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重意境。
在白墻黑板桌椅擁擠密密麻麻坐滿了人汗臭味和腳臭味齊飛的教室里搖頭晃腦的朗誦,這有意境嗎?
肯定沒有。
這是敷衍。老師敷衍學生,學生也同樣在敷衍老師。
他們也許會記下這首詩的作者是誰,寫在什么樣的年代和特定的歷史環境下,他們也知道那丁香一樣的姑娘象征著姑娘也象征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可是,詩歌本身的藝術之美卻被忽略掉了。
現在,方炎反其道而行。
我不向你介紹作者,我也不要求你記下他生在哪一年死在什么年,這首詩象征著什么表達了作者的什么感情他連一個字都不會提起。
我就是給你讀詩,就是讓你們知道這是怎樣的一首詩。
我們拋開一切繁瑣復雜的東西,只是單純的賞詩。
顯然,這樣做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
所有學生都被這一幕給深深地感動著,他們記下了這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雨巷,他們記下了方炎和秦倚天的迎面走來又擦肩而過,記下了方炎回頭張望時眼神里的落莫哀傷。
這個世界上最憂傷的愛情,就是你對她一見鐘情,她一個轉身就杳無音訊。
在公車上、機場里、書店、旅游景區、陌生的城市和街道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人?你有沒有這種遺憾的感情?
你修道五百年的虔誠,才換回一次擦肩而過的愛情。
這樣的事情,是不是過于殘忍?
有很多女學生哭了,她們完全沉寂在詩歌里一次離別永不再見的愁緒里難以自拔。
她們青春活潑,也感情脆弱。她們渴望完美,對有情人終成眷屬還堅信不移。
有人喊:“方老師,快追上她啊問她的名字,要她的電話”
男生的心情也非常的壓抑,想表達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這么簡單的故事,又不是生死離別,怎么就讓人心里酸澀不已呢?
方炎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說,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學生們需要時間去記憶,去消化。
他知道,一年二年三四年、五年六年十幾年,可能當他們白發蒼蒼吃飯只能喝湯的時候,腦海里仍然會有眼前這一幕的場景呈現。
人生短暫,我們又能夠坐多少趟車出多少次門愛過多少個人經歷多少美好的風景?
他們有什么理由不把它記住呢?
高跟鞋敲擊石板的聲音再次響起,秦倚天撐著油紙傘再次回來。
有女生驚喜的叫道:“丁香姑娘回來了。”
中毒太深,只因癡迷太甚。
因為方炎獨特的教學方法,他們都喜歡上《雨巷》這個故事,就像你喜歡一個明星會想了解她的身高三圍吃什么樣的食物穿什么顏色的底褲一樣,不用方炎提醒,他們也會去在搜索有關作者和這首詩歌的相關信息。
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更加清晰深刻的體會這篇文章的精華。
這就是主動學和被動學的區別所在。這也是普通老師和終極老師的區別所在。
一個偉大的人,他一定穿特步不走尋常路。
秦倚天走到方炎面前,眼神明亮的盯著他,說道:“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大家都是同班同學,說什么欠不欠的。”方炎笑呵呵地擺手。“太見外了。”
“我要做的是女主,不是和這身旗袍一樣”秦倚天笑。“只是一件道具。”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目張膽的對良家老師表白,實在是太過份了。
方炎都被秦倚天給氣樂了。
“這怎么就是道具呢?”方炎解釋著說道。“我們這是表演。我是詩人,你是丁香姑娘如果你是道具的話,那我不也成了道具?”
“我是秦倚天。”
“我知道。你只是暫時是丁香姑娘。你扮演的人物角色是丁香姑娘。就跟你以前排演話劇《羅蜜歐和朱麗葉》你扮演朱麗葉一樣我們是因為愛好和興趣才做這件事情,是嗎?”
“不是。”秦倚天說道。
“”方炎覺得這丫頭還真是不好溝通。看來他得向學校提一個建議,從中學開始就要向學生傳授人際交往知識。
“排演話劇《羅蜜歐和朱麗葉》是因為我喜歡這個故事。”秦倚天一臉認真的說道。“穿旗袍扮丁香姑娘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不信。”
“要怎么證明呢?”
“你再扮四十次丁香姑娘,和九班每一個學生擦肩而過一次。”方炎死不要臉的提出一個厚顏無恥的要求。說完之后,他自己都被羞愧的低不下頭去。
因為低頭就能夠看到秦倚天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
“好。”秦倚天竟然點頭答應了。“我答應你,不是因為我笨。只是因為我確實喜歡為你做一些事情。”
“要不二十次吧?”方炎良心發現,主動減少了數量。
“不,四十次。”秦倚天堅持說道。“你想讓我做道具,我想讓你把我記住。”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
撐著油紙傘的秦倚天緩緩走來,那畫面美的讓人心醉。
男生的瞳孔脹大,臉頰肌肉顫動,雙手松開又握緊。
他的嘴巴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葉細陽,你快朗誦啊”有人催促著說道。
葉細陽的臉色憋得通紅,哭喪著臉說道:“老師,我忘詞了。”
方炎笑,心想,看來自己也犯了錯誤,找來的這個丁香姑娘太過漂亮,影響了學生的發揮。下次一定不能犯這樣的錯誤了。
“下一位。”方炎說道。因為時間有限,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他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把握好,但是,如果當真有人沒能把握好,方炎也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么好。
葉細陽把手里撐的油紙傘交給下一位學生,而秦倚天則再次撐著油紙傘從巷子的另外一個口子風情款款的走了出來。
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雙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下一位。”方炎喊道。
一號開始,四十號結束。秦倚天是九班的第四十一號。
她穿著高跟鞋,撐著油紙傘,在詩人的朗誦中,一遍又一遍的從巷子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從巷子的那頭走到這一頭。
她清新如詩,又美麗如畫。
別人每朗誦一首詩,她就撐傘走一次。沒有休息,沒有停頓。仿佛不知疲倦。
她的表情一如即往的平靜,她的動作一如即往的高雅,她盤在頭頂的長發一絲不亂,第一次走是什么模樣,現在仍然是什么模樣詩中的丁香姑娘只和詩人擦肩一次,秦倚天卻已經走了三十七次。
方炎好幾次都忍不住出聲喊停,讓秦倚天坐下來休息休息。
但是秦倚天拒絕了,如果想要在課時時間內讓所有的學生都有機會朗誦一次,他們必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
而且,學生們也確實都希望有這樣一個朗誦的機會。他們蠢蠢欲動,就像在雀河里撐船讀詩一樣這是他們所期待的學習方式。
在雨的衰曲里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下一位。”方炎喊道。秦倚天走過第三十八次。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下一位。”方炎喊道。秦倚天走過第三十九次。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四十號,這是班里最后一位。除了秦倚天自己。
秦倚天停了下來,撐傘站在屋檐下雨巷里。
亭亭玉立,比詩中的丁香姑娘更美。
方炎被秦倚天感動了,所有同學都被秦倚天感動了。
秦倚天!
秦倚天!
秦倚天!
他們高聲喊叫著秦倚天的名字,熱情的聲音打破了雨巷的寧靜。
涼風蕭瑟,但是每個人的心里都像是窩了一團火。
“秦倚天,謝謝你。”一個女孩子跑過來說道。“太謝謝你了。”
“倚天學姐,你太棒了”
“女神,你是我們的女神”
方炎擺了擺手,說道:“放學時間到了。大家回家吧。”
貪玩的學生們叫喊著跑開,更多的學生跑過來和方炎秦倚天打了聲招呼才離開。
人影漸遠,人聲消失,巷子里就只剩方炎和秦倚天兩個人。
“他們都走了嗎?”秦倚天問道。
“走了。”方炎說道。
秦倚天的膝蓋一軟,身體就要跌倒在地上。
她實在撐不下去了。
方炎眼疾手快,身體前傾,雙手一探,就把秦倚天即將倒在地上的身體給撈起抱在懷里。
溫香軟玉,呼氣如蘭。
看著秦倚天近在咫尺的臉,方炎覺得這真是對自己的考驗。
可是,她是自己的學生
方炎趕緊轉移了視線。
秦倚天笑,說道:“我說過我不做道具,我是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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