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蘇淳風眼瞼低垂著聽完了羅同華幾番斟酌后措辭小心的講述……
“淳風,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的苦衷。”羅同華輕輕嘆了口氣,內心中愧疚無比,道:“私下把這件事的消息提前透露給你,其實是違反原則規定的。但我不忍心看著你遭受到突如其來的打擊,所以提前告知你,讓你做好心理準備,也能提前考慮出應對之策,盡最大可能減弱事發后的被動影響。”
蘇淳風微微闔目,仰臉靠在單人沙發背上,語氣淡漠地說道:“羅教授,其實這件事的策劃,你并沒有參與吧?”
“鏟除橫嶺門,是我們早先就計劃好的。”羅同華輕聲說道。
“你這樣做老好人,結果只能落個兩邊不是人的下場……”蘇淳風很不客氣地說道。
羅同華看著闔目做養神狀的蘇淳風,似乎并沒有因為這則很突然,很卑劣無恥的消息而沖冠一怒。然而以羅同華高深的修為,能清晰地感知到,蘇淳風那沒有壓制毫無掩飾地散發出的狠戾氣息——他非常生氣。
“我能向李全友下戰書么?”蘇淳風忽而很突兀地問道。
“這……”
“一場生死戰。”蘇淳風睜開眼,隨即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個老王八,肯定會把腦袋縮到殼里的。”
羅同華無語。
室內安靜了下來。
這件事,幾乎是一個無解的死局——哪怕是,蘇淳風現在就知道了接下來李全友要鏟除橫嶺門的消息,可他也沒有辦法去制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其一,這是官方已然定下來的計劃安排,莫說是他蘇淳風,就算是縱仙歌,也沒有那么大面子和實力去阻止;其二,蘇淳風更不可能把這則消息,透露給橫嶺門的門主付金良,讓他們整個宗門趕緊跑路,當然,當前這種局勢下,橫嶺門想跑也跑不了……正如李全友所說,鏟除橫嶺門,其實蘇淳風打心眼兒里是絕不會反對的,甚至還會為此感到高興。只不過,這樣的事情,不應該在當前這個微妙的時間段里發生。
更何況,蘇淳風還真不是那種年輕氣盛到不計后果沖動魯莽的性子。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給橫嶺門報信的話,無疑等于是直接表態,要和官方對著干了,那么,會帶來多么嚴重的后果,不言而喻。
所以,李全友貌似善意地做出讓步,讓羅同華提前把消息透漏給蘇淳風,其實和不告訴蘇淳風,沒什么兩樣。好處無非是能讓蘇淳風提前做心理準備,但卻要多那么幾天的……煩躁和惱怒以及無奈,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等待著事情向自己不利的方向發展,并且發生——這他媽就是在仗勢欺人!
手機鈴聲響起,蘇淳風看了看來電顯示,是趙山剛打來的,他也沒有避諱羅同華,便摁下了接聽鍵:“山剛,什么事?”
“我得到消息,就在半個小時之前,山城市的三個人都死了。”
“哦。”蘇淳風的語氣很平靜,表情也很淡漠,他當然知道趙山剛說的那三個人,是什么人,“還有事嗎?”
“沒事,哦對了淳風,早上……很抱歉。”
“都是自己兄弟,抱什么歉啊,見外了。”蘇淳風道:“那,現在火氣消了沒?”
“嗯。”
“消了就好。”蘇淳風微微一笑,道:“時代變化的太快,不比前幾年了,而且你現在身份、地位都與以前不同了,以后做什么事,還是要多考慮一下,做事的方式也得換個思路,不能遇到點什么屁大的事情,就坐不住一味地蠻干。好了,多余的話就不說了,我現在不太方便,先這樣吧。”
“好的,再見。”
掛了線,蘇淳風把手機揣回兜里,這才看向羅同華,不緊不慢地說道:“付金良速度很快,已經把他那三條狗,殺了。”
羅同華眉頭皺了皺,道:“他也該死了。”
“羅教授,請您轉告李全友……”蘇淳風起身,表情平靜,語氣淡漠地說道:“你們既然是官方,做什么事情當然可以由著性子來。我是平民百姓,又是孑然一身,不似奇門江湖上那些宗門流派世家的實力強橫,說話底氣十足。但是,我也不需要他這樣假作好心,私底下卻干這種卑劣無恥的勾當。這件事之后,咱們兩不相欠!”
“淳風……”
“再見。”蘇淳風轉身走了出去。
羅同華似有些疲累般,靠在了椅背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奇門江湖,還是那么的平靜。
這種異常的平靜,持續的時間久了,就讓每一位身處江湖之中的術士,都忍不住開始心頭發慌——誰都清楚,在官方已然明確表態,要組建江湖聯盟之后,江湖從最初的熱熱鬧鬧變得平靜下來,而官方又好似真的默許了江湖上諸多宗門、流派、世家不約而同的冷淡抵制,對此不聞不問。
表面上看起來,組建江湖聯盟的事,還真的就此被取消了。
但誰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歷史以來,官方的意志都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被奇門江湖上大多數術士的意志所左右,相反,官方更傾向于以強勢,壓制、管控奇門江湖這種亦正亦邪、極為特殊的存在。簡單說來,那就是你們越想怎么樣,還偏偏就是不能讓你們怎么樣。
別扯什么民主、法制、的言論,奇門江湖這種特殊的存在,任何國家、政府,都不會真心實意地去跟術士組織這種危險存在、講道理。
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一周后的傍晚。
山城市北部合川區郊外,緊鄰江畔的的橫嶺門,外側投資公司的大門外。
夕陽懸掛在西面山巒的上方,散發著炫目的紅芒,將大片大片的云朵映成了通紅的火燒云。
突然間,在陣陣不間斷的引擎轟鳴聲中,一輛又一輛軍綠色的卡車、吉普車飛馳而來,然后在橫嶺門的投資公司大門外停下,一個個荷槍實彈殺氣騰騰的士兵從車上跳下來,迅速將投資公司的大門封鎖,并且有更多的士兵跑步向整個公司和后面偌大的住宅區四周圍攏過去,以確保不讓任何人從這里逃出去。
與此同時,后面的江面上,隨著引擎的轟鳴聲傳來,數艘沖鋒舟滿載著荷槍實彈的官兵,劈波斬浪飛馳而至。
包圍!
隨后,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士兵,從公司大門跑步沖入,秩序井然但速度非常之快地封鎖了辦公樓及外面幾個低矮建筑物的各出入口,不允許任何人出入。更有諸多士兵已然在軍官的帶領下,向后面偌大的居住院落沖去。
三輛黑色的轎車隨后駛入公司,從辦公樓旁側的道路上繞行過去,駛入了辦公樓后面的橫嶺門。
轎車在橫嶺門大院內的主樓前停下。
付金良、倪攬云等橫嶺門的諸多術士,已然從樓內快步走了出來,神情緊張萬分地站在門前的臺階上,看著沖進來的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官兵。
“門主,這,這是怎么了?”一位手下緊張不已地問道。
“慌什么?”付金良皺眉喝斥了一句。
倪攬云已然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古銅色八卦鏡,表情陰沉地說道:“這是要拿我們開刀了……”
“蘇淳風!”付金良牙齒咬得嘎嘣響。
此時,知曉前些時日與蘇淳風之間結下了梁子的倪攬云,以及另外三四名橫嶺門的主要人物,聽到付金良咬牙崩出了蘇淳風的名字,頓時都了悟般明白過來——這是和官方有著勾結,甚至早已是官門中人的蘇淳風,要以權謀私仗勢欺人了,這個卑劣無恥之人……看這架勢,明顯要把橫嶺門滅掉啊。
付金良臉色變得鐵青,憤怒的火焰已然從他的內心里沖到了頭頂、眸中!
“縱然與整個天下為敵,我橫嶺門……也絕不放過你蘇淳風,我要將你蘇淳風滿門皆殺,讓你斷子絕孫!”付金良雙拳攥得嘎嘣響。
如果換做在任何一個地方,莫說是他付金良,就算是加上門派中所有的術士,都斷然敵不過如此之多荷槍實彈,軍伍殺伐氣勢強悍無匹的官兵們,那些恐怖神秘的術法,在這些殺氣騰騰的官兵面前,根本就是紙老虎,不堪一擊。
但是,這里是橫嶺門,是付金良他們苦心經營盤踞多年的老巢!
橫嶺門內,有著多年不斷布下并完善的強大術陣,不論是什么人、多少人,進入橫嶺門的術陣范圍內,包括外圍方圓三公里之內,付金良都有把握將他們全數擊敗。當然,也有能力殺傷一部分人。
雖然付金良很清楚,一旦自己悍然施展術法啟動術陣,攻擊這些全副武裝進入橫嶺門的官兵們,陷入熱戰的話,自己也別想真的能夠一戰而勝,結果只能是個死,但如果他不去死戰,只想要帶著修為高的幾個門中術士,順利地逃離出去,在發動強大的術陣對這些武裝軍人進行干擾的話,逃跑并不是什么難事。不過,他也很清楚,一旦自己今天與強大的國家機器,發起了正面的沖突,那么天下之大,將不會再有他的容身之所。可他現在,哪還顧得上去忌憚這些?
形勢已然很明朗了,橫嶺門這么多年干過的那些勾當,付金良比任何人都清楚。既然官方悍然出手,要收拾他橫嶺門了,就絕不會讓他再有翻身的機會,甚至抓起來之后,用不了多久,就會把他給槍決。
所以,付金良已然鐵下心來,今天必須沖出去……
在被國家機器追查到并剿滅之前,付金良與門中一起逃出去的術士,勢必要把出爾反爾,以權謀私卑鄙無恥坑害了橫嶺門的蘇淳風,親人朋友盡數屠殺!
如果能殺了蘇淳風,那就更好了。
蘇淳風術法修為再如何高深,術法攻擊力再如何強橫,可他也不過是一個人,要取他的性命,也不過是一顆子彈的小事。
付金良神情冷峻,傲然而立,雙手輕輕摸索著法器茶壺。
數十支槍口,對準了站在臺階上的橫嶺門術士。
幾名身穿黑色西裝的青年從轎車上下來,一個個神色冷峻,如同保鏢,又像殺手,他們各自分開站立,眼神如刀般盯視著付金良一伙人。
李全友從車上下來,看著站在臺階上的付金良,道:“付金良,束手就擒吧。”
“沒想到,李先生竟然親自前來了。”付金良冷冷地一笑,神色間滿是譏諷之意,道:“什么時候,你們竟然成了蘇淳風的狗腿子?”
“付金良,自作孽不可活。”李全友絲毫生氣的樣子都沒有,也不屑于,或者根本就沒想過要替蘇淳風去解釋什么,他神情冷漠地說道:“你們這些年作惡多端,所有的證據我們都已經掌握了,奉勸你,不要負隅頑抗。”
付金良傲然道:“李先生,如果不想死太多人的話,你們今天撤兵,一個月后,我付金良會自首,任憑處置。”
“你覺得可能嗎?”李全友冷笑。
“那你覺得,在橫嶺門能輕易地抓走我付金良?”付金良毫無一絲怯意地扭頭掃視了一下諸多士兵那冷冰冰的槍口。
此時,羅同華從車上不慌不忙地下來,淡淡地說道:“如果你真想橫嶺門就此滅門,大可以放手一搏。”隨著羅同華這句話出口,一股滔天的氣勢從他身上驟然迸發出來,瞬息間便覆蓋了臺階上付金良在內的所有橫嶺門術士。
在場所有的官兵,都感覺不到,更看不到這種玄而又玄的恐怖氣場存在。他們,更不知道今天前來抓捕的犯罪分子,到底是什么人。
軍人,只是在執行命令!
就在羅同華渾身氣機迸發,強大的氣場覆蓋橫嶺門術士的那一瞬間,付金良撫摸著法器茶壺的雙手,差點兒不受控制地松開。所以他根本就沒來得及去掐決施術,啟動橫嶺門布置多年的強大術陣,就已然失去了開啟術陣的契機。
竟然被強大的氣場,生生鎖定,并與外界隔離開來!
煉氣大圓滿?
醒神?
付金良雙眸中露出了震驚、恐懼的神色。
倪攬云以及其他橫嶺門的術士,更是被羅同華強大無匹的氣場,壓制得渾身經絡酸痛,意識失控般沒有了絲毫的抵抗心理——那個戴副眼鏡,斯斯文文的老頭兒,術法修為之深,之厚,氣場之強大,簡直太恐怖了!
付金良咬牙硬挺,看著羅同華,道:“前輩,我橫嶺門,能保留下來嗎?”
他知道,面對這樣一個強大到讓他付金良感覺不出,甚至都忖度不出修為境界的絕頂高手,自己已無絲毫勝算。
當然,如果那個老人,不保證他,能讓橫嶺門繼續留存……
那么他付金良,就會選擇走一條最極端的路子,自爆——反正是個死,當著如此之多的官兵的面,他付金良施展術法自爆尋死……那般恐怖詭異非常的情形,恐怕不是李全友,以及這位老人,官方,所愿意看到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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