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濁水城的守軍來說,這不是一個讓他們愉悅的地方。
即便他們占下這里,臉上也沒有絲毫的喜色。
因為他們很清楚,要不了多久,燎王的大軍就會以更強大,更猛烈的攻勢奪下這里。
濁水城可以說是兵家必爭之地,濁水城的后面就是連接三大洲的要道。
一旦濁水城失守,那么就意味著身后的三省就像是敞開褲衩的大姑娘。
同樣的,燎王也很清楚濁水城的重要性,他已經占了北方三省三十年的時間,想要擴大自己的地盤,進一步的削弱漢唐的根基,那就必須奪下濁水城。
所以漢唐沒的選擇,他也沒的選擇。
為了奪取濁水城,在十幾年之前,燎王甚至在濁水城的對面建了個要塞,以作為后防軍備。
這也讓濁水城的戰局變得更加激烈,雙方幾乎沒有誰能將濁水城占上三個月的時間。
因為誰都不會給守軍更多的準備時間,每次‘輪莊’,就會引起另外一方最為猛烈的進攻。
很殘酷,卻很現實,因為這就是戰爭。
可以說,這就是一座血與肉堆砌起來的城池。
因為常年的戰亂,濁水城早已是一座荒城。
可是就是這樣一座荒城,每年都有數十萬的士兵,為了它而埋骨他鄉。
李天成是天策府的大將軍,他原本鎮守的是蜀地的邊塞。
來濁水城一年不到的時間,就連他都有點不適應濁水城的慘烈。
李天成可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絕對不會死幾個人就感到不舒服。
不過幾十萬人。那就另當別論了。更何況在濁水城這一年的時間里。他幾乎沒有一個晚上能安心的合眼睡覺。
常常在夜夢里突然驚醒過來,然后跑出寢室大喊敵襲。
當然了,這種事對于常年鎮守在濁水城的士兵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管多老道的將軍,初來濁水城的時候,都不可能很好的適應。
即便是這位漢唐第一府的名將也不例外,不是因為他的心智不夠堅強。
任何人在見證了這慘烈的戰場后,不管多堅強的心智,都顯得不那么充足。
除了一個人……魏如風!
他是濁水城中。唯一能夠安心吃飯睡覺的人。
濁水城上下將領士兵,都對這位京城來的大元又敬佩又是拜服。
魏如風雖然不會武功,也沒有親自廝殺過。
可是他的心智之堅強,卻連那些武將都無法比擬。
最初的時候,濁水城守城的將領士兵,都對這位京城來的文官不屑一顧,哪怕他是當朝宰相。
在他們看來,就算京師要派人支援濁水城,也應該派遣一個沙場老將,而不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文官。
可是在隨后的時間里。魏如風用他的行動征服了濁水城上下所有的官兵。
魏如風來的時候,濁水城失守。魏如風連使巧計重奪濁水城,同時還破天荒的將濁水城鎮守了四個月的時間。
這已經打破了兩軍在此交戰以來,最長的記錄,同時魏如風也贏得了眾將的愛戴。
這些戰場上的老兵,永遠不會與人虛與委蛇,對他們來說,愛恨分明,絕對不會討厭你卻又裝作一副相敬如賓的模樣,而如果喜歡一個人,那也不會靦腆羞澀。
魏如風除了不能上場殺敵,他可以做所有兵將能做的一切。
他可以以天為被地為席,他可以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他甚至可以斯文掃地的為了一口酒四處行騙。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魏如風幾乎成了濁水城的信仰。
在眾將士的眼中,似乎只要有他在,濁水城就不會破。
只要有他在,就擁有勝利。
只是最近一段時間,濁水城卻蒙上了一層陰影。
魏如風病了!病的非常的重,至少軍中的軍醫對于魏如風的病無計可施。
將士們更加賣力的殺敵,也不能讓魏如風的病情好轉。
為了魏如風的病,李天成甚至干起了土匪的行當,居然把最近的都城的醫師綁了三個來。
可是魏如風依然沒能好轉,反而是每況愈下。
李天成這幾日已經急得火燒眉頭,派去京城請御醫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回音,也不知道京城里是不是收到了自己的信件。
“大將軍,您放心吧,您派出去的,是最好的探子手,不會有問題的。”趙默陪在李天成的身邊,眼中雖然同樣焦急,可是還是安慰李天成。
為了讓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的李天成寬心,趙默還陪同李天成在這大街上閑逛。
當然了,濁水城的街頭,基本已經看不到什么百姓了。
李天成長嘆一聲,說道:“前幾日魏相在病榻上曾說,如今京城局勢也很亂,就算去京城請御醫,也未必請的來,某不擔心那幾個探子手在路上遇到麻煩,而是怕他們在京城遇到麻煩。”
趙默也是一陣無言,他沒經歷過政黨之爭,可是他很清楚,其中的兇險并不比他們這些刀頭舔血的人低。
“咦?”
突然,李天成的一聲驚疑引起了趙默的好奇,趙默順著李天成的目光方向望去,卻發現在街盡頭處,立著一個游方醫師的招牌。
藥到病除,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包治百病……
一般的游方大夫,總喜歡在自己的招牌上寫著一兩句這種字句。
不過這個游方大夫的招牌倒是一點都不謙虛,居然把整個布條招牌能寫都寫滿了,反正總體就一個意思,醫術天下第一。死人也能救活。
其實這幾日他們倒是找過幾個游方大夫。可是得到的結果同樣是失望。
“這游方大夫好大的口氣。走,過去瞧瞧。”
李天成與趙默走上前,可是卻發現在攤位的后面,一個小孩正橫陳的躺在椅子上睡大覺,哪里有什么游方大夫的影子。
“小子,醒醒。”李天成走上前,推了推躺在椅子上的孩子。
可是,卻沒能推醒那個孩子。那孩子在面積狹小的椅子上一個翻身,似乎睡的相當安穩。
“這誰家的小孩,居然帶到濁水城來。”李天成皺著眉頭說道。
“看這小孩身上錦衣華服,看著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孩。”趙默看了眼這孩子的身子上下。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個小孩有點眼熟,就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
不是這小孩的面相,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縈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李天成也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塊牛肉干,輕喝道:“小子。醒醒。”
“好香,有吃的。”
李天成眼前一花。就發現手上的牛肉干不見了,抬起頭一看,那小子正抓著比他臉還大的肉干用力的撕咬著。
“哈哈……這小子。”李天成大笑起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李天成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孩子,想知道這小孩是什么來歷。
“我叫石頭。”這小孩自然是白晨,白晨抬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嘴邊還沾著油膩。
趙默皺起眉頭,這小孩的笑容,更是讓他覺得熟悉。
“這攤位是你家大人的?”
“是我的。”白晨毫不猶豫的說道。
“你會看病?”李天成呵呵的笑著。
白晨在掛招牌的桿子上轉了一圈:“不只是看病,還看命。”
趙默和李天成抬起頭一看,卻發現招牌布的另外一面寫著,卜卦算命,問天機,算天命,尋未來,道過去,昭昭天道,蕓蕓眾生,敢問命數何以定。
“哈哈……好大的口氣。”李天成大笑著,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孩子:“來,給某算一卦,算對了,某這一錠銀子就賞你了。”
“這位大將軍說笑了,算對了那就是帳錢,不是賞錢。”
白晨毫不猶豫的抓過李天成手中的銀子,李天成臉色一沉:“你要是算錯了,某就將你綁去軍陣前。”
“問軍心難問醫心,尋生道無聞醫道,晃晃蒼天無情,忠臣他鄉埋骨,城堪難擋叛軍,英雄淚灑邊陲。”
李天成臉色微微一沉,聽出這段話的意思。
這小子不但在隱喻魏如風將死,還說這濁水城告破在即。
“胡說八道,真是胡說八道!”
“這可是大將軍讓小子說的,如果大將軍要小子說一些好聽的話,小子也能說,大將軍要聽嗎?”
白晨秉逞了一貫氣死人不償命的習慣,依舊口無遮攔。
“你說濁水城將破?”
“主心骨斷了,軍心自然就散了,軍心散了,城池焉有不破的道理,這是天道循環,非小子所能決定的。”
“你說魏丞相即將病死?”
“那倒不一定,不過如果你們不請小子去看一眼,那個人必死無疑。”
白晨這話一出,讓趙默和李天成不由得懷疑起來。
這小子不會是燎王派出來的奸細吧?
不是沒有這可能,畢竟魏如風在濁水城的重要性,所有人都知道,為了放松警惕,找一個稍微伶俐點的小孩蒙騙他們,好接近與刺殺魏如風,這種事不是不可能的。
“這天下名醫何其之多,何須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多事。”李天成冷哼一聲,便要拂手而去。
趙默跟在李天成的身后,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個孩子。
白晨突然報以微笑,對于兩人的拂袖而去,絲毫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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