見人。
“郡王殿下就這么不愿意見我,不惜撒謊嗎?”來人不是仆役,而且直接就進了屋。
蕭十一吃了一驚,是傷重,是心亂,是踏雪的腳步聲變化,令他居然沒聽清來的是琉璃。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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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啊,大家一直猜十一和琉璃的對手戲,卻沒料到十一哥會挨頓胖揍吧?哈哈,這才正常啊,哪個男人能受得了被撬墻角啊,何況小九哥是驕傲的皇子。這樣,才是正常反應吧?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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