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州傳令兵四處奔走,與贛南交界的廣東、福建等地的駐軍于兩日內紛紛接到王守仁以剿賊兵馬副都督之名下達的集結令。雖然廣撒大網,但收獲卻是寥寥,這幾處的兵馬數量實在少的可憐,南方諸地地廣人稀,大州府往往只有一到兩衛的兵馬,在寧王叛軍聲勢浩大的前提下,這些州府也不可能傾巢而出,只調撥一部分兵馬應景;兩日來所得到的兵馬不過一萬六千人左右。加上贛州本地的兩衛兵馬,總數三萬八千人,這之后便再無兵馬到來了。
王守仁知道,這已經是他能夠召集的全部兵馬了,這兩日間,安慶府陷落的消息傳來,旦夕之間叛軍便要順江而下攻擊南京,他已經沒有時間去好整以暇的集結兵力了。
于是王守仁決定立刻率所有兵馬開始反攻;為了盡快威脅到南昌,他放棄了身邊唾手可下的南安和吉安兩府,直接北上逼近撫州府。狹長的撫州府的北邊便是南昌府,大軍攻打撫州可直接向叛軍傳達進攻南昌的意圖。
于此同時,王守仁還做了一件事,他派人四出傳播假消息,稱自己已經集結了大軍三十萬,并且聯絡了湖廣武昌漢陽二府六衛、興國衛兩衛從西邊順江而下攻擊叛軍后方。并且福建建寧府、漳州府、泉州府、延平府等數個大州府的十幾衛兵馬~也集結完畢,從東邊攻擊江西東部州府。
更有甚者,王守仁還將關于寧王身世的謠言廣為傳播,說寧王朱宸濠的生母是上一代寧康王朱覲納入府中的一名妓.女,連個婢生子的地位都不如,是否是寧康王親生還未可知。還說那妓.女入寧王府八月生下朱宸濠,月份上都不對,影射朱宸濠不是朱氏正統血脈之意。
還查考散播之所以寧康王弘治十年病故之后,朝廷弘治十二年才準朱宸濠繼承親王的爵位,便是因為朱宸濠的血脈有疑問云云。
一時間消息滿天飛,各種假消息在江西乃至周邊州府流傳,一片風聲鶴唳之聲。
這樣的消息自然很快便傳到了剛剛拿下安慶府的朱宸濠的耳朵里,本來一舉拿下最后一道阻礙自己前往南京的屏障安慶府,朱宸濠正高興的不知所以,當這些消息傳到軍營之中的時候,朱宸濠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瓢涼水,又怒又驚又惱。
他立刻召集手下的所謂群臣在被當做臨時行轅的安慶府衙中商議對策,會議的議題當然不是討論自己的身世問題,雖然明知這謠言會讓很多人因此打消依附自己的念頭,但朱宸濠目前擔心的不是這些,而是眾多兵馬攻擊江西的消息。
“你們說說吧,我們現在何去何從,是立刻回轉頭救援南昌,還是沿江而下攻打南京?”朱宸濠鼓著眼睛坐在前幾日剛剛特制的簡易的龍椅上,這龍椅雖然形貌酷似,但其做工用料卻是草草而就,但朱宸濠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皇上。”新封的兵部尚書王綸起身道,從起事之日起,眾人便自覺的改了稱呼,雖然尚未登基,但皇上這詞眾人已經叫的很順口了。
“皇上,臣認為,王守仁所謂三十萬大軍之說純屬胡扯,他哪來的三十萬兵馬?福建廣東兩處所有的兵馬加起來也不到三十萬,叫臣看來,他手中三萬人馬都不到。他這三萬兵馬攻打南昌,咱們留守的兵馬也有兩三萬,加上不少鄉丁民團,兵器火器物資又很充足,他是有來無回。臣認為,不必搭理他,為今急務是一舉揮軍拿下南京,收編南京當地兵馬,征兵入伍穩定南方,劃江而治,再圖北進。”
“皇上,王大人說的有道理,臣也是這么看的,王守仁這個人詭計多端,雖是文人,但卻是我文人中的另類,喜歡搞些歪理學說的鬼門道,這些都是他的詭計,目的便是讓我們顧瞻相望猶豫不決,臣認為不必搭理他。”右丞相兼軍師劉養正也慨然道。
朱宸濠有些猶豫,想了想道:“那湖廣和福建的兵馬盡數來攻的消息又當如何?若湖北武昌漢陽等府,漳州泉州延平府等地的兵馬盡數來攻的消息屬實,我的南昌豈不是要丟了?”
王綸道:“那些都是謠言,皇上舉事十余日來風起云涌應者云集,所到之處莫不摧枯拉朽橫掃一切,湖廣福建等地州府自保不及,十幾日也沒見他們發兵,為何現在集結兵馬進攻?顯然是其中有詐。”
劉養正道:“綜合來觀之,這是疑兵之計,我們若回兵去救援,便是被拖住了手腳,此刻該挾我軍大勝之威攻下南京登基為帝,若是被這些事情牽絆住,一旦朝廷大軍抵達,或者南京布防完畢,那可真的難了。唯有奪取南京,控制住長江南岸的防線,即便朝廷大軍趕到,他們也只能和我們隔江相望,望而興嘆。”
朱宸濠吁了口氣,看著一言不發皺著眉頭的左丞相李士實道:“李老大人,你是什么看法?何不說來聽聽?”
李士實咳嗽一聲起身道:“皇上,兩位大人說的話頗有些道理,然而……老臣所想的有所不同。”
朱宸濠瞪大眼睛作傾聽狀,內心里他很重視李士實的意見,畢竟此人是曾經在朝廷做過刑部侍郎的大官,比之手下王綸劉養正等人的經驗和經歷更為豐富,特別是劉養正,不過是舉人出身,也沒做過像樣的官職,雖然有些謀略和本領,但畢竟是閱歷少,難以讓人相信。
“老臣認為,南昌府乃是皇上立足之本,這么多年來,在南昌和江西經營,無論從何種角度而言,哪里都是我們的大后方。如今不管這些消息是否屬實,有一點可以肯定,王守仁正率數萬兵馬進攻撫州府,這一點從撫州派人送來的戰報上可以證實。老臣所擔心的事,如果南昌失去,我們該怎么辦?”
劉養正皺眉道:“老大人,拿下南京之后,南昌又算什么?”
李士實搖頭道:“非也,南京可不是唾手可得,南京留守司金吾衛應天府衛也有數萬人馬駐扎,一旦戰事不利,便陷入膠著之中。而我大軍的糧餉物資兵備都在南昌府,若前方戰事不利,后方又被斷了糧餉,那才叫兩頭落不著,大難將至呢。沒有糧餉和物資的補充,我們拿什么拿下南京?若拿不下南京,南昌又失去,難道你讓皇上在九江和南康安慶這幾座江城上登基稱帝么?”
劉養正叫道:“那怎么可能?我大軍揮軍而下,南京必一蹴而就,根本就沒什么難度。南京金吾衛的三只兵馬是皇上的人,已經密信前來告知內應之事,這根本就不是問題。”
李士實擺手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誰敢打包票?”
劉養正挺胸道:“我敢,我相信能一舉拿下南京。”
李士實斜眼看著他道:“你?你憑什么保證?皇上的安危你能擔待?你有何資格擔當?你做過什么官?打過什么仗?立下什么功勛?倒是說與老夫聽一聽,憑你一言便能讓皇上涉險么?”
劉養正氣結,漲紅著臉道:“這是什么話?我還不是為了皇上想么?拿下南京后大事便成了一半了……”
朱宸濠擺斷他道:“拿不下南京,大事便也全部失敗了,這個險不能冒。李老大人說的對,南昌府是朕的大后方,后院起火焉能不救?待朕揮軍回援,將王守仁碎尸萬段穩固了后方,再順流而下攻擊南京也不遲,朕看不會超過十幾日光景,到那時朝廷的兵馬也許剛剛抵達北岸,他們來不及的。”
劉養正叫道:“皇上三思啊,帶兵前來的可是宋楠啊,您不是經常說此人狡詐多端難纏的緊么?他率大軍前來,您難道不要多加小心么?”
朱宸濠擺手道:“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宋楠雖是個人物,但在朕看來不過爾爾,當初朕將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若非韃子出來鬧事,他早已在鄉野養老了。他暗中做的那些事朕都知道,但朕知道他的所為,他卻不知朕的所為。只是他壞了朕的大事,若非如此,朕何須起兵多此一舉?朕倒是希望他前來,朕要證明給天下人看,他宋楠其實不值一提。”
劉養正不敢再言,長嘆一聲默然不語。I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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