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給了蓮太郎一定的消化時間，室戶堇繼續說道：“舉例來說，原腸動物算不算高等生物？它們能干涉生物的基因，具備取代神將其重新設計的能力，不是嗎？難道不能說那種能力凌駕于人類的‘意識’之上？在日本雖然已經不再流行，但是世界上還是有許多將原腸動物神圣化的宗教團體。他們認為原腸動物是神派來凈化地球污染。”

“太離譜了，為什么......”

“因為人類是把資源消耗殆盡，造成地球環境越來越糟的主因。從宇宙船地球號的觀點看，原腸動物成為地球的統治者，搞不好更能靈活操縱這艘船。古人有云：‘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意思是萬物只不過是生活在天地這個旅館的短暫過客。我們人類是不是把這間旅館搞得烏煙瘴氣了？為了下一世代的地球統治者，應該要好好整理睡床之后再交出吧？”

蓮太郎假裝在喝咖啡，其實陷入沉思。

“這跟深層生態學的理論好像一樣吧。過度強調生態，人類就會成為多余的。即便有人肯定原腸動物的存在，我也無法茍同。況且假使原腸動物是神派來的，那么‘被詛咒的孩子’又算什么？”

“是神的代理人，正好可以擔任人類與原腸動物之間的使者。”

蓮太郎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忍耐地站起身來：“延珠是人類。有人格與意志的人類！她絕對不是什么其它的角色。”

因為震動灑出來的咖啡，其中有個支流變成小河。從桌子角落滴落地面。堇一副正如我所料的模樣戲謔地攤開雙手。

“完全正確，看來你也懂嘛。”

“啊。”

被耍了。蓮太郎察覺這一點，立刻很難為情地坐回椅子上。沒錯，對方故意激怒蓮太郎，讓他顯露出對延珠的感情，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蓮太郎完全被對方玩弄于股掌之間。

“吶，蓮太郎同學，你至少還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延珠可是連那些都不知道。”

“咦？”

“住在外圍區的孩子們幾乎都是被遺棄的。她們都是在戰敗后誕生，不要說父母長什么樣。她們的世界甚至只被局限在狹窄的東京地區。她們什么都還沒學會就被別人踐踏，還得忍受輕蔑的目光。很快地，她們這些第一代‘被詛咒的孩子’即將迎接青春期，屆時她們的身世必定會給她們帶來自我認同的痛苦。如果到時候你能陪在延珠身邊，教導她正確的方向就好了——你們不已經是家人了嗎？”

蓮太郎微微張開嘴巴，突然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個人的城府究竟有多深......

正當蓮太郎被堇開導時，勾田小學發生了一些讓人非常痛心的事情。

有人和延珠吵架了。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還沒什么，但是他們倆四周圍滿了旁觀的人群。

這兩人都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而大聲吶喊了起來，可是應該是少年的一方只要叫喊。周圍就響起歡聲，然而輪到少女吼叫時，卻換來有如死魚的冰冷視線，現場充滿帶有非難意味的沉默。

不僅如此。就連四周的人也都在小聲議論著這名少女。

“那是怎么回事啊？”“那是三班的人。聽說她其實是原腸動物病毒的帶菌者喔。”“騙人——我被她碰過耶。怎么辦？”“我從以前就討厭那個家伙——總覺得她有點囂張——”“赤眼竟然就在我們周圍，為什么民警不來驅除她們？”“眼珠會發出紅光的人真惡心。真不希望這種人來學校。”“別離開外圍區好不好。”

雜亂的聲音讓人有種想要嘔吐的惡心感。

這些家伙大多是來看熱鬧，只不過是因為對方與自己不一樣，就躲在后頭指指點點。一點膽量也沒有。不過剩下的人臉色發青，真的很害怕被傳染原腸動物病毒。其實只要具備正確的知識，就可以知道不從她們身上大量輸血。就不可能感染病毒。

現在少年的臉已經激動到變成深紅色，還發出高亢尖銳的嗓音朝延珠逼近。

“我爸爸在戰爭中被原腸動物吃掉了腳，從此每天酗酒還打我媽媽！這都是因為你們亂殺人，我家才......”

延珠激烈地搖著頭。

“不，那不是人家做的。人家是人類！”

“惡心，別裝成人類的樣子！”

“人家是人類！”

“怪物閉嘴！”

“人家是人類！”

“啰嗦！”

從談話的內容就能看出，這已經不算對話了，而是單方面的拒絕對方。

就在延珠的導師見事情不妙準備打電話給蓮太郎的時候，有一個美麗的不似凡間之物的人影分開人群，緩緩走了進去。

“延珠......”

“哥...哥哥大人......”

“延珠，已經退學了吧？可以走了。”

“人家，不想...認輸。明明已經認識這么多朋友。”

“那些人已經不是朋友了。而且，你今天回來不就是為了退學的嗎？”

“人家...真的不能做人類了嗎？”

看著不斷抽泣的延珠，楊曦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如果是人類，就算不被別人認可也依舊無法改變是人類的事實。如果不是人類，就算再怎么模仿，也只是為了能夠更好的融入人類的生活。”

“那...人家，是人類嗎？”

“關于這一點。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覺得自己是人類，那么就是人類，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又何必去在乎別人的看法？你只需要記住一點，不管你是不是人類，你都不是孤獨的！”

“嗯...人家，是人類！至少...人家現在是這么認為的！”

“這樣就好。”

微笑著牽著她的手，楊曦朝剛才和延珠吵架的那個男生看過去。

“什，什么嘛！”

突然被毫無感情的視線盯著，少年嚇了一跳。狼狽的擺出架勢。

“你，真的很討厭原腸動物？”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不過少年還是惡狠狠的吼道：“那是當然的了！原腸動物那么可惡，我不僅討厭，還很痛恨！”

楊曦漠然點頭，“原來如此，那么巨石碑外就有無數的原腸動物，你為什么不去對著那些原腸動物來發泄你心中的憤怒？”

聽到巨石碑外，少年明顯恐懼了起來。但他還是強裝鎮定的吼道：“誰要去那種惡心的地方啊！”

只是，楊曦一針見血的戳破了他的謊言，“原來如此，你怕原腸動物啊。”

“誰說的！我...我才不怕呢......”少年有些顯得底氣不足。

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楊曦將延珠抱起來，隨后對少年說道，“既然你不怕，那么正好我有閑工夫。不如讓我把你送到巨石碑外去斬殺幾只原腸動物吧，這樣你也好在大家面前炫耀你是能夠打敗原腸動物保護人類的英雄。”

看到楊曦上前，少年嚇得轉身就跑。“別...別過來，我不要去巨石碑外，我不要殺原腸動物...我不要做英雄......”

可是，在楊曦面前，他又如何跑得掉？

“很奇怪呢，你剛才不是對著延珠大吼，認定她與原腸動物是一樣的，還罵她怪物嗎？看你剛才對著名為藍原延珠的‘原腸動物’那么勇敢，我還以為你是個不害怕原腸動物的英雄呢！沒想到居然是個孬種！”

“我不是孬種...我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說你爸爸被原腸動物吃掉了腳所以每天酗酒打你媽媽嗎？你為什么不去阻止，反而把責任推卸到延珠身上？是延珠吃了你爸爸的腳嗎？是延珠打你媽媽的嗎？！還是說，你不敢？你不敢阻止你爸爸，同樣不敢去找吃了你爸爸腳，害得你家庭變成這樣的原腸動物的麻煩，所以就只能對著不會對你做什么的延珠發泄？！延珠如果是原腸動物，你還有膽量站在她面前說話？只要你敢說你敢，我現在就把你帶到原腸動物面前，讓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懼！”

“我...我...我......”

還想逞強的少年終于被內心的恐懼所打敗，無力的低下了頭，“我不敢......”

“廢物，孬種，浪費我的時間！對了，我們要走了，沒時間陪你這個孬種廢話，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忘了說？”

心神受到劇烈沖擊的少年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他茫然的問道：“什么......？”

“你之前不是說延珠是原腸動物嗎？現在你又說你不敢在原腸動物面前說話，那不是說明你之前是說謊，冤枉延珠的嗎？難道你不應該道歉嗎？”

“道...道歉？”

四周圍滿了這么多人，少年的臉一陣青一陣紅，道歉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被楊曦步步緊逼消氣不少的延珠反而同情起對方來，忍不住勸說道：“算了吧，哥哥大人。道歉什么的，就不必了。”

看到延珠替自己求情，少年看向她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是道歉還是道謝。

“不，一定要！就是因為有他這樣的人，所以才會有那么多‘被詛咒的孩子’受到委屈，我既然決定了要拯救你們，就已經做好了與所有人類為敵的心理準備。他的道歉，不僅僅是對你，而是對所有‘被詛咒的孩子’。必須要！”

楊曦的堅定讓延珠無話可說，她只能給少年一個“抱歉”的眼神。

得到她的眼神示意后，少年反而好像丟掉了什么包袱似的，變得輕松了許多。他走上前，九十度彎腰非常誠懇的說道：“抱歉，藍原同學，冤枉了你，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

“沒關系，人家原諒你了。”

見狀，楊曦嘴角微微翹起，“走吧，延珠，我們回去了。”

“可是哥哥大人，人家的書包還放在教室里......”

“沒關系，那種東西就當是與這個學校做最后告別的禮物。”

“嗯！”

雖然剛開始受到了不少委屈，但最后能夠揚眉吐氣，延珠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這個時候，她忍不住拿蓮太郎與楊曦比較了一下，最后得出結論，如果以蓮太郎的那種性格的話，或許這次會黯然離場，哪里現在這樣能夠挺胸抬頭，以勝利者的姿勢走出去？

少女心中的天平，不由開始向楊曦這邊傾斜。

“對了，哥哥大人，你怎么會過來？”

“因為看到某人很久沒回來，擔心你遇到麻煩，所以就跑來看看情況。誰知道我的預感居然成真了......”

“抱歉，哥哥大人，又給您添麻煩了......原本，人家是想不論如何，都要將今天忍下去，熬到最后的，可是......”

“行了，我知道延珠是個有始有終的好孩子，但是這個世界充滿了無奈，不會按照誰的想法去實現，因此，隨時都要做好發生意外的心理準備。對了，你堇姐姐今天也請假了，她要從原來的地方搬到學園里去，現在應該正在收拾東西呢，我們去幫幫她吧。”

“好！”

嘴上這樣答應著，延珠心里卻在暗想，那個古怪醫生的地方與蓮太郎住的地方很近，不知道會不會遇到蓮太郎呢。

只可惜，剛剛從堇那里離開的蓮太郎在接到一個電話后，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了。當楊曦抱著延珠過來時，他才剛離開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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