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到一半,蘇淳風接到了白行庸打來的電話,人已經到中州市,剛下飛機。
沒想到白行庸會如此急迫趕來的蘇淳風,無奈只得頗為歉意地向三位女士告辭,言道要到機場接人,所以先行離去。
王海菲和李雪對此倒是沒什么。
而表面上也毫不介意的黃薏瑜,內心里卻是有些小小的失落——高中畢業以后,這幾年來每每找到機會和蘇淳風在一起時,好像……每次蘇淳風都會恰好有事中途離開,而且一直都避免和她單獨在一起。
他這次,應該還是刻意躲著我吧?
只怪當年,太年輕。
只怪至今,放不下。
略有惆悵的黃薏瑜,接下來不知不覺中,多喝了幾杯酒,借著醉意,她答應了王海菲的邀請,打車到蘇淳風和王海菲兩人的別墅里暫住一晚——其實黃薏瑜在父母親的安排和打點下,去年畢業后,就到中州市檢察院工作,并且在職讀研,而且,在中州市她也買了房。但參加工作一年來,她雖然知道蘇淳風和王海菲都在中州市工作,卻一直都沒有告知兩人,自己也在中州市。因為,她不想再給蘇淳風添麻煩,也希望,時間能夠慢慢消磨掉蘇淳風在她心里占據的重要位置。
然而當成功進入萬通物流集團工作的李雪,將這個好消息告知黃薏瑜,并邀請她有時間去萬通物流集團找她玩兒的時候……黃薏瑜忍了三天,終于還是沒能忍住,去了萬通物流集團總部,希冀著,能碰巧見到蘇淳風。
真沒有別的想法啊,只是單純地想看他一眼,真的很想他。
越是有著這樣的希望,越是在見不到的時候心急火燎,像是貓爪子撓心般,直到李雪拿著文件出來,開玩笑說:“要不,你代我去唄?”
黃薏瑜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搶似的拿過李雪手里的文件,然后敲響了蘇淳風辦公室的門。
在見到蘇淳風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也沒有了以往的那種愁腸百轉。
是的,他非常的優秀,優秀到幾乎讓人挑不出缺點來。
可是,他不屬于我。
喝了酒,跟隨著王海菲來到了這幢豪華的別墅里,酒也醉人,人也醉人的黃薏瑜,真的放下了。她借著酒意,把這些年來對蘇淳風的愛慕,一一地道出,她很輕松,也很開心并感激王海菲的大度,王海菲的理解……
她不知道,她的醉酒,她的傾訴,其實,除卻自己迫切地需要找到一個宣泄的時間地點和人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王海菲的循循善誘。
是王海菲,刻意地引導著她,讓她將心里的話傾訴了出來。
然后,才能坦然,輕松,完全地放下了。
那一晚,在即將進入夢鄉的時候,黃薏瑜輕松而愉悅地對王海菲說:“海菲,謝謝你,我現在覺得很好,真的很好……”
中州市機場。
蘇淳風接到了大步走出來的白行庸,迎上前微笑道:“沒想到,還能有讓你白行庸表現得如此急迫的事情。”
“哼!”白行庸板著臉,大步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上了車。
蘇淳風苦笑著搖搖頭,也不介意,駕車駛離機場。
白行庸板著臉不說話,直到白色的寶馬x5轎車駛出了機場路之后,才忽而開口道:“我在飛機上吃過飯了,找個僻靜點兒的地方,咱們好好談談。”
“好。”蘇淳風駕車駛上外環路。
一路無語。
平時逢周末,又恰好蘇淳風有閑,便會開車帶著王海菲在中州市附近游玩,所以對于中州市附近的路況和大致的景點頗為熟悉。他開著車行駛了大約半個多小時,來到市郊一處距離京珠高公路不遠的廣場邊。
廣場修建得頗有些宏偉的氣勢,簡潔豁達,朝著高公路出入口方向,砌起一座低矮寬大的斜面石碑,上書“神州中原”的字樣,字體遒勁有力,氣勢雄渾。后面的廣場中央,豎起一座象征著中原騰飛的高大抽象雕塑。
已是冬日時節,天寒加上夜晚的緣故,偌大的廣場上凄凄冷冷,沒有人影。
皆西裝革履的兩人從車上下來,邁步往廣場上走去。
廣場上比不得盛夏時,晚上地燈亮起,加上四周燈桿上的燈光,會把整個廣場照得亮如白晝。至中秋后,地燈就不會再亮,只有四周的燈桿,以及前面那座石碑前照亮石碑的燈會亮著,所以越是往廣場中央走去,光線越是昏暗。
“很抱歉,這次我的脾氣有些急躁,請你原諒。”白行庸率先開口說道,但這樣的話語,顯然已經有些生分了。
蘇淳風搖了搖頭,道:“老白,你見外了。”
“江湖上的流言,你已經聽說了吧?”白行庸神色冷漠地問道。
“沒有。”蘇淳風笑了笑,道:“也不需要誰跟我說,既然你都生氣了,而且打電話質問我,本來心里就有鬼的我,豈能猜不到是關于哪方面的事情?其實啊,這件事羅同華教授,不也一直瞞著你么?”
“嗯?”白行庸一愣,旋即說道:“那不一樣,咱倆什么關系,羅教授……這沒有可比性嘛。”
蘇淳風擺擺手,掏出煙來遞過去一顆,白行庸搖頭拒絕。
蘇淳風也沒勉強,自顧自點上,深吸了一口,道:“我剛上初中時,就知道王啟民老師,是術士。所以那時候,我身上一直都有師父專門送給我避免被王啟民老師現修行術法的符箓,嗯,確切地說,是一張符陣。你應該也猜到了,那時候是我的師父提醒告知我,王啟民老師是術士的……”
白行庸沒有回應。
蘇淳風毫不介意,繼續說道:“上初三時,王啟民老師幾次想要收我為徒,都被我用各種現在想起來有些可笑的理由給拒絕了,不過,那時候年齡小嘛,想必,王啟民老師也沒察覺到不妥。再后來,我去縣城讀高中,王老師離開家遠游去了……我高中畢業那年,他回到了平陽,帶回來一個男孩。后來我知道,那個孩子叫刁平,王老師帶著刁平從南疆歷經三個月的時間,幾次遭遇伏地門圍追堵截死里逃生,最終在平陽市一個叫楊家鎮的地方,雙方大打出手,龔虎也參與了,然后,伏地門敗走。”
“我讀大學時,好像是大二吧,伏地門又一次傾巢出動,到平陽市西山縣偷襲龔虎和王啟民老師以及,刁平。他們的目的,是殺人滅口。是不是很奇怪,為什么當時王老師、刁平、龔虎,都沒有對外透露伏地門所行惡事?”
“當然,還有我,我也沒有透露。”
“原因很簡單,因為伏地門當年為了追殺刁平,與王老師幾次沖突,生死斗法,知曉了王老師是詭術傳承者……平陽市一戰之后,他們雙方達成了一份默契,互不透露各自的隱秘。”蘇淳風長嘆了一口氣,道:“可是這件事,怎么可能永遠的瞞下去?刁平全家都被伏地門殺死,其中還有他年幼的妹妹!他自己也在伏地門飽受殘酷的折磨,你說,他能放過伏地門么?所以現在,刁平開始報復了!”
白行庸愕然。
他相信蘇淳風所說的話——蘇淳風沒理由騙他,而且,只有這樣的理由,才能解釋,為什么刁平身為詭術傳承者,并沒有如同奇門江湖傳說中的那樣,重出江湖便濫殺無辜攪起腥風血雨,而是卯足了勁兒和伏地門過不去。
“其實,王啟民老師是詭術傳承者的秘密,不只是我知道,龔虎知道,鐵卦仙程瞎子知道,還有,已故的李全友教授,生前也知道,羅同華教授,也很早就知道了。”蘇淳風面帶微笑地看著瞠目結舌的白行庸,道:“但他們從來不說,因為他們心里,有桿秤……刁平的報復開始之后,羅教授才正式和我提及了這件事,也和我談了為什么他們保持沉默。而我之所以隱瞞了這個秘密多年,只有一個理由,王啟民老師,是個好人。”
“可是……”白行庸愈糊涂了,他隱隱感覺到,這其中似乎牽連著什么巨大的陰謀。
蘇淳風神情淡然,有些感慨地說道:“有時間你去找一下羅教授吧,一些過往的歷史故事,讓他來給你講,我講不好,而且講了你也不一定信,好像我是在為自己找借口似的。老白,我知道你生氣,不僅僅是因為我瞞著你,而是我明明知道王啟民老師和刁平是詭術傳承者,卻一直都瞞著整個奇門江湖,如今他們挾攻擊力霸絕天下的詭術重出江湖,以奇門江湖歷史以來對詭術的偏見,勢必會給我也造成很大的麻煩,畢竟,我和王啟民老師是老鄉,而且,我曾經還是他的學生,脫不開干系的。”
“你既然知道,為什么還……”
“我說了,因為王啟民老師,是個好人。”
白行庸無語了。
他不知道說什么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固執,有自己的想法,就如同他一樣,堅定地相信奇門江湖的傳統,相信歷史,相信詭術是邪術,詭術傳承者就應該被奇門江湖所排斥、敵視,就應該人人得而誅之!
他不會因為蘇淳風說王啟民是好人,蘇淳風不與王啟民做對,甚至都不出賣王啟民,從而不去與詭術傳承者為敵。
簡而言之,在白行庸的內心里,對詭術和詭術傳承者的認識和偏見,是根深蒂固的!
可是他和蘇淳風之間的關系……
這讓他感到憤怒和無奈。
“淳風,我不明白既然羅教授什么都知道,為什么當初還要讓耀皇宗,讓青鸞宗,去追查詭術傳承者的下落,為什么要瞞著我們還利用我們,讓我們白白的浪費人力物力財力和一份充滿道義的心!我寧愿相信你,也不愿意相信真正完全站在官方立場的羅同華教授!”白行庸梗著脖子,語氣生硬地說道:“你說,讓我去找他問詢一些歷史,我不想去,因為我不相信他說的是真的……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但他卻很可能欺騙了你!淳風,現在奇門江湖上已經傳開了,王啟民和刁平是詭術傳承者,從去年冬天到夏天一直在追殺伏地門門人的,是刁平!你和王啟民很早就認識,他是你上初中時的政治課老師……可是你知道嗎?這些消息,不是伏地門的人傳出來的,是官方,是羅同華和劉學樹!也許,你的忘年交老友石林桓大師,也知道官方要這么做吧,但他卻去了國外,他選擇了對這件事的回避,并且也回避了你!”
蘇淳風愣住。
他完全沒想到,這些消息,會是羅同華傳告奇門江湖……
怎么會這樣?
“既然要傳告江湖,那就等同于擺明了態度,官方和歷史上任何時期都一樣,與奇門江湖,是站在一個立場上的,但是,他們卻沒有提前告知你!你有半個官方身份,你還是和王啟民有師生情誼的老相識,這些消息傳到奇門江湖上,會給你帶來多大的負面影響,武局長、羅教授、石大師、劉學樹他們,能想不到嗎?”白行庸越說越氣,已然近乎于低吼般地呵斥道:“而你呢,你還想著自己能置身事外,還在天天忙活著萬通物流集團的事情,與縱橫國際航運集團合作,與天茂集團達成購買辦公大廈及新物流園區的置地協議……你是奇門江湖中人啊,江湖上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與你也脫不開關系,等真出了大事時,你忙活這些生意上的事情,有什么用?”
蘇淳風深深地吸了口煙,屈指將煙蒂準確地彈入到了十幾米開外的垃圾桶中,淡淡地說道:“老白,聽我一句話,關于詭術傳承者的事情,耀皇宗……我管不著,也勸不住,但我要勸住你,靜默,旁觀,待云開天晴。”
“這么大的事,耀皇宗,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青鸞宗就可以,耀皇宗怎么就不行了?縱仙歌能置之不理,你怎么不行?你比縱仙歌還厲害?你面子比縱仙歌大?”
“可是……”
“老白,我把你當兄弟啊!”蘇淳風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剛才你已經說了,而且你很生氣羅教授、武局長他們官方的行為,他們好像出賣了我,所以你為了我而生氣,坦率地說,我也很生氣,但必須要忍住!原因很簡單,你覺得羅教授和武鑒局長他們這么做,不清楚會引什么后果么?不,他們比誰想得都清楚,看得都透徹!”
白行庸皺眉,無語。
“接下來,江湖要亂上一段時間了。”蘇淳風嘆口氣,道:“你盡可能去勸阻家人和宗門的人吧,今晚我們之間的談話,能說的你說,不能說的,不要對任何人說,想必你心里也有分寸,針對詭術傳承者,在奇門江湖上搖搖旗喊幾嗓子也就罷了,別什么事情都往前沖,讓人當了槍使。”
“那你怎么辦?”白行庸瞪著眼說道:“奇門江湖人士,難道不會找你的麻煩么?到時候我又該如何?”
“我都懶得去理會,你理會什么?”蘇淳風笑著拍了拍白行庸的肩膀,道:“這些年我受冤枉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鬧騰一陣子,總有清白的時候。哦對了,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就連你們耀皇宗,尤其是你,也都惦記著那個所謂的詭術傳承,永生之秘,否則我真的會瞧不起你的。”
白行庸撇撇嘴,道:“得了吧,誰不惦記?我現在都懷疑,羅教授、武局長他們,是因為想得到這玩意兒,結果沒從王啟民那里得到,所以立刻翻臉把他們給出賣了,否則的話,現在的情況如何解釋?”
“明擺著是一個歷史大騙局,你們也信。”蘇淳風說到這里,忽然有些后悔——萬一,將來自己重生的絕密,也終將保不住了,到時候又該如何向白行庸解釋?
騙一次,隱瞞一次……
三番五次,那無論如何也說不通了。
白行庸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你這算不算是,在替王啟民、刁平他們說情,或者說,是想要勸住我,避免以后我和詭術傳承者對敵的狀況生,到時候你站在中間為難?”
“算是一個理由吧,但不僅如此。”蘇淳風坦率道。
“好吧,這個理由就夠了。”白行庸輕輕哼了一聲,道:“我認栽,這次還聽你的……走吧,找個地方喝酒,我還沒吃飯呢。”
“你不是吃過了么?”
“當時被你氣飽了,所以騙你的……”
“靠!”蘇淳風哭笑不得,道:“想吃什么,說……”
“隨便買點兒,去你家里喝酒,住下,方便不?我可是聽說,你小子現在自己住一幢別墅,不會不方便吧?”白行庸攬著蘇淳風的肩膀就往停車的路旁走去,忽而想到了什么,搖頭道:“算了,弟妹和你在一起是吧?咱們還是找個酒店開間房。”
蘇淳風笑道:“沒事,她一般都住在學校宿舍。”
“那感情好。”
兩人拎著從市買的一堆零食和三瓶白酒,剛走進別墅,白行庸就忍不住大聲道:“好嘛,你小子現在果然豪氣,土豪啊!”
“得了吧,我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你可是打小含著金勺出生的。”蘇淳風調侃道。
兩人說笑著走到了客廳的沙旁。
然后,兩人全都聽到了腳步聲從樓梯那邊傳來,趕緊扭頭,只見已經換上了家居睡衣的王海菲,從樓梯口轉了出來,一看到蘇淳風和白行庸站在客廳里,王海菲頓時有些臉紅,還好她從來沒穿過那些比較暴露的睡衣,而且又是冬天,雖然室內供暖,但她還是穿了較厚的睡衣,不然就更加尷尬了。
王海菲紅著臉客氣道:“白學長,你好。淳風,帶朋友后回來,也,也不說一聲……”
“哎呦,對不住對不住,弟妹你好你好,真是打擾了。”白行庸也是格外的尷尬,一邊扭頭埋怨道:“你不是說……”
蘇淳風笑著搖搖頭,道:“海菲,你怎么回來了?”
王海菲溫婉解釋道:“我見薏瑜喝多了,不放心她自己回去,就請她到家里來借宿一晚,本想著給你打電話說一下,可是你知道,一直都陪著薏瑜說話了,她剛睡下,我正想要給你打電話呢,就聽到你們說話的聲音,我就想快下來和你說一聲,省得你上樓看到,不大好。”
“哦,這樣啊,那個……”蘇淳風撓撓頭,道:“你上樓歇息去吧,我和老白就在客廳,哦,算了,我們還是到那間屋里聊天吧。”
王海菲看到他們放在茶幾上的零食和酒,抿嘴笑道:“吃那些東西喝酒怎么行?我去廚房看看,冰箱里好像還有只上次咱媽買回來的扒雞,還有些香腸,熱一下給你們做下酒菜,我再做點兒紫菜雞蛋湯放在保溫鍋里,你們倆喝完酒睡前記得喝點兒湯,對身體好。”說罷,她轉身去了廚房。
白行庸怔怔地看著王海菲窈窕溫婉的背影,一臉羨慕地說道:“淳風,你說……裴佳將來,能做到這樣么?”
“先追上了再說。”蘇淳風笑著拎起茶幾上的袋子,用肩膀碰著白行庸,往里面那間閑置的臥室走去。
“展得差不多了,真的。”
“吹吧你就……”
“嘿,信不信我現在就給她打個電話,你問她。”
“好啊,你不打我打。”
“開玩笑,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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