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桓入職官方的消息,只是讓蘇淳風稍感詫異,很快內心里便釋然了。
那是石林桓的選擇,是他的自由。
別人,無權干涉。
而對此,石林桓似乎也覺得沒必要太過于認真地向蘇淳風闡述他為什么要入職官方的理由,而是如好友閑敘般輕描淡寫地兩句話帶過后,轉而開始談及萬通快遞的事情。石林桓身為天茂集團的高級顧問,更是總裁肖振極為尊敬和絕對信任的個人顧問,而且石林桓本人也是萬通物流集團、萬通快遞的股東,所以在萬通快遞的事情上,他當然會很上心。
半年前,萬通物流集團董事會正式通過決議,有意向出售股份融資之后,開始與多家有意向注資持股萬通快遞的投資、基金公司洽談,最終定下的四家分別是湘和控股、實佳基金、城華集團、港粵禾媒集團。其中湘和控股在湘南,實佳基金、城華集團都是豫州省的本地金融企業,當然,這其中有很多京城、中海等地的大股東,而港粵禾媒則是一家港資控股集團。對于這四家投資公司,萬通物流在歷時半年多的談判、調研過程中,也多有各方面的了解。當初為了避諱股權爭奪的影響,也為了提升萬通快遞的市值資本,原本有意向增資萬通快遞的華茂集團,不得已放棄了這次融資持股的機會。當然,從目前萬通快遞融資的金額和資本增值來看,原本就是萬通快遞股東的天茂集團,大賺一筆。
“趙山剛被捕,這段時間四家入資持股的公司雖然已經與萬通快遞簽下了協議,表面上看也安排人員進入萬通快遞,但最近幾日態度上游移不定,如蘇董事長所說,這有些反常。”石林桓喝了口茶水,繼而放下茶杯,輕輕摩挲著巴掌大小的精致褐色羅盤,道:“其實趙山剛被捕之后,天茂集團以及肖家,暗中就立刻展開了調查,擔心是有對手針對肖家……你知道,到了他們這個層次的勢力,斗爭都極為隱蔽,一般都是由外圍迂回展開,一環扣一環最終形成定局。經過調查,肖家很輕易地追查到了諸多線索,就此他們放下心來,因為趙山剛被捕雖然是有人暗中謀劃,只是最初的步驟,但并非針對肖家,否則也不至于如此輕易地就讓肖家查到了太多線索,在這一點上,他們和肖家仍然不是一個級別的。”
蘇淳風微微皺眉,也不急于追問——以石林桓的身份,他雖然還不至于去了解諸多肖家權勢斗爭的隱秘,但既然和肖家沒有太大掛鉤,那么單純和天茂集團的利益有關的事情,肖振當然不會瞞著這位相術大師。
“原本依著之前從警方那里得到的消息,趙山剛被捕是因為半年前山剛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在中州市因為競標與地方勢力的惡性毆斗事件,這沒什么奇怪的。”石林桓接著說道:“但想必你也知道,其實這件案子,趙山剛他們私下已經基本解決妥當,他的三名手下也被關在看守所半年,就等著判刑了,這時候又把趙山剛逮捕,肖家當然要調查這件案子的幕后推手,結果卻是……與湘和控股、城華集團有關系,當然,這兩家出資持股萬通快遞股權的公司,也是在幕后安排他人,與中州市和豫州省的一些官方人物聯絡,經過了幾層關系后,開始推動著公檢機關重新調查此案。”
“湘和控股、城華集團?”蘇淳風皺眉道:“他們與趙山剛之間有仇怨?”
石林桓微笑著搖搖頭。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蘇淳風心頭疑惑萬分:“如果是想要針對萬通快遞,這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最初我也不明白,畢竟動輒十幾個億的投資,萬通快遞的聲譽受到影響的話,對他們也會造成極大損失……”石林桓把玩著羅盤,道:“但隨后調查發現,湘和控股集團幕后最大的股東,是湘南省四生門呂家,而湘和控股幾乎全資經營的湘和地產集團,則在萬通快遞與四家公私洽談融資事宜時,秘密收購了城華集團百分之二十四的股份,成為了城華集團最大的控股股東。”
蘇淳風一雙漂亮的眸子瞇縫起來,道:“還真瞧得起我啊,不惜砸出十幾個億來報復我。”
“恐怕他們現在也很郁悶。”石林桓道:“簽約當日,四家公司在儀式現場以各種名義話題故意拖延簽約,十有八九想等著趙山剛當場被捕,然后籍此拒絕簽約……可惜因為諸多巧合,警方的行動時間晚了太多,他們沒有理由不簽,直到他們簽完字,警方才趕赴到現場,把趙山剛帶走了。”
“現在他們如果違約,要賠付很多違約金的。”蘇淳風寒生說道。
石林桓擺擺手,道:“如果真是為了不惜代價報復你的話,他們當然樂意和萬通快遞打一場必然耗時許久的官司,賠些錢無所謂,而萬通快遞不僅耗不起時間,聲譽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甚至就此垮掉都有可能,畢竟,商場如戰場,只要萬通快遞出現大的問題,競爭者即便不會落井下石,但在競爭力度上,肯定會全力以赴。”
“看來,他們與另外兩家投資公司,私下也已經達成了協議。”蘇淳風神色陰冷。
“他們是否串通好了,不能確定。”石林桓輕輕嘆了口氣,道:“但根據調查,港粵禾媒集團是港資公司,而這家公司在香港那邊的老板霍辰禾,與泰國白衣大法師阿瑟猜,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每年都會到泰國拜見阿瑟猜。”
“阿瑟猜?”
“在晉西省被你殺死的三名泰國降頭師,都是阿瑟猜的徒弟。”石林桓道:“霍辰禾與阿瑟猜的關系,是我通過香港那邊的朋友得知的,肖家并不知道。”
蘇淳風神情愈發嚴肅起來。
很顯然,這些人都是奔著報復他的目的而來——他們根本不用術法手段去報復,因為誰都知道禍及家人是大忌,但他們用這種商業競爭手段,來打擊報復的話……不違犯奇門江湖規矩,不違犯法律,就算是擺到名面上,他們也毫無忌憚。
而且,他們肯定還有后手。
“湊到一起來了。”蘇淳風冷笑一聲,道:“還剩下實佳基金,這邊又有什么問題?”
石林桓道:“這幾天調查過程中,實佳基金一直都沒什么問題,這是咱們豫州省的本地金融企業,其中還有少量國資股份。不過,就在今天下午,我和羅同華談及這件事時,從羅同華口中得知了兩個消息,你好像得罪過一個叫做喬萱影的女子,以及一個叫做曲飛燕的女子。羅同華說,喬萱影的父親,是晉西省宏華煤業集團的獨資老板喬成,而當初曾占有宏華煤業集團百分之三十股份,隨后全部出售給喬成的,則是晉西省晉曲實業的老板曲宏,曲宏,是曲飛燕的父親……巧合的是,宏華煤業集團和晉曲實業,都是實佳基金的股東。”
原本神色陰沉的蘇淳風,聽到這里竟是禁不住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這他媽的,仇家聚窩了。
他搖搖頭道:“還有更巧合的么?”
“有。”
“嗯?”
“晉曲實業投資海外,在美國收購了全聯轉運公司百分之十一的股份,隨后與原全聯轉運公司的最大股東加利福尼亞州的術法世家道格拉斯家族合作,全資購下了全聯轉運公司旗下的全聯快遞,打算進軍我國的快遞市場。”
蘇淳風徹底怔住了。
這都行?
好嘛……
“天南海北”都不足以來形容當前幾方面仇家之間的距離,玩兒個報復還他媽搞出了聯合!
太給自己面子了吧?
至于么?
石林桓似乎也覺得如此錯綜復雜的關系,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他面露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其實聽完羅同華的分析之后,我仍舊覺得難以置信,不過……羅同華畢竟接觸和了解的世界面比較廣,他認為,奇門江湖繁榮之后,在當今時代,必然會與國際接軌,奇門江湖上的宗門流派世家,要向外走,而國外的術士,也會想著進入我們的奇門江湖。相對來講,由于近代歷史原因,我們的奇門江湖有點兒閉關鎖國的意思,與外界接觸太少,而國際上的術士之間,很早就已經開始了交流。比如阿瑟猜這樣實力強橫的白衣降頭師,雖然他幾乎沒有離開過泰國,但他的大徒弟,身在馬來西亞吉隆坡的白衣法師素力古,卻經常與全世界各地的知名術士交流,當然也包括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道格拉斯家族,所以阿瑟猜在國際術法界絕對是一位知名人物,唔,對了,素力古已經被你殺死在晉西省了。所以,在當前全球術法相互交融的大趨勢下,他們之間產生聯系,然后驚訝地發現在華夏國內的奇門江湖上,竟然有一個共識,就是你蘇淳風……于是,這種巧合,似乎就成為了必然。”
蘇淳風苦著臉搖搖頭,嘟噥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所以可以預見的是,他們會無限期地拖延合約簽訂的資金投入……”石林桓端起茶壺添茶,一邊說道:“等我們催急了,他們就會亮出后手,脅迫萬通快遞與他們簽訂一份新的協議,如果我們不同意,后果想必會很嚴重。”
“趙山剛為萬通快遞,干的事情太多了。”蘇淳風捏了捏額頭,忽而若有深意地瞇眼看著石林桓,說道:“在他們違反協議的情況下,如果我們無懼,并且能擺平趙山剛那些案件的話,為了避免萬通快遞各方面的損失,天茂集團出資?”
石林桓怔了下,搖頭道:“對方出手很穩,既不會惹下肖家,還能讓肖家投鼠忌器,在萬通快遞的事情上選擇中立。因為,趙山剛的案子一旦拖萬通快遞下水,天茂集團本身就是萬通快遞的股東,到時候要考慮影響,還得防止被其它一直都與肖家對立的勢力,趁機利用落井下石,或者攥住把柄。”
“石先生,肖家果然手眼通天,短短這么幾天時間,就能調查到如此多的情報。”蘇淳風端起茶杯,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摸索轉動,道:“而且,還把這些公司與奇門江湖勢力,甚至包括國外勢力的關系,都摸得一清二楚。”
石林桓嘆了口氣,沉默。
或者說……
是默認。
蘇淳風兩世為人城府極深,且天生聰慧,稍作思忖豈能想不到,這些事情的蹊蹺內幕?肖家有實力把這些投資公司的幕后背景摸得一清二楚,但如果沒有石林桓這位奇門江湖上的相術大師相助,怎能知曉那些國內國外術士勢力摻雜其中?而且,短短幾天時間之內根本不可能調查得如此清楚。
也就是說,肖家和石林桓,早在萬通快遞開始計劃融資,與投資公司接觸時,他們就已經對這四家投資公司摸底,從而借助于在萬通快遞的話語權,主導促成了這四家居心不良的投資公司與萬通快遞合作。
當然,這四家公司到現在恐怕都不知道,他們以為自己布局謀劃周密,卻已然被人利用。
簽約當日,警方遲遲不到儀式現場,讓四家公司不得已簽下合約后,警方才趕到……想必也是肖家在幕后做了些動作。或許,湘南省四生門呂家,晉西省喬家、曲家、泰國阿瑟猜勢力、美國道格拉斯家族,原本很可能只是想給萬通快遞的聲譽造成損失,然后再循序漸進地把趙山剛為萬通快遞做事時犯下多起案件的證據暗中遞給警方,從而讓萬通快遞一步步從高處跌落,萬劫不復。畢竟,只有這樣做,對實施報復的各方來講,才是最穩妥的。
而合約一簽,他們就只能采取賠付資金、打官司把萬通快遞拖垮的下策,且易于被蘇淳風慢慢查出底細——即便是沒有石林桓現在給予的這些情報線索,只要時間一長,各方面都容易浮出水面,而逆鱗不可觸的蘇淳風,也必然會發起最猛烈的報復。
“一百個億啊……”蘇淳風笑著喝下杯中茶,道:“誘惑太大了,足以讓人拋開一切情分。”
“淳風。”石林桓沒想到蘇淳風會如此輕易地看穿一切,他面露歉意地說道:“我承認,這些情況我提前知道,但并不是我做的,最初我也是被蒙在鼓里,后來知曉時,事情已成定局,我也只能選擇沉默。這也是為什么我在思忖許久之后,答應了羅同華的邀請,進入官方部門,一是為以后脫離肖家勢力,二來也是為了明哲保身。沒辦法……我們終究只是奇門江湖上的草莽術士,不可能真的與如同肖家這樣的龐然大物硬抗。而且,據我所知,可以肯定的是,肖家在這件事中,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蘇淳風皺眉思忖一番后,淡淡地問道:“現在和肖家搭上線的,是誰?”
“你應該能猜到。”石林桓沒有直接回答。
“四生門?”
“恐怕不止……”
“肖家瘋了?敢于奇門江湖牽扯如此之深……”
“不說了。”
“好吧。”蘇淳風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石林桓鞠了一躬,道:“石先生,淳風多謝了。”
石林桓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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